王敦愁眉苦臉地跟在胡橙後面,離他八丈遠。
這個男人的背影真是好看,飄逸俊秀、清雋通脫,即使手裡提著一串兒腸子,還是一樣的讓人心嚮往之。
剛才實在是躲不過去,王敦都想要直接動手了,沒想到胡橙竟然好心好心地接了過來,答應了那個女孩子的請求,還徒手接腸,真是一條漢子!
「這麼大的天然石牌坊橫亘在山路上,她是進不去的,我們自然也繞不過她,我們兩個大男人,難道要對一個女孩子動手嗎?」胡橙理所當然地晃悠著手裡的腸子,把王敦直接逼退了一射之地,再想捉回來已經晚了,這貨死也不肯。
「可以直接跑進石牌坊裡面啊,你不是說她進不來嗎?」
「嗯,不過也是可憐,她要呈遞這個,是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吧。」胡橙回頭看看那個被阻隔在天然牌坊之外的女孩子,她竟然還站在那裡,只剩下半邊兒的俏臉上似乎還能隱約看得出期許的神情。
「用……腸子證明清白?」我念書少你不要騙我,王敦仰起喵喵喵臉看著胡橙。
「你沒聽說過女媧之腸麼?」胡橙回過頭去看著王敦,招搖著手裡的腸子,王敦立刻就慫了,躲著眼神兒心虛地搖了搖頭。
「那是女媧造出的十位帶有神格的侍從,按照上古的命名方式,就直接叫做女媧之腸。」
「女媧不是會用泥土造人的嗎?叫女媧之腸,難道是用腸子造出來的?」女媧不疼嗎?王敦有點兒心疼這位同事,他前幾年做了個腸鏡都要上天了,要是活活兒掏出來……額。
「用泥土只能製造出有人格的生命來,而要製造神格的話,就只能用帶有神格的自身的一部分。」胡橙開啟了學霸模式,聽得王敦五迷三道。
「哦,我第一學歷主修文化人類學。」胡橙看王敦面朝西北張開大嘴,一副正在吃鯨的樣子,又找補了一句。
第一學歷第一學歷第一學歷,大哥您還有多少學歷?話說回來一隻學霸去當內衣模特兒是怎麼回事啊?明明可以靠才華卻偏偏非要靠臉的節奏嗎?學術氛圍很不濃厚嘛騷年。王敦的內心是拒絕的,他只想刷b站,他只想追新番,他只想蹲在天井院兒里吃著他的大桃子,葛大爺癱啊葛大爺癱,葛大爺癱完了葛大爺癱。
「當年研究神話原型的時候教授曾經說過,女媧之腸的傳說反應了遠古時期人類對於生殖的一種非常淳樸的觀念。」
「唔?什麼觀念啊?」
「上古時期的人們並不了解性行為與生殖之間的必然聯繫,而只是通過直接經驗來判斷只有女性才有生育的能力,所以早期的人類社會都是母系氏族,權力也掌握在女王的手中。」
這個觀點王敦倒是聽說過的,因為生意的關係他常看一些鑒寶類的節目,有時候捎帶手兒也看看探索發現什麼的,很多考古學研究都已經證實了這種觀點。
「而在戰爭之中,大量開腸破肚的死亡也讓人們把女性因為懷孕而高高隆起的腹部與戰死的士兵們那種蜿蜒綿延的內臟主觀地聯繫在一起,從而認定了腸才是人類的生殖器官。不是直到現在都有句俗語麼,母親教訓子女的時候常說你是我腸子裡爬出來的這句話。」胡橙看見王敦點了點頭,以為他已經明白了,就接著說下去。
這他媽是漢語嗎?老子不相信啊,老子從遠古走來只會說個「然」!王敦瞪圓了眼睛看著胡橙,一臉小嶽嶽使用了美圖秀秀之後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胡橙很有耐心地朝他走了過來,晃悠了一下手中網兜兒里盤著的腸子。
「這個女孩子雖然已經結婚守寡,可是她也許對於□□之間的事情還保持著一種無知式的純潔,因為常常聽說那句俗語,竟然到了現在還以為胎兒是存在於腸子裡的。」
「你是說,她就是傳說里那個因為不夫而孕被逼跳崖的女孩子,因為冤屈所以才想托人把腸子送回去表示自己的清白?」王敦回過頭去,看了看那個還在天然石牌坊外面徘徊著的女孩子,忽然覺得心酸。
「吃人!滿滿的寫著兩個字,吃人!」王敦一臉大無畏的精神,走上前去就接過了胡橙手裡的腸子,大踏步地往山頂上走過去。
「你走這麼急是要幹什麼?」
「破除封建迷信!」
「那你是不是連帶著也要破了我?」
「是!啊?」
……
「就是這兒了,好荒。」王敦因為剛才說錯了話,一路上都沒敢抬頭,只顧弓腰縮背地趕路,竟然比預計的時間早了半個多小時就到達了山頂。
胡橙身體素質非常好,饒是王敦躥得這麼快,他都凌波微步一樣地緊隨其後,怎麼甩也甩不掉。
快要靠近貞節堂大門的山路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著許多的貞節牌坊,一座一座地擔任著守衛的工作,壓得人覺得喘不過氣來,他們兩個大男人都覺得這麼壓抑了,足以可見當年被家人捨棄之後送到這座活地獄來的年輕女孩子們會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情。每一座牌坊都是用一個女人的一聲換來的。
「哎?」王敦覺得手裡的網兜兒似乎跳躍了一下,一低頭,發現裡面的腸子竟然不見了。
「她走過了貞節牌坊,心愿已了了吧。」胡橙回過頭去遠遠地眺望了一下山腳下,果然那裡原本瀰漫著的沖天怨氣這會兒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了。
「生前我可以理解,畢竟這裡把守嚴密,想要逃走並不容易,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王敦順著胡橙的眼光看著山腳下,一聲嘆息。
「生死未必可以解脫,人最大的心魔不就是自己嗎?她已經被那套價值觀給束縛住了,即使肉身泯滅都無法勘破這些枷鎖。」胡橙回頭看了看他們已經穿過的山門,忽然之間他的眼中幽幽地閃過了一漾海水綠色的波瀾,入鬢的劍眉緊蹙在一起,表情陰鷙了起來,一抬手,他們面前層層疊疊的貞節牌坊竟然一夕崩塌,化為齏粉!
「哥們兒看著點兒嘿!」王敦跐溜一聲往貞節堂的大門那裡撤退了過去,心說這是三倍武墜子的節奏,幸虧老子跑得快,不然也要被噴一臉石灰粉。
「抱歉,是我失態了。」胡橙轉過臉來,神色如常,已經沒有剛才的陰鷙之氣,只不過他烏黑的瞳孔里還在漾著幾痕淡淡的水色,看上去讓人有點兒好奇,又有點兒心疼。
「沒有沒有,人沒事兒就行,我是怕你傷著了自個兒。」王敦趕緊擺擺手,說實在的,相處這麼久了,他還真沒看出來胡橙是這麼一個正義感強烈的男青年呢,原先在鋪子裡的時候他倒是很溫文中庸的,事不關己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怎麼這會兒忽然就年少輕狂了起來。
「多謝費心,進去吧。」胡橙很不嫌棄地拉起了王敦摸過腸子的手一起走進了貞節堂。
一進堂屋,就看見正面是個大香案,上面擺著差不多能有一面牆那麼多的牌位,基本上的格式都是x門x氏,連人家女孩子的名字都沒有留下來,一個個的牌位,就像一張張的訂貨單,從父權流向了夫權,換一個地方,換一副枷鎖。
兩邊的牆壁上面密密麻麻地掛滿了歷代受過封誥的貞潔夫人的畫像,所有的女人都是素服無妝,而且除了衣服和髮飾上面的稍有不同之外,簡直都長著同樣一張面孔,沒有一絲活氣,雖然是在傍晚天色還沒有黑透的時候,那一雙雙空洞無神,毫無求生的眼睛,看上去都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出去吧,這裡有什麼好看的。」胡橙似乎很討厭堂屋裡的擺設,引著王敦從後門兒穿堂而過,繞過前面的影壁就到了正房和東西廂的天井院兒里。
「好長的一排房子啊。」王敦感嘆道,他住了幾百年的四合院兒,一時之間有點兒反應不過來,這裡雖然還算是四合房的建制,可是東西廂房東西耳房的位置上房屋鱗次櫛比排列得太多了,簡直就是中國版的西點軍校啊。
「這裡真像個集中營。」胡橙忽然說道,隨手推開離自己最近的一間廂房就走了進去。
王敦跟著一貓腰進了屋子,他個子大,就覺得非常侷促,這裡的房間舉架都很矮,最讓人難受的是門窗也做的很小,整個兒人縮在房間裡,簡直像是碼字用的小黑屋。
「哎喲,房子窄一些也罷了,怎麼地還不平呢。」王敦走了兩步,發現原本是三合土砸地的地面兒有些磨鞋子,低頭一看地表上竟然都是很不規則的坑坑窪窪的小坑,照理說不應該啊,三合土砸地的房子最結實,就連鏢局子都使用這樣的方法漫地,每天演練武藝也未必就會損壞,那麼這些小坑到底是怎麼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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