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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門口,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是女聲。
怔愣片刻,關盺猛地轉身,猝不及防對上一張相似的面孔,她瞳孔放大,不可置信:「是你。」
門口,還穿著病號服的關艾,聳聳肩:「不然呢?」揉了揉脖子上的頸托,「小青那個大嘴巴,不過就是扭了脖子嗎?何必弄得天下皆知,你這麼一來,我都受寵若驚了。」
這傢伙的念念有詞總是頭頭是道,聽著毫無破綻。
若說關盺聰慧,打一個娘胎出來的關艾也不差她一星半點。
關盺將信半信,走近了幾步:「這病房一直是你住的?」
「當然,我還不能對自己好點啊。」撫著脖子湊過去,眨巴著眼睛,一臉的狡邪,「怎麼?怕我付不起啊,要不你贊助一下。」
關盺一時沒了話,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樣!想試探我,窗戶都沒有。關艾眸中一閃而逝的洋洋得意,復而擺著一張俏臉,看似不滿:「不說話了?」冷嗤一聲,「小氣。」
這人才沒去當演員,真是觀眾的一大損失。
關盺只是笑笑,看向關艾:「脖子沒什麼大事吧?」
關艾左右小幅度地扭動了幾下,很正經地說著沒個正經的話:「還好,死不了,就是沒以前靈活。」語氣怨尤,臉比翻書還翻得快,「我說怎麼探病還空手來啊,菱江短你工資了?還親生姐姐呢,再怎麼不待見,也要表示表示吧。」一把將門推開,指了指病房裡面,「看看那一籃一籃的,都是夏初買的。」
關盺抬眸,正好看見病房裡間的江夏初,不著痕跡地稍稍打量,鳳眸撩起一抹笑:「江小姐也在啊。」
江夏初一貫的不喜言談,只是點點頭,表示問候。關艾接過話去:「可不是,這幾天一直都在。」
關盺只是但笑不語,眸中將信半疑所剩無幾了。
時間,地點,台詞,不差分毫。這平時大大咧咧的女人,真要心細認真起來,也能導一出天衣無縫的戲。
關艾倒像個病人,躺在床上,拿起一個削好的蘋果開始啃,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家裡的老頭回去可別告訴他,不然我怕他上醫院來訓話,我挨罵也就算了,可別打擾了別人。」
「嗯。」淡淡點頭後起身,「那我回去了。」
「這就回去了?」刻意拔高聲調,念了一句,「真沒良心。」
關盺也不說什麼,只是深意地看了一眼江夏初,便走出去。頓在走廊,淺嘆:「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哼。」嗤笑一聲,起步,走遠。
精明的女人若犯了糊塗,原因只有一個:情動智損!
愛情,本就是真真假假的事情,但是那也是心甘情願的事情。
關艾扒著門口,看著關盺走遠,臉上的神情與看見街頭流浪的貓貓狗狗一樣:倒同情起來了。
「走了?」江夏初稍稍鬆了一口氣。
「嗯。」一邊解著脖子上的頸托,一邊徑自苦惱,「怎麼有點良心不安呢。」良心這個東西,真是沒用又麻煩,嘆嘆氣,沒辦法,她也不能丟了良心不是?
正苦惱著,猝不及防,不知道什麼時候端坐沙發的男人忽然丟過來一句:「謝謝。」很明顯,不常說,有些彆扭。
這男人一句『謝謝』可比金子貴多了,關艾先是驚訝,然後再擺擺手:「我不要口頭的。」難得從關艾嘴裡吐出來的正經,「左城,不管你在玩什麼把戲,我姐姐,只有我能欺負,你想也別想。」
對上左城的氣場,這樣的威脅就顯得毫無說服力和可信度,只是這還是關艾第一次沒有對左城怯場,一臉豪氣雲干、義正言辭。
關艾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平凡里倔強的小角色,有時候能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有時候也會畏於強權為五斗米折腰,她世界裡的信條很簡單。用兩個字例子來說明!
比如為江夏初插關盺兩刀。比如關盺兩肋除了她自己誰也不能插刀。
說完,瞟了一眼帥得掉渣也冷得掉鏈子的男人,鼓足了底氣:「不然,我——」底氣還是泄了,聲調弱下去,「絕不放過你。」
絕不放過?說完,關艾自己都覺得搞笑。也是,這世上,這種蠢話她敢保證她絕對是第一個說的。
左城倒好,一如既往面無表情:「我從來沒打算傷她。」
關艾笑笑,側著眸子暗暗鄙視一番:「看來你還沒有意識到,你已經傷害她了。」
左城沉默不語,視線落在一直未語的江夏初臉上。
關艾無語凝咽,這個男人,眼裡心裡還真是實打實地只管著他自己的女人,心裡為關盺不值了一把,繼續碎碎念:「不知道她聽到了什么小道消息,剛才她的臉上,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好像天都要塌下來了。」關艾走過去拿包,抬眸,正好對上江夏初的眼睛,似真似假的玩笑話,「我後悔幫了你們了。」
「對不起。」
江夏初極少這樣鄭重道歉,關艾詫異了,若是以往,依著江夏初的性子一定會置身事外的,可是她居然道歉了,說明了什麼?
她已經無法獨善其身了,終究,江夏初還是入了左城的局。
關艾看向左城,心裡喟嘆:這男人,真要命,多少女人得遭殃啊。
看著江夏初,關艾話裡有話,弦外有音:「你說什麼對不起,都是某人的問題。」聲調提高,尤其強調了『某人』二字,這話很明顯含沙射影,說給左城聽的,「我嘴巴不太嚴實,可保不准哪天就禍從口中出了,在這之前,最好斷得乾淨點。」
赤果果的威脅放出去了。
這關艾還是第一個在老虎頭上拔毛的人,沒辦法,人家後台硬著呢。
只是坐在沙發上的那位某人依舊目下無塵,將左氏風格進行到底。
關艾冷嗤一聲,無語無奈,背上包,將江夏初拽到門口,塞給她一把病例,湊在江夏初耳邊:「夏初,san我沒有辦法,這個不知道有沒有用,好好收著。」
這突然之舉,江夏初被弄得手忙腳亂的,下意識地拽進手裡的東西,放在背後。
交代完,關艾對著江夏初又擠眉弄眼好一會兒,揮一揮衣袖,作別:「走了。別忘了辦住院手續,既然扭了脖子,總得裝幾天吧。」
唯一一個鬧騰的人走了,病房裡安靜下來。
江夏初坐在沙發上發呆,手裡還拽著關艾給的東西,越發收緊,心亂如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但是就是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左城坐到她身邊,撥了撥她散落的發,將她攬在懷裡:「怎麼了?」
江夏初抬頭,看著左城,眸子裡有些雜亂:「覺得很對不起她,她們畢竟是姐妹。」
左城不語,只是輕輕拂著她的臉,深邃的眼,很溫柔。
這個男人即便再怎麼疼惜她自己,江夏初也知道了,他斷不會對別人心軟,卻還是不死心地問:「左城,你會覺得對不起關盺嗎?從一開始你就在騙她。」
江夏初大概忘了,他左城的對不起,也就只有她江夏初要得起。
薄唇輕啟,眸光溫柔的男人,話卻冷冰冰的:「不會,夏初,我從來不是什麼善人,一開始我就挑明了,只是交易。」他眸光似網,柔和地纏綿,他說,俯在她耳邊,「你這麼聰明,一定知道,這場交易必須有人參加,就算不是她,也會是別人。」
是啊,她聰明,聰明地知道這個男人心狠到什麼地步,聰明地可以料想出他的滿腹籌謀心計。而且……聰明地知道,什麼都沒做的自己,是罪魁禍首。
好像,他的每一次心狠,都是為了她呢。
她不語,因為無話可說了。
他的唇落下,描摹她的唇,一點一點,溫柔到極致,也魅惑到極致,停在她唇角,他聲音低沉:「夏初,她的存在是為了你。」
這世上真有這樣一個男人,會這般狠絕地對待旁人,獨獨予以她一人溫柔。
而她遇上了,正如關艾所說,女人招架不住,關盺是一個例子,現在輪到了她了。恍惚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側頭,躲開男人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吻,眸間輕染暮靄,她說:「可是,這場交易,好像她當真了。」
她篤定,關盺當真了,沒有理由,也毫無道理可言,只是直覺覺得左城這樣男人,絕對是女人的劫。
其實,更確切地說,她自己也當真了,所以,有了計較。
左城片刻的沉吟,回答:「我會儘快結束。」
她問:「知道她要什麼嗎?」
女人還能要什麼?聰明的女人要錢財,不聰明的女人要感情。
那個聰明的女人,僅僅做了一次這麼不聰明的女人。
他回答:「知道,她要感情。」深深凝著她,滿腹的情深絲毫不予掩飾,「只是都給了你。」
原來他都知道,江夏初心驚,到底她遇上了一個多麼深不可測的男人,他真是精明得可怕。
左城啊,真會致命!猜不透,看不透,卻也逃不掉,躲不開。
她自己的結局,她大概可以預知了,不是左城放手,就是她失守。
「夏初。」
他繾綣的聲音,亂了她所有思緒,卻得了一個結論,左城放手,亦或她自己失守……前者可能性為零。
心慌意亂了,她連忙躲開左城的視線,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她問:「那要怎麼結束?」
抱著她的男人想了想,只說了四個字:
「不留餘地。」
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決然。
這才是左城,從不對旁人心慈手軟。
連心驚都沒有,莫名其妙也好,潛移默化也好,只是她好像真的適應了這個男人的狠絕,只是似笑非笑地喟嘆著:「左城,你太狠了。」頓了頓,還是似真似假的語氣,「狠得讓我有點害怕,怕有一天,你還是不能掌控我的時候,就會對我狠的,就像——」
話音未落,左城什麼也不說,俯身,便去親吻她的唇,將她所有話吞沒。
江夏初向來內斂,對於此類的親昵,永遠處於下風,任其擺布。
好一陣嘶磨,男人才稍微消停,還意猶未盡地有一下沒一下地吻著她的唇,聲音似被情/欲染過,暗啞,他說:「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對你狠不下心。」
唇齒間全是男人微微寒涼的氣息,她笑笑,只說:「希望如此。」
他總是斷言,狠不下心對她,卻忽略了,他有多麼愛這個女人,愛到不惜斷其羽翼來留住。
他們都不知道,愛情這個東西有多瘋狂,瘋狂到來不及躲避便萬劫不復。
那麼一天,唯一一次,左城始料未及了。
華燈初上,上海的夜幕觥籌交錯。物慾橫流的世界,燈紅酒綠的喧囂必不可少。
璀璨耀眼的燈光,雜亂無章舞池,瘋狂搖擺的女郎,醉人誘惑的紅酒,繁華迷亂的夜生活在此處破曉。
吧檯上,也永遠不缺少買醉的男人女人,唯獨有張精緻的臉,與這喧鬧不相符的陰沉。女人長得極其美麗,穿著昂貴的裙子,重複著倒酒、喝酒的動作,精緻的臉上,處處寫著『生人勿近』。
只是,在酒吧,這樣有錢,有范兒,有臉蛋的女人總無法免打擾。
這不,被幾個衣服穿得不倫不類,妝化得不人不鬼的男人盯上了許久,幾個男人相互打了個眼色,圍上去。
「美女,一起喝一杯。」為首的男人,頭髮染成酒紅,斜長的眸子煙熏妝很濃。
典型的夜狼,專門在這種風月場所獵艷的男人。
「是啊,美女,一個人多寂寞。」旁的男人跟著起鬨。
買醉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關家大小姐,關昕美人。
「走開。」美人就是美人,懶懶揮手也是風情萬種。
這樣的美人在這些常年打女人主意的男人們眼中無疑是百年難遇的極品,哪會輕易罷手,笑得痞里痞氣:「出來玩的,不就是圖個樂子嘛,美女給個面子吧。」
鳳眸一抬,冷若冰霜:「滾開。」
冰山美人啊,勾得一干男人,手痒痒,心更痒痒。
男人,對越是難搞的女人越是要弄到手。
為首的男人衝著同伴吹口哨,十足的地痞模樣,語氣調侃:「喲,是只野貓,還是只長得標緻的野貓。」
另外幾個男人鬨笑開來,打量關昕的眼睛赤條條的。
關昕擱下手裡的酒杯,語氣閒散不耐:「我心情不好,最好離我遠點。」
那男人非但不走開,還湊過去,模樣流氓,說出的話更流氓:「心情不好?等下我們哥幾個就讓你爽了。」
酒吧這種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這類無事生非的敗類。
關昕不怒,淡笑,抬眸儘是妖嬈魅惑,慢條斯理地揚起酒杯,忽地冷笑一聲後,全數潑在了男人嘴臉上。
「靠!」好不狼狽的男人抹了一把臉,一副吃鱉的模樣,滑稽極了。
「滾。都給我滾!」關昕冷冷開口。
男人火了,陰柔的臉有些猙獰:「臭娘們,別給臉不要臉。」
關盺瞟了一眼,輕笑,竟還帶著一股子高雅風情,冷曼的嘲諷:「真可憐。」說完,動作優雅從容,從錢包里掏出一把鈔票,依舊優雅地甩在櫃檯,說,「要是缺女人,這些夠了。現在可以滾了嗎?」
幾個男人傻眼了,也是,這樣砸錢的女人少見。
只是,流氓永遠不會承認自己是流氓,婊子永遠要立貞潔牌坊。為首的男人陰著一張臉:「你他媽的,當老子是牛郎啊。」揚起手就要動粗,「老子今天——」
狠話放到一半戛然而止,男人揚起的手被擮住。
「拳頭不是用來對女人的。」
男人的聲音,淳淳溫潤,只是微微寒烈。
關盺懶懶抬眸,復而,淺笑,姿態如局外人。
痞子流氓吃了癟,大火:「你他媽的誰啊,這裡沒有閒事可以管,識相地給老子滾遠點。」
來人一身幹練的賽車服,英氣的臉無波無瀾。
如今的流氓都不看新聞嗎?這點眼力都沒有。打個比方說,這個上海沒有女人不知道葉在夕,等同的是,這個上海沒有男人不知道程信之。
見那人不支聲,耍流氓的人卻來勁了,越發囂張:「沒長耳朵是吧,老子再說一遍,滾遠點,不然連你一起揍。」
旁的男人跟著叫囂,大有一股干架的氣勢,關盺只是笑笑:看戲。
唯獨程信之不溫不火,面無表情,從錢包里掏出一沓錢,不痛不癢地問了一句:「夠了嗎?」
慢條斯理的動作,從容淡定的姿態,與剛才掏錢的某個女人相似度極高,差別只是鈔票的厚度。
當然,差別還有……找事的男人眼神飄忽,落在櫃檯上的鈔票上,咬咬牙:「算你們狠,別讓我再碰到你們。」
放完狠話,將桌子上的錢一掃而空,然後帶著他的夥伴走了。
別指著流氓敗類有節操、骨氣。正因為確認這一點,程信之動的是錢包,不是拳頭,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原來不是不肯要,是嫌少。」酒杯湊在唇邊,她似笑非笑地嘆了一句,「真貪婪啊。」
程信之並不語,坐在她身側,要了個空杯子在手裡把玩。
她接過他的空杯子,倒滿,推過去,聽似玩笑地問他:「你說人為什麼總是這麼貪婪呢?不屬於自己的,偏偏要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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