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整個上午,輕輕倚著車背,聽著悠揚而舒緩的樂曲,喬倚夏緩緩閉上眼睛,思維開始飄散,睡意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商陸從車內後視鏡中看到喬倚夏閉著眼睛的樣子,調低了樂曲的音量,調大了空調的風速。路西綻側頭看了她一眼,說不上目光中含著什麼情緒,但若是此刻喬倚夏清醒著,定會為這淡淡的一眼而神魂顛倒。
外頭的世界陽光正好,而山裡的世界卻白天黑夜融為一體,三個人重新被陰森氣所籠罩,喬倚夏揉了揉眼睛,霎時間清醒過來,欲要下車去幫路西綻開門,卻被路西綻按住了手,聽她說了句:「不必了。」
原以為路西綻是要自己下車,她仍舊巋然不動的坐著,直到她那邊的車門被商陸打開,她才下去。看著路西綻這副高傲又怡然自得的模樣,喬倚夏彎了彎唇角。
時間已至中午,商陸跟著兩個前輩去了別墅,本以為路西綻會留下他一起吃飯,結果路西綻卻一聲不吭,喬倚夏僅是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些什麼,商陸只得尷尬地摸摸頭,說了句他去醫院看看盧桂萍。路西綻才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不是在想我為什麼不留他一起吃飯。」隨著商陸的離開,路西綻隨意地問道站在沙發旁的喬倚夏。
喬倚夏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呆站在原地。路西綻則繼續說道:「並不是每一個我不熟悉的人,我都能接受他呆在我家超過兩個小時以上。」而她喬倚夏,是一個例外。
喬倚夏清了清嗓子,換了一個話題:「路教授餓了吧?」
&箱裡有菜,我先上樓,做好了叫我。」
其實喬倚夏廚藝並不是很好,主要是因為她的工作時間很緊張,所以很少有機會在家裡開火,大多是在局裡吃點盒飯作罷。看著青燁的筆記本,她發現路西綻格外愛吃肉類食品,倒是同她的外形十分不相符。路西綻家的炊具十分乾淨,鍋底都能清晰地照出人的面容。
終於,在折騰了半個小時之後,喬倚夏看著被炒糊了的蝦深深嘆了一口氣。路西綻下樓的時候被煙霧嗆到了喉,她走到喬倚夏身旁,微蹙著眉頭對她說道:「我來。」
喬倚夏只得手足無措地問道:「那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沙發上坐著。」
&教授,我方才做好了一個菜,我先端到餐桌上。」根據青燁所記錄的內容,路西綻喜好偏辣的口味,所以喬倚夏做了一個她比較拿手的辣椒炒雞蛋,見路西綻沒反應,她便端著那菜去了餐桌。
廚房裡的煙在路西綻打開排煙機之後逐漸散去,而坐在沙發上的喬倚夏內心衍生出了強烈的挫敗感,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上學的時候被老師提問卻不知道問題的答案,只能站著等待老師為自己講解一樣。沒過多久,路西綻隨意地綁著頭髮,兩手空空從廚房走了過來。
&端菜。」
喬倚夏即刻起身去了廚房,看著台子上僅僅是賣相就已經讓人垂涎欲滴的菜,喬倚夏的瞳仁微微放大。路西綻做了兩菜一湯,一個翡翠蝦環,一個糖醋排骨,還有一個海鮮三絲湯,而喬倚夏炒的那盤辣椒炒雞蛋便顯得格外淒涼。
&教授以前有學過做菜嗎?」喬倚夏夾了一個排骨,甜而不膩,比許多餐館裡做的還要可口。
路西綻優雅地喝了一口湯,淺淺回應道:「這麼簡單的事情,還需要特意去學嗎?」
&教授如此賢惠,日後的夫婿一定會很幸福。」這是喬倚夏真心實意地誇讚,路西綻不是那種繡花枕頭,不止外表精緻,內心更是多彩。這樣的女人,即便是性子有些冷傲,也不會令人生厭。
路西綻對此並不以為然:「即便嫁人,我也不會親手做菜給他吃。」
喬倚夏忍不住輕笑一聲:「那這麼說來,能夠吃到路教授親手做的菜的人,迄今為止只有我一個嘍?」
&以這麼說。」
&倒真是我的榮幸。」說罷喬倚夏夾了自己炒的雞蛋,真是辣得可怕,路西綻究竟是怎麼吃得下去的,而且看起來還吃得津津有味。
路西綻微微點頭:「你能意識到這一點,那是再好不過的。」
喬倚夏發現,路西綻很少夾自己炒的菜,反倒是一直在吃她那盤辣椒炒雞蛋,喬倚夏已經有整整兩個月沒有下廚了,辣椒放得太多不說,雞蛋還有點糊,所以便開口問道:「路教授,其實這雞蛋有點糊。」言下之意即為,你可以不用為了給我面子而勉強自己。
&會看不出來嗎?」
&你……」
&喜歡吃。」
跟路西綻的相處,總是給喬倚夏一種玄妙的感覺,起初她覺得路西綻過於自負,會不好相處,可只這么半天下來,她對她的印象便發生了改變,為什麼她總是覺得,這個冷若冰霜的教授對待自己,比起別人,會多了那麼幾分的特別呢。
以往吃過午飯之後路西綻都會去二樓書房看半個鐘頭的書,可今日卻直接回了臥房,坐在床沿,她輕輕閉上眼睛,頓覺天旋地轉。一向愛乾淨的她甚至在沾染了一身油煙味之後沒有去沐浴,而是直接換上了睡袍,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喬倚夏洗好碗筷,打掃過衛生之後向石韋打電話問了一下情況,得知盧桂萍患了胃癌,已是晚期。但她清醒之後的跟之前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措辭,她一直搖著頭對他們說,不是她,不是她。石韋叫她去醫院一趟,她上樓準備跟路西綻說一聲,卻發現無人應答。
路西綻那種性子的人,是不會故意沉默引人擔心的,喬倚夏生怕她出什麼事情,自作主張打開了臥室的門。
&教授。」喬倚夏跑到床邊,看著她泛紅的雙頰,以及緊鎖著的眉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發覺燙的驚人,「路教授,你家的醫藥箱在哪裡?」
路西綻看起來非常痛苦,眉頭越鎖越緊,白皙的額頭滲出點點汗珠,她將身上的毯子甩開,睜開眼睛對喬倚夏說道:「誰允許你進來的?你給我出去。」
&生病了,需要吃藥。」
&用你管,出去。」路西綻深深吸著氣,又深深呼著氣,但臉上的表情卻很凝重。
喬倚夏覺得自己無法對這樣虛弱的她視而不見,但以路西綻的個性恐怕不會允許自己有悖於她的命令,只得點點頭:「路教授,有事叫我,我就在門外守著。」
直到門被關上,路西綻這才有些費力地從床上下來,卻深深地蹲在了地上,拼命吸了幾口氣,而後步履維艱地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了一瓶噴霧,顫抖著手將那氣體渡進了自己口中。她閉上眼睛,將噴霧護於胸前,強烈的思念蔓延至她的腦海,並且迅速席捲了全身。
她想起他對她說過的話,想起他曾經無數次抱怨為什麼病痛不是降臨在他的身上。
她的哮喘是與生俱來,所以孩童時代她沒有吃過糖果,家人也不允許她吃辛辣食物,簡單的白粥和青菜構成了她的一日三餐。小時候有一次他偷偷給自己吃了酸辣糖醋魚,她很快就迷戀上了辛辣帶給她的衝擊,而那次過後,她犯了舊疾,躺在床上喘不過氣,翻個身子都成為了難以完成的事情。他將她抱於懷中,撫著她的頭髮,嘴裡一遍一遍說著抱歉。
可她不怪他,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人。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身體不再像兒時那麼弱,也可以吃一些甜食或者辛辣味道的菜,只要不感冒,不引起炎症便不會再犯。
仔細想來,上一次經歷這種痛苦已經是兩年前了。
路西綻心裡很清楚,在她將外套給喬倚夏穿的時候,她就面臨著感冒,引起併發症,從而舊疾再犯的危險,但她卻還是那樣做了,沒有任何理由。不僅如此,她還在原本就感冒的基礎上吃了喬倚夏做的辣椒炒雞蛋。使得這一次的窒息之痛,深深地揪著她的心尖。
一直以來,在外界的眼裡她都是一個完美得無懈可擊的人,甚至有人將她奉作傳奇。而體弱則成為了她唯一的軟肋,她不願將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給別人,如果可以的話,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夠成為無堅不摧的鋼鐵人。
喬倚夏站在門外,給石韋發了一個簡訊,說是自己去不了了。她倚著臥室的門,注意著房間裡的聲響,確保路西綻不會出事。
每個人都有軟肋,都有別人所看不到的懦弱。每個人都有過往,都有不願意告知旁人的脆弱往事。有些情緒,就像是磕絆之後留在腿上的烏青,不去觸碰沒有感覺,可輕輕一按,細密的疼痛就會拉扯起脆弱的神經,滲透到心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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