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強子兩人已經站起了身,站在原地盯著李學武。
而帕孜勒則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坐在炕邊,眼睛盯著兩人的背影。
聞三兒看著張掌柜的眼神凝聚在李學武的臉上,空氣凝結的好像要結出了冰碴兒一般。「你看不起我!」
「哪敢!」
張掌柜看著李學武的表情並沒有變化,嘴上卻是話兒頂話兒地說道:「是江湖規矩」。「誰的規矩?」
李學武端著茶杯吹了吹,說道:「我的規矩才是規矩」。
看著李學武霸氣喝茶的模樣,張掌柜的又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啪」地拍在了炕桌上,刀柄朝前推向了李學武。
「您為刀俎」 「呵呵」
李學武看了看桌上的匕首,輕笑著說道:「這個我不認」。「那您認什麼,給咱劃個道兒」
「我認人」 .??.
李學武微微抬起頭,看著對面兒,似蛇似虎的眼神讓張掌柜後背已經起了毛茬兒。「您有這麼大的場面?」
「這個不用你管」
李學武將手裡的茶杯放在了炕桌上,眼皮耷拉著說道:「有多大的桌子我擺多大的筵席」。「那我能吃飽飯嗎?」
「哈哈哈哈哈!」
李學武這會兒卻似神經病一樣地大笑了起來,轉頭看向聞三兒問道:「三舅,您餓不餓?」「餓著呢!」
聞三兒嚴肅的臉色突然也露出了笑容,挑著眉毛抱怨道:「晚上你三舅媽就顧著孩子了,都沒給我做飯,餓死了!」
「於姐!」
「在!」
於麗見著李學武笑著喊了一句,脆生生地應了在。「飯好了嘛!」
「早好了!四個菜!」「酒溫了嘛!」
「五十二度的高粱酒!」
兩人一唱一和算是把屋裡人都給整迷糊了,張掌柜三人所在位置看不見門口,這會兒聽見女人的應和聲,只覺得心裡發顫。
而李學武這邊抻了抻袖子,看著張掌柜說道:「客人是遠道而來的客,好酒好菜招待著」。「好嘞!」
於麗給站在廚房的迪麗雅等人遞了個眼神,隨後端著一盤鹵貨拼盤上了桌。張掌柜看著進屋的女人,猜想這個就是跟對面兒東家配合的人了。
李學武由著於麗放下菜轉身離去,伸出手將桌上的匕首調轉了個方向,刀柄朝前推了回去。「在我這兒,不講究這個」
張掌柜看了看李學武,沒有去接那匕首。
李學武沒管他的神情,手收回來,在屋裡人的注視下按在了那堆兒金條上。「這個,我有的是」
李學武笑了笑,再次在張掌柜異樣的目光中將這堆兒金黃推了回去。「在我這兒,吃飽喝好,更不講究這個」
張掌柜看也沒看桌上的刀和黃金,盯著李學武的眼睛緩緩地問道:「那我這弟兄?」「三舅!」
李學武轉頭看向了聞三兒笑道:「精誠合作,緣分不淺,不打聲招呼嗎?」
聞三兒這會兒才笑著看向了站在地上的大強子和大春兒抱拳招呼道:「大春兒兄弟,大強子兄弟,鋼城一別,可還安好」。
大強子看了看聞三兒,又看了看李學武,最後看向了掌柜的。他是張掌柜的頭馬,自然為掌柜的馬首是瞻。
他是馬,可他身邊這位就是驢了。「還特麼說呢!」
大春兒擼胳膊挽袖子地走過來兩腳一蹬上了炕,盤著腿兒萎到他們掌柜的身邊。
眼睛看著聞三兒嘴裡不住地抱怨道:「您是好了,誇誇地上了火車跑了,把我們扔下了,我們還在那兒傻老婆等惗漢子呢!我們跑·····」
「大春兒!」
大強子見這傻狍子真敢上炕,而且要胡咧咧,趕緊出聲制止了。
而大春兒則是看了一眼掌柜的,見這會兒掌柜的並沒有阻止他,便把大強子當成了四六兒不懂的傻強。「多虧我們福大命大啊,都特麼干到jms了,又從大慶繞了一圈兒回去的,不然准交代了!」
「呵呵呵」
李學武看了看大春兒,對著張掌柜的說道:「大春兒兄弟還是這麼的性情,而且好像不大在乎我這兒飯菜差啊」。
張掌柜笑眯眯地看了看大春兒,好像不在意李學武的話一般。大春兒看著西琳和迪麗雅端了魚和肉上來,更是瞪大了眼睛。這兒的菜好,這兒的娘們兒也好看啊。
「不差不差!」
大春兒打量著西琳的臉,也不知道說的是菜不差還是人不差。西琳兩人沒搭理他,上了菜便出去了。
最後一個菜是於麗端上來的,小雞燉蘑菇,酒是十三太保里的老四全永成端過來的。按照李學武的示意,給每人的面前都放了酒杯,滿了酒。
就連一直站在地上的大強子都被在空位上給準備了一杯。「怎麼樣?」
李學武笑著看了看張掌柜的,隨後望向站在地上的大強子問道:「你不餓嗎?」
大強子看了看李學武,沒回話兒,眼睛則是瞪了一眼轉回頭看他的大春兒。
大春兒看了看傻強,招手道:「瞪我幹嘛,下火車的時候你不就說餓了嘛,來呀!大強子眼睛瞪著大春凶了凶,嘴裡沒出聲地罵了一句。
大春兒也看出大強子罵他了,倒也沒在意,傻強的嘛,跟傻子較什麼勁。「過來呀,趕緊上炕吃飯!」
「呵呵呵」
李學武和聞三兒看著大春兒和大強子擠眉弄眼的都笑了出來。「得了,盛情難卻,客隨主便」
張掌柜的轉過頭,看著大強子微笑道:「東家要請客吃飯,你就給個面子吧」。大強子點點頭,脫鞋上了炕,挨著大春兒坐了。
「這就對了嘛」」
李學武笑著將桌上放著的碗抓起來放在了大強子的面前,道:「端起碗來好好吃飯,得聽勸」。大強子看了看李學武,也沒說什麼,可臉上還是那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大春兒把酒杯放在了他的面前,卻是招來了一記嚇唬的眼神。習慣了,不在意。
大春兒嬉笑著挪了自己的碗筷,看向了李學武幾人,意思是還不開吃?
張掌柜的看向了站在地上的於麗說道:「聞著醬味兒了,大妹子有沒有大蔥啥的,給端碗醬來」。「這·····那都是我們自己吃的,太隨便了吧.」
於麗嘴上說著,卻是看向了李學武,意思是這是上還是不上啊。
李學武卻是無所謂,大魚大肉他有,大蔥大醬他也有,刀子槍子他就更有了。「不礙事的,就好這口兒」
張掌柜的看著李學武說道:「故土難離,鄉味兒難捨,我就喜歡吃這個」。「有啥給拿啥」
李學武轉頭看著於麗說道:「張掌柜的是自己人,不會挑咱們的禮兒」。「好!」
於麗看了張掌柜的一眼,轉身出去了。
李學武則是端起酒杯對著張掌柜的說道:「我叫李學武,以前是為了行走方便,隱了姓名」。「呵呵」
聞三兒端起酒杯,笑道:「我叫聞瀚澤,也是為了行走方便」。「兩位都很方便啊!」
張掌柜的知道今天這桌菜他要麼吃,要麼走,這酒要么喝,要麼倒。吃了菜,喝了酒,那以後自己可就不是自己了。
不吃這菜,不喝這酒,自己是自己,那鋼城的瘋子得自己辦。他要是能辦,何苦入關來求人。
「我叫張萬河,真名真姓」
大春兒見掌柜的端起了酒杯,便也湊趣道:「我叫胡海春,大春兒是我的號」。「伱閉嘴吧你!」
大強子瞪了他一眼,嘴裡低聲罵道:「問你了?有你什麼事兒啊!」「問不問我,我也叫胡海春!」
大春兒混不在意地笑了笑,指了指大強子對著眾人介紹道:「哈哈,他叫
周自強,大強子是號」。「呵呵呵」
李學武看了看這兩人,輕笑著舉著酒杯向前送了送。「那就祝我們好好吃飯!」
「干!」
李學武話說的有意思,這幾人也都聽的實在,端著酒杯就幹了。
這會兒於麗端了炸醬和一碟榨乾菜走了進來,邊放在桌子上邊說道:「都是家裡曬的,您嘗嘗」。「好好」
張掌柜的擺擺手說道:「我就好這個,謝了妹子」。
說笑著,已經伸出筷子夾了一塊兒榨乾白菜去蘸醬吃了。李學武伸手往前推了推菜,示意大春兒和大強子吃。
大春兒倒是自來熟,跟李學武道了一聲謝,伸出筷子就照著肥肉片子招呼了起來,吃了個滿嘴流油。大強子撇了撇嘴,嫌棄地挪了挪屁股。
離遠點兒,省的甩一身油。
端起飯碗了,那就不能談事情了,張掌柜將桌上的黃金和匕首隨意地扔在身後,端起酒杯就回敬了李學武一個。
「敬東家!」 「敬掌柜的!」
李學武端了酒杯回了一句,眼神瞟了一眼聞三兒。聞三兒則是端著酒杯笑道:「敬豐衣足食!」
「哈哈哈」」
四個菜,外加張掌柜要的蘸醬菜,李學武和聞三兒基本沒怎麼吃,都叫這三位關外客給消滅了。別看聞三兒說在家沒吃飯,其實也就是信口胡謅,當時說的哪裡是吃飯的事兒啊。
這會兒吃飽了飯,李學武對著站在屋門裡等著於麗等人示意了個眼神,這三人便來收拾了碗碟。「東家這生活自在」
張萬河羨慕地看了看地上忙活著的三個女人,他嘴裡羨慕的可不止這些。「都是運氣」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還羨慕掌柜的在關外逍遙自在呢」」「可趕不上」
張萬河擺擺手,道:「差老遠了,不敢提十分之一」。
吃得了飯,大春和大強子都下了炕,跟帕孜勒一起坐在了炕邊。
兩人還正喝著又重新沏的茶呢,卻是瞧見一個熊瞎子一般的壯漢進了屋。好傢夥,第一次見著葛林的三人都愣了。
這·····這特麼都是打哪兒掏噔來的。
看那邊炕邊坐著的邊疆漢子就不是善茬兒,這會兒又見著一個體格子更大的傢伙。葛林見著有生人,腳步猶豫了一下,可被身後的西琳推了一下,便走了進來。
見那三個生人正打量他,習慣性的忽略了這些好奇的目光,走到帕孜勒另一邊不聲不響地坐了。他也是剛從西院兒回來,姥爺交代的,壽材要再上一遍漆。
葛林是個聽話的,且是特別聽話的。
姥爺但凡說了啥,那都是必須乾的,而且漸漸地被姥爺發現了心巧的一面。其實也不是什麼心巧,不過是心思單一,做事專注罷了。
李學武看出了張掌柜三人的詫異,沒在意地繼續說道:「我倒是覺得關外的生活比關內好」。說著話,抬起頭看著轉過頭來看他的張掌柜說道:「地大物博,不盡用也」。
「都是命搏出來的」
張掌柜倒是沒反對李學武的話,可卻也道出了現在東北農墾的實際情況。「拼搏了,才有好生活,不拼搏等死嗎?」
李學武給對面兒的張掌柜茶杯了續了茶水,又給聞三兒續。「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大鍋里」
「誰不知道咱家鄉好?」
張掌柜把自己的菸袋點燃了,眯著眼睛說道:「可你就看見城裡的富庶了,沒見著下面的難呢」。「都一樣」
李學武掏出香菸,先給聞三兒敬了,隨後自己叼了一根,剩下的隨手扔向了看著這邊的大強子。大強子也是被李學武冷不丁的動作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接了。
可愣過神來一看,卻是一盒大前門。
李學武看著愣愣的大強子笑了笑,繼續說道:「京城的北面,我有塊兒山,明天有空兒我讓手底下人帶你去看看」。
「哦!」
張掌柜的眼神凝了凝,他不大相信李學武的話的,這是什麼時候,狗屁的山。現在全國上下一盤棋,哪兒有自己的東西。
要說山,還得是他的根據地。
在吉省,他是走遍了、也是走慣了深山老林子的,這才敢說有那麼幾分實力。
山裡的老戶基本都是三五家一個點兒,也沒有個什麼精神能傳上去。
每個月用山上種的、打的、曬的東西跟張掌柜這些行腳客換東西,日子簡單的很。李學武說山,那就說到張掌柜的心頭上了。
老沒見著李學武的實力呢,總是心裡不踏實。
雖然有于敏那一火車的東西不翼而飛擺著,但那也並不能說明李學武這張桌子有多大。李學武當然看出了張萬河的懷疑,但沒解釋,去看看就知道了。
「掌柜的一直吃山貨?想沒想過嘗嘗海貨?」「東家?」
張萬河拿著菸袋的手頓了頓,問道:「不大明白您的意思,這海貨是?」「呵呵,也就是一說兒」
李學武輕笑道:「草原貨、邊疆貨也有可能」。
張萬河吧嗒了兩口菸袋鍋子,眯著眼睛看著李學武,他可不覺得李學武在這跟他信口開河呢。「強子」
「掌柜的」
大強子見著掌柜的支應,趕緊站起身應了一聲。
只見掌柜的看也沒看他便吩咐道:「帶著大春兒去跟幾位關里的爺們兒親近親近」。「掌柜的·····」
大強子看了看掌柜的,又看向了炕上坐著的李學武。
他不是猶豫別的,他就是覺得這個李學武危險,很危險。「去吧」
李學武笑呵呵地看著大強子說了一句,隨後對著帕孜勒擺擺手。帕孜勒起身拍了拍葛林的肩膀,帶頭先出去了。
大強子見著掌柜的不說話,帶著大春兒猶豫了兩下便也出了屋。站在門口的於麗出門關上了門,跟著他們去了東屋。
這西屋就只剩下李學武、聞三兒和張萬河三人。
「東家」
張萬河將手裡的菸袋鍋子放下,看著李學武開口說道:「我老張是個實在人,有什麼話兜不住,只想說出來」。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但說無妨」。「那我就說說我和我這些苦哈哈的兄弟」
張萬河胳膊肘拄在自己的腿上,看著李學武正色地說道:「我是山上下來的苦孩子,早先就給地主家放豬」。
他這一開講,便說開了,中間也就喝了一兩次的茶水,其餘的時間都沒停頓過。「現在我手裡有三十多個弟兄指著我活著,山上指著我的就更多了」
張萬河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就想知道,東家的家業夠不夠,養不養的下我這麼多人」。「三舅」
李學武並沒有直接回復張萬河的話,而是看向了坐在一邊的聞三兒。
聞三兒當然知道李學武的意思,笑看著張萬河說道:「我是他的管事,咱們算是同行,早先也叫掌柜的
先是解釋了一下自己在李學武這邊的身份,隨後對著看向自己的張萬河笑道:「光是我知道的家業,就你那幾十個人,幾桿槍,呵呵「」
他是吊足了張萬河的胃口,說道最後還不屑的輕笑了一聲,這才說了答案。「你鉚勁兒吃,能撐死你!」
張萬河並沒有在意聞三兒的態度,他是聽出了聞三兒的話意。「掌柜的」
李學武看著張萬河說道:「具體的我就不說了,明天讓彪子和三舅帶你轉轉,多玩兒幾天,關外的事兒不忙」。
「我倒無所謂」
張萬河眯著眼睛看著李學武說道:「只要東家有個章程就行,該交賬本交賬本,該交大印的交大印」。「呵呵呵呵」
李學武看了看聞三兒,又對著張萬河說道:「章程不章程的,等等再說,我在鋼城還有筆外債還沒收,等處理完了咱們再談」。
「聽您的」
張萬和的眼睛一直沒離了李學武,鋼城事,是根本。這件事是他蛇吞象造成反噬的最大苦果。
明明知道李學武的錢不好掙,可還是被利益蒙了眼。
在吉省黑市慢慢出現牛羊肉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李學武推到了懸崖上。身後是一條殺瘋了的狗,前面是李學武把著的一根獨木橋,怎麼走?他現在就是案板上的鹹魚,李學武怎麼說,他就得怎麼是。 .??.
「三舅沒大在吉城多待吧?」
李學武主動轉換了話題,開始聊起了自己在吉城的見聞,和對吉城的印象。
聞三兒坐在一邊插科打諢,張萬河則是順著李學武的話題說了當地的風土人情。這邊西屋的氣氛漸入佳境,東屋這邊卻是陷入了冰點。
大強子跟大春兒坐在炕邊,看著坐在地上看書的十幾號人,直覺得自己是多餘的。這特麼就是掌柜說的龍潭虎穴?
不應該是幾十個大漢分站兩邊,後面點上火盆或者火把,最裡面兒當中擺上一把太師椅,上面鋪一張全須全尾的白虎皮嗎?
現在這叫什麼事兒?
這兒大漢是不缺的,可特麼大漢捧著書是特麼什麼鬼?現在混江湖的都這麼卷了嗎?
都開始拼文化了?
大春兒是個沒長心的,見著人家都在看書,他也是看人拉屎匹燕子疼的主兒。跟著去看了看書架上的書,挑了一本《金瓶梅》有滋有味地看了起來。
這本書本是聞三兒的珍藏,一直都在西屋書桌上放著來著。
這幾天收拾屋子的活兒都叫西琳他們接了,所以見著書就以為是書架上拿的,隨手兒放了回去。
他也沐猴而冠似的,學著人家端坐在了書桌上,捧著一本書皮兒上寫著《儒林外史》的書看的嘴角邪笑。
這看書的十幾個人有見過這本書的,也有沒見過的。
不過這會兒都看了大春兒一眼,就沖這份「熱愛學習」的勁頭兒,也得高看一眼。而大強子則是恨恨地看著大春兒,這癟犢子是臥底吧!
李學武沒在這邊兒多待,明早還得早起,今早就起早了,中午就困了。今晚老彪子幾人要輪換著守夜,這邊空出來的位置正好安頓張萬河三人。叫了坐在東屋等著的傻柱幾人招呼好客人,隨後便往後院兒去了。
這會兒月亮已經老高了,不過不算亮,院裡的燈照常開著,不過沒人在院裡走動了。李學武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了。
「那些是什麼人?」
追上來的於麗隨口問了一句,借著李學武轉身的工夫跟了上來。「關外的」
李學武轉身看了一眼,隨口答了一句。
他知道於麗並沒有真的想知道這些人是打哪兒來的,也不想知道來幹啥的,就是借個話頭子出來罷了。「你也早點兒睡吧,明早還得早起」
進了中院兒,李學武見著正房的燈還亮著便想著叫於麗回去睡覺。可於麗卻是跟著李學武往後院走來。
「給你收拾完我再去睡」
她哪裡不知道雨水是在故意等著她,昨天回去晚了,那眼神都要射出電來了。進了屋,李學武將燈打開了,邊洗漱邊由著於麗給找衣服換衣服。
「記住了啊,明天從墳地出來,就去上班,別回家」於麗叮囑了李學武一句,好像有啥說道兒似的。
李學武咬著牙刷嗯了一聲,這種話他爸也跟他說了。
於麗自己噓噓叨叨地說道:「明天叫他們也是,回來以後直接出去收破爛去」。她是村里長大的,當然耳濡目染了很多這種說道兒。
雖然知道迷信居多,不過李學武也沒反駁。
這是玄學,他可不懂,所以沒辦法在這個上面跟於麗爭辯什麼。「布料我拿回來了啊」
李學武指了指裡屋的柜子里說道:「給你放那兒了,用的話自己拿」。
於麗是沒見著李學武什麼時候拿回來的,不過想著興許是下班回來的時候帶進來的。「知道了,明早我跟她說一聲」
等給李學武伺候著上了炕,也沒多留,關了裡屋的燈、客廳的燈,換了鞋便出了玄關。
許是李學武的級別越來越高,已經不是他能夠得著的位置了,對面兒最近也沒了監控似的眼睛。於麗穿過遊廊和月亮門,回了正房,一進屋便瞧見何雨水披著棉襖坐在床上拿著書在等著她。「最近學習這麼認真,都不睡覺的啊」
於麗邊給自己打洗腳水隨口問了雨水一句。
雨水見著於麗也沒看著自己,便挑了挑眉毛,道:「沒事兒,廠里的材料」。於麗背著雨水坐在床上泡著腳,嘴卻是撇了撇。
這小妮子就在紡織廠的工會上班兒,一天天閒的五脊六獸的,哪兒有什麼需要她熬夜的工作,就是跟自己扯蛋呢。
「那還真辛苦」
於麗雙手拄在床上,身上披著被子,隨意地說道:「哎,我見他桌上整理的資料,好像有你們紡織廠的名字」。
「我們廠的?」
何雨水正看著於麗的背影尋思什麼呢,突然見著於麗說起紡織廠。「保衛處的事兒吧」」
何雨水也是猜測,道:「好像東城這邊兒要成立治安大隊,所有的廠保衛處都要以輪訓的名義進行三個月的輪值」。
「那我就不知道了」
於麗雙腳搓了搓,說道:「就看見一個名字,具體的沒看」。「嗯,差不多」
何雨水將自己手裡的紙稿放在了身邊的柜子上,解釋道:「他現在即是軋鋼廠的保衛幹部,也是分局的主管領導,所以對我們廠的保衛處也是有領導權的」。
說著話看了看於麗的背影問道:「哎,於姐,你說我申請調到一線業務部門去怎麼樣?」「你閒的啊?」
於麗轉過身看了何雨水一眼,隨後又轉了回去,道:「在工會發發報紙,搞搞活動,做做待遇,腦子發燒了才去一線呢」。
「我就是有點兒閒不住了」
雨水摘了衣服放在床腳,隨後仰躺在了床上,看著頂棚說道:「每天去了就是這些活兒,一眼都能望到底,天天等著退休,這日子沒意思」。
「沒意思了就找個對象」
於麗話裡有話兒地說道:「找個對象你就忙起來了,也就不覺得想要去業務部門了」。「不太想找」
雨水躺在枕頭上,眼睛有點放空,聲音也有些空。「心有點兒累了,還沒緩過神兒來呢」
「等你緩過來都老姑娘了!」
於麗擦了腳,踩著鞋把洗腳水倒了,等都收拾完了,這才上床關了燈。「女人有幾年好時光,等混成黃臉婆可就真沒人要了」
於麗縮進被窩裡,跟雨水躺了個一平齊,嘴裡勸著雨水,也想著自己。雨水聽著於麗的話,想著自己,也想著於麗。
「結婚,也就那麼回事兒」
雨水緊了緊被子,轉過了身子背對著於麗躺了。
「以前老盼著結婚,可現在想想,好像沒那麼想了」
說著話好像有所指似的說道:「找個可心的難,找個合適的也難,到最後賭一把,可能還得自己活著於麗微微轉頭看了看雨水,這是說自己呢?
兩人的話也就嘮到這兒了,各懷心思地睡了。
李學武回來的時候看著月亮就是暈乎乎的,周圍的星星也是見不到。等他被於麗叫醒後出來的
時候,天色更是黑的厲害。
這還都不算,氣溫好像降低了,還刮著風。
緊了緊身上的軍大衣,李學武帶著於麗往前面走。
到了中院兒卻是瞧見一大爺家的燈亮了,對面賈家的燈也亮了。風吹的緊,李學武也沒多想,抓著身上的大衣緊著往前面走。
等到了前院兒,自己家的客廳燈亮著,對面兒三大爺家的燈也亮著。今天這是怎麼了?
難道是於麗叫自己的時間晚了,已經到了上班的點兒了?心裡想著便借著影影綽綽的光線看了看手上的表。
沒有啊,時間對著呢啊。
還沒等他想明白,父親從家裡出來了。「吃」
「嗯」
李順應了一聲,看了看兒子,沒再說,準備往倒座房去。
這會兒對面兒門開了,卻是三大爺扣著衣服扣子從屋裡出來。「老李」
說著話從牆角的破柜子上拎起幾刀紙錢來。「他三大爺」
兩人見了面打了聲招呼。
三大爺看了看李學武,還有見著他出來,先一步進了垂花門的於麗。「不擺席了?」
「嗯」
李學武也看出三大爺的意思了,這是要參加沈家的出殯呢。這沒親沒故的,這神人怎麼想著這一茬兒了。
「國棟說了,一切從簡,不招待,不收份子」「哦」」
三大爺應了一聲,道:「那就吃個早飯吧,夠吃吧?」「有,您能來,國棟感念著呢」
這個時候李學武哪裡會不讓他去,可沒有說辦白事往出攆人的。這邊正說著呢,一大爺並秦淮茹從中院走了出來。
「正好,我們也沒吃早飯呢,帶我們一份兒」
一大爺胳膊下面夾著幾刀紙,邊走邊跟李學武說了一句。
李學武看了看一大爺,又看了看秦淮茹,客氣道:「多謝您惦記著」。一大爺點點頭,越過李學武跟李順和三大爺一起往倒座房去了。
三大爺能來,李學武想的是可能跟老彪子他們救閆解放有關係。秦淮茹就不用說了,這一大爺能來,可算是個意外。
這一大爺基本不去別人家的事情的,因為他家沒有事情。
李學武跟秦淮茹正要說話,卻是瞧見中院正房的雨水也打著哈欠走了出來。「你們起的早啊」
「還沒睡醒?」
李學武看著雨水搓著次模糊,便招呼了一句。
雨水搓了搓臉,回道:「睡夠了,就是起的早」。
這會兒李學才也從屋裡出來了,後面還跟著母親劉茵。「讓你弟弟也去,算是兄弟呢」
見著母親叮囑,李學武伸手拍了拍三弟的肩膀,示意他去倒座房吃飯去。嘴上卻是跟著母親說道:「您回去再躺一會兒吧」。
「沒啥時間躺著了,眼瞅著就燒火了」
劉茵看了看兒子,叮囑道:「注意著點兒啊,早飯多吃點兒熱乎的」。「知道了」
這會兒秦淮茹和雨水已經跟著李學才往倒座房去了。李學武跟母親說完也往外院兒走去。
這會兒倒座房東西屋都熱鬧了起來,實在是人多,一人一句都聽不出個數來。
三四十口子人擠在屋裡,可就是倒座房有東西屋,還都寬敞,不然可擱不下這麼多人。炕上能放桌子的都放了,沒坐著位置的都端了飯碗站在桌子邊上吃了。
這個時候也沒那麼多講究兒,心裡都想著事兒呢,大家也都提了禿嚕往嘴裡塞吃的。得虧於麗她們早起怕飯量不夠,整整熬了一大鐵鍋的米粥。
再有就是窩窩頭兒,算上昨天剩下的,加上今早新蒸的,幾個大籠屜的都造沒了。許是人多吃飯香,就連切成小片兒的鹹菜瓜子和於麗拌的白菜都吃沒了。
等大傢伙兒吃飽了,由著聞三兒和二爺組織著,便都去西院兒站著等了。兩台車,帕孜勒一台,葛林一台,先著一步去了沈家。
剩下的人由著二爺和姥爺帶頭兒,往沈家走去。
這會兒的天兒已經灰濛濛亮了,有早起的見著這麼多人一起走可嚇了一跳。
尤其是這種事情,大家走在隊伍里都不說話,說話也是儘量小聲,所以看著很有壓迫感。好在都認出走在前面的是老街坊,尤其是李家父子,這才想到昨天見著時說的沈家事情。
這些人站在門口、道邊看著,心想,這沈家不是沒人了嘛,就剩個半大小子,哪裡來的這個面子。嘿!也不僅是他們想,沈國棟住在那個院兒的鄰居們也想。
昨晚躲著沒見著,今早起來燒火上廁所卻是瞧見了大門口停著的大棺材。好麼,現在誰這麼有面子,還能用著這種棺槨。
家家都是緊吧日子,有條件的也不敢打這麼實誠的棺木。
再有,門口停著兩台車,眼瞅著就是幫忙來的,車上裝的滿滿登登炮仗和紙錢。沒聽說這沈家發了啊,不是收破爛的破落戶嘛。
這些鄰居們一個個地被早起的媳婦兒喊起來問了。
這些爺們兒也沒聽說沈家那個崽子發了啊。這是打哪兒劃了來的東西?
院裡人也不是沒想到這兩天前前後後進院兒的這些人。
不過大多是在晚上,二一個嫌棄這些人的混混身份,都沒人稀得出來看。可今天稀奇了,院裡的鄰居們都揣著袖子站出來看稀奇了。
更稀奇的在後頭呢,只見呼呼啦啦的一堆人湧進院裡。
由著二爺安排著,從大到小,從男到女,幾十人依次磕頭放了紙錢。這裡面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院裡也有軋鋼廠的工人,這會兒才看見是保衛處的副處長在裡頭呢。也是巧了,李學武哪次來不是早上就是晚上,認識他的都沒見著他。這會兒見著了,議論聲便傳開了。
好麼,一打聽感情這是李學武盟兄弟的白事,怪不得有這麼大的面子。這邊的頭還沒磕完,卻是瞧見外面又擠進來兩個人。
卻也不是別人,沈放和段又亭。
兩人都穿著制服,這會兒在人群里格外的耀眼。
沈放打頭兒,先是給老太太鞠了躬,隨後扶了回禮的沈國棟安慰了幾句。他們跟沈國棟也是熟識的,上次聞三兒結婚就都介紹過。
這會兒不用問,還是李學武的關係,圍在外面看的街坊鄰居眼神熱切地看著跟李學武站在一起的跟沈國棟說話的沈放兩人。
李學武他們可能不認識,這兩個他們太熟悉了。就算是不熟悉人,衣服總得熟悉吧。
被打斷的頭繼續磕,磕到最後的時候外面又被閃開了一條通道。這次街坊們認識了,街道的王主任和劉主任。
好傢夥,這沈家的小崽子牛嗶大發了,白事都能把這種領導招來。
眼瞅著兩位主任鞠了躬,安慰了沈國棟,有好事的就想擠進去借著街坊的身份鞠個躬聯合聯合關係。可人還進去呢,兩位主任並著兩位所長轉身離開了。
這不是不給面子,這是規矩。
公家人,走到了過場,白事不能多留。
這裡面有很多是現在不提倡的,總不好當著面兒的做。現在李學武送著乾媽他們離開,也是明白他們的心意。
李學武這邊剛把乾媽送走了,卻是又瞧見丁萬秋帶著徒侄周長利到了。
他是聽著徒侄說的沈國棟的事兒,所以趕著今天到了,算是就著李學武一個人情。這東西說著玄,可實打實的。
只要他來,李學武就得領情。
這會兒李學武招呼了一聲,道了一句謝,叫了二孩兒領著兩人進了院兒,他則是站在門口等著從車上下來的人。
「怎麼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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