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庚愣了一下,擺擺手說:「我知道你說的是誰,靈床上的屍體吧?不可能,我已經封住了他的七竅,魂魄不可能逃到屍體裡去。」
我用極低的聲音說:「不是屍體。這院子裡除了一具屍體,七個活人以外,還有第九個人。」
李長庚也嚴肅起來了,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那個人。
我低聲說:「你還記得嗎?昨天晚上,孔方的魂魄來紙紮店買紙錢。給了一百塊的票子。」
「我記得,我記得。」李長庚連連點頭:「當時你被他騙了,拿紙錢當真錢,蠢得可以……」
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和李長庚逞口舌之快,繼續說道:「當時他買了五十塊錢的紙錢,另外五十塊錢,買了一個童女。」
李長庚馬上想到了:「他的魂魄藏在紙人裡面?」
我點了點頭:「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可能了。而且紙人就在我們身邊。」
李長庚沿著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就在我們三步遠的地方,擺著幾個花圈,紙人就藏在花圈裡面,微微露出來一條胳膊,一隻腳。
李長庚點了點頭,讚嘆說:「妙啊,居然藏到紙人裡邊去了,這孔方不是簡單人。」
我翻了翻白眼:「你和他這麼惺惺相惜,要不要結拜一下?」
李長庚詫異的看了我一眼:「顏風,咱們是在捉鬼,你看這滿院子鬼氣陰森的,多麼緊張的時候,你還要逞口舌之快?」
我直接忽略了這句話,問道:「你打算怎麼捉他?」
李長庚沉默了兩秒鐘,低聲說:「我不打算捉他。他收不到紙錢,一定有原因,我要知道為什麼。只有鬧明白了原因,才能幫他還願,你身上的手掌印才能去掉。」
我有點不安的問:「這麼幹,不會出亂子吧?」
李長庚微微一笑:「放心吧。他也就是個普通小鬼而已。要不是昨天被你那一口舌尖血激了一下,連詐屍的能力都沒有。」
他沒有動那個紙人,而是快步走到孔家人中間,低聲說:「你們快躲一下,儘量躲到一間屋子裡,天不亮不要出來。」
孔方的母親看見李長庚神色嚴肅,頓時擔憂起來了:「是不是又出什麼岔子了?」
李長庚搖了搖頭:「我只是替他超度而已,不用擔心。這孩子孝順,心事重,看到親人在旁邊,可能會捨不得,不肯走。」
孔家人聽得連連點頭,慌不跌的躲到屋子裡了,並且把門死死地關上,唯恐被孔方看到,不能轉世投胎。
我不由得感嘆,李長庚這瞎話,簡直張口就來啊。
「小風,咱們燒紙。」李長庚朝我招了招手。
等我走過去的時候,李長庚卻沒有燒紙,而是把紙錢貼在我眼睛上了。
紙錢分兩種,一種是從紙紮店買的,上面印著一億兩億,花花綠綠的。
另一種是自己剪的,外圓內方,像是放大版的銅錢。
李長庚貼在我眼睛上的,就是銅錢一樣的紙錢。我的眼睛正好可以從錢孔里看到外面。
「你什麼意思?」我低聲問。
李長庚也給自己貼上了,這才蹲下身子燒紙,一邊燒,一邊小聲說:「貼上紙錢,魂魄就不會對我們有防備了。只要不打擾他們。他們就會依照本能行事。」
我好奇地問:「他們的本能是什麼?」
李長庚向身後指了指:「你看。」
我扭頭一看,發現孔方正從紙人裡面偷偷地探出頭來,他正在小心翼翼的觀察我和李長庚,見我們似乎沒有注意到他,於是悄悄地站在了院子裡。
我又看到了昨天晚上那一幕:紙錢扔進火堆中,被火舌一卷,燒成了紙灰,紛紛揚揚的飄到空中,又化作雪花一樣的紙錢。
孔方貪婪的看著那些紙錢,伸手想要抓住,可是他一個也抓不著,那些紙錢穿過他的身體,越過圍牆,飄到了街上。
孔方的神色變得越來越沮喪。
我現在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去紙紮店買紙錢了。就他這種體質,燒多少錢也不夠。
李長庚忽然低聲說:「你發現沒有,紙錢全都飄到一個地方去了。」
我愣了一下,發現確實是這樣。紙灰全都飄到西邊去了,怎麼這麼邪門?
隨後我就回過味來了,對李長庚說:「這還不簡單?今晚刮的西風,紙錢只能往西邊飄,你說那麼神秘幹嘛?」
李長庚呵呵一笑:「你再感覺一下。」
我聽他這麼說,就伸出手去試了試,發現今天晚上根本沒風。樹梢的枝葉一動不動,供桌上的引魂燈也絲毫不晃。
李長庚擺了擺手說:「不用再燒紙錢了,西邊有問題。」
我和李長庚停止燒紙錢後,院子裡似乎更加安靜了。火盆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漸漸熄滅掉,只剩下供桌上的引魂燈,孤零零的燃燒著。
孔方在院子裡徘徊了一陣,忽然向西方飄去了。
「跟上,跟上。」李長庚朝我招呼了一聲。
孔方飄飄蕩蕩,已經越過圍牆走遠了,而我看了看被反鎖的鐵門,對李長庚說:「咱們怎麼辦?」
「爬牆,爬牆。」李長庚指著院牆說。
孔家的院牆並不太高,我們倒也能爬上去。關鍵是院牆上面撒著很多碎玻璃,那是防小偷的。我們真要爬牆的話,到了上面肯定一手血。
無奈之下,李長庚只好又把孔家人叫了出來,要來了鑰匙,把大門打開,急匆匆的追出去。
我跟在他身後,心想:沒事鎖什麼大門,真是自作自受。
孔方的魂魄已經不見了,好在我們知道他去了西邊,所以以最快的速度向那裡跑去。
兩分鐘後,李長庚說道:「好了,看見他了。」
我抬頭一看,發現孔方就在前面。有幾張紙片在空中飄蕩,他在追逐紙錢。
「不用著急了,我們慢慢跟著就行。」李長庚長舒了一口氣。
我們兩個一前一後,遠遠地跟著孔方,很快就出了孤馬鎮。
外面是大片的農田,農田中還夾雜著荒地,那裡有瘋長的老樹,糾纏在一塊的雜草。樹上時不時傳來烏鴉的叫聲,在夜色中傳出去老遠,聽的人頭皮發麻。
忽然,我發現前面的李長庚走的越來越快,我必須小跑著才能趕上。我著急的說:「李大師,你慢點,你提著燈籠跑那麼快幹嘛?我看不見亮了。」
我說了這話之後,忽然心裡一驚:「不對,李長庚什麼時候拿燈籠了?」
想到這裡,我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出來了。前面那個人,背影很陌生,根本就不是李長庚。他手裡提著一隻白紙燈籠,上面還寫著大大的奠字。
糟了,我遇見燈籠鬼了。
常聽人說,晚上走夜路,不知不覺得,就會跟著一隻鬼走。他提著燈籠照明,引著你走一條永遠走不到盡頭的路。等天亮了一看,原來繞著一座孤墳轉了一夜。
我越想越怕,停住腳步不敢再走了。而前面的燈籠鬼居然也停下來了。好像在等著我似得。
我明明是跟著李長庚的,怎麼變成燈籠鬼了?我該怎麼辦?
我正在忐忑,忽然身後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啪啪啪,輕輕敲擊了三下。
我下意識的就要回頭,可是關鍵時刻又硬生生止住了身子。因為我想起一個詞來:鬼拍肩。
走夜路的人,最忌諱有人在身後拍肩膀。如果被鬼拍了肩膀,每回一次頭,就會被吹滅一盞本命燈,三盞燈滅,人就死了。
我現在只剩下兩盞,可不敢亂動。
於是我帶著顫音問:「後面的,是站著的,還是躺著的?」
站著的代表活人,躺著的代表死人。
身後靜極了,好像根本沒有人似得。我正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就聽到耳邊傳來幽幽地一聲:「飄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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