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
「哼!」
周小白才不信李學武的鬼話!
若是說別的她還含胡,可關於李學武的資料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偶像嘛!自己選的!
再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她都得忍著繼續喜歡!
李學武逗她問道:「你也想參軍?」
「想!」
周小白給出了特別明確的答覆,並且轉頭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要成為像你這樣的人!」
「我這樣的?」
李學武好笑地抿了抿嘴,道:「你了解我是啥樣的人嗎?」
說完又挑了挑眉毛,道:「萬一我是個壞人呢?」
「比如?」
周小白實在是想不出李學武如何的壞,在她的心目中,李學武就是榜樣,是完人。
「嗯」
李學武遲疑著說道:「比如我笑裡藏刀、口蜜腹劍、陰險狡詐,是一個好色之徒呢?」
周小白仔細地看著李學武,想了想,搖頭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是!跟電影裡的壞人一點都不一樣!」
「哈哈哈」
李學武好笑出聲,問道:「是因為我沒有電影裡壞人長得好看?」
「不是!」
周小白搖了搖頭,道:「就算是你真的表現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我也覺得你是有苦衷,或者有需要才這麼做的」。
看著李學武微微驚訝,她很是自信地說道:「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好人做事也需要用一些手段,我都懂!」
「」
車上一共五個人,有四個人沉默了。
羅雲面對小姐妹的花痴行為更是捂住了自己的臉,真的很無語啊!
李學武聽見她的話也是有些錯愕的,沒想到人海茫茫,竟然真的遇到了一個懂自己的人!
要不是他還有點羞恥心,還要點兒臉面,恐怕這會兒已經說出「還是你懂我」的話語了。
周小白見李學武發愣,還很認真地點頭說道:「我真的很理解你的」。
「好好好」
李學武點點頭,不能再讓她說下去了,否則前面的替班司機和沙器之都要忍不住笑出來了。
「其實咱們都一樣,都是普通人,我當兵一方面是為了要求進步,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沒考上大學」
李學武真實話實說地講給周小白:「在部隊的時候我也犯過錯,也曾經想過危險和害怕,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周小白看著李學武,眼睛亮晶晶地說道:「真好,能說出最真實的自己,直面內心,你真勇敢」。
「我」
李學武有些無語地看了看這個姑娘,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自己難道真的這麼好?
我還是太優秀了啊!
太不低調了,連這些都讓人家看出來了!
太不應該了!——
「這是什麼惡劣行徑!」
「卑劣!可恥!毒瘤!」
楊元松憤怒的聲音在會議室里迴蕩。
他的眼神嚴厲,每一個字都咬的特別清晰,想是達到重錘一樣的效果,敲打在在座眾人的心上。
他的手指敲打桌面,聲音清晰而有力。
「張國祁的行為,嚴重違反了組織紀律,損害了軋鋼廠和全體職工的利益,必須嚴肅處理!」
楊元松的聲音幾乎是咬字發音,「紀監部門要深挖細查,絕不能姑息養奸,任何涉案的人都不能放過!」
會議室里的氣氛凝重,李懷德默默地坐在那裡,眼神深沉,並沒有發言的意思。
形勢基本上已經明朗了,楊元松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現在他跳的越歡實,證明他越是著急,膽虛,急於求成。
李懷德算準了時機,現在以不變應萬變,沒必要去跟他硬碰硬,等著他自我凋零就好。
現在楊元松瘋了似的搞小動作,就是為了讓他接招,好表現的有多麼勇敢正直似的。
可他就是不接下茬兒,讓他唱獨角戲,讓他在全廠職工面前當耍猴的。
這一次的事件已經波及甚廣,軋鋼廠的未來充滿了變數。
李懷德要應對的不是楊元松,而是李學武所說的,引起的震動和反饋。
如果這種引起了共振,那形勢將會又是一種形態,對軋鋼廠,對他和李學武等人來說是一次挑戰。
當然了,李學武在談論中也提到了,風颳下去要時間,刮回來也要時間。
這段時間最好是穩定了軋鋼廠內部大局,以全廠合力抓生產、抓變革的姿態迎接考驗。
說是不變應萬變,其實不變也是變,要讓自己變的更強,更有力。
剔除不和諧聲音就是變強的第一步,李懷德就等著這一天到來了。
你說李懷德就是壞人,那楊元松就是好人了?
世事無絕對,李學武從來不會這麼看。
在執行管理任務和責權上,沒有好人和壞人,只有好的政策和糟糕的決策。
一個人的人品不好,但他做出了對全廠有利的決策,你說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一個人的品質比聖人還要優秀,可他讓全廠利益受到了損失,那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辯證主義中從來都是從現實出發,以嚴謹的角度和思想去看待這個問題。
當李學武能駕馭住李懷德的時候,那李學武看他就是好人,一個大大的好人!
而當李學武不能駕馭他的時候,兩個人的思想和行動背道而馳,那他在李學武的眼裡就是壞人,良心大大地壞了!
好人和壞人從來都是主觀意識形態的無標準判定意義。
就像周小白看李學武,她喜歡李學武,敬仰李學武,李學武什麼都是好的,都是正確的。
李學武就是她的好人,反對李學武的就都是壞人。
今天李懷德看楊元松就是壞人,楊元松看李懷德十惡不赦,兩人以前還在一起喝酒呢,現在都想給對方喝毒藥了!
記住一句話,正治糾纏過程中,不會出現冤假錯案。
因為沒有對錯,只有輸贏。
薛直夫站起身,他的臉色有些晦澀,但語氣堅定:「我願意對此次事件中的安全工作疏忽負全責,並向組織做出深刻的檢討」。
「我保證,辦案過程中將嚴格遵守程序,絕不姑息」。
他的話語雖然平靜,但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話語中的自責和堅決。
無人能夠置身事外,每個人都在尋找著自己的立足點。
張國祁的病房裡,醫生們忙碌著為他做最後的身體檢查。
這位曾經在軋鋼廠呼風喚雨的人物,如今面色憔悴,雙眼無神。
他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已成為過去,所有的權力和地位都已被一紙文件剝奪。
紀監已經完成了對他的審訊工作,關於他在工作中所犯的紀律問題也已經調查清楚。
今天早上,四名紀監處幹部帶著他來醫院檢查身體,做最後的交接準備。
他的申訴還是有作用的,至少紀監處有了理由放水。
張國祁在李學武走後便沒有再經受那種高強度的詢問。
紀監處的老王倒像是應付差事似的,去了也不問話,坐在那喝茶抽菸磨時間。
關於他的處理結果,張國祁自己有心理準備。
雖然是在工作中產生的錯誤,但從他家裡搜出來的錢財已經能判定一切了。
李主任能保他多少說不準,可既然自己沒有交代,那對方至少不會落井下石為難他。
槍斃倒不至於,甚至都有可能不用蹲笆籬子。
畢竟這只是單純的紀律錯誤,大不了開除組織身份,開除軋鋼廠的幹部身份罷了。
那場亂局中,誰又能說的清他哪裡錯了,哪裡的東西不該拿,誰又不該打呢!
要真是全抖落清楚,恐怕軋鋼廠要抓好多人。
李懷德不會讓楊元松這麼做的,楊元松也不敢這麼做。
所以,法不責眾,他基本上不會有太大的麻煩和危險。
紀監處的幹事陪同他來檢查身體都沒有執行羈押手段,手銬子摘了,保衛處的人都已經撤走了。
這恰恰就說明他的問題處理意見和方向了。
軋鋼廠醫院的醫生最後給出了診斷結果,他很健康。
張國祁聽見這話愣了半天,他咬了咬牙,都想給這年輕醫生一嘴巴,我特麼的現在叫健康?
健康的人會尿血嘛!
你們是巴不得我早點滾蛋,省的給你們添麻煩吧!
怪不得科室主任不出現,找了一個小年輕的給他做檢查,這是背鍋俠啊!
算了,很健康就很健康吧!
人家說自己健康,這真的沒法犟嘴,難道自己說自己有病嗎?
他在紀監處幹部的陪同下緩緩地走出醫院,身後是各種議論聲和鄙夷的目光。
他沒有在意,也沒有心情去在意,只是低著頭,步履蹣跚地跟著紀監處的幹事往回走。
今天早上老王私下裡跟他說了,他的處理結果下來了,檢查完身體紀監這邊就能結案。
這是好事兒,工作和身份沒了,至少命還在,只要給他時間和機會,哪裡不能混口飯吃。
因為他引起的風波遠未平息,張國祁卻已經在算計著自己的出路,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在暗流涌動中尋找未來。
大學習活動已經搞了幾個月了,反應遲鈍點的也都已經反應了過來。
這是一個考驗,也是一個機遇。
只有抓住這個機遇,就算是頭豬,站在了風口上都能飛起來。
張國祁準備從紀監走出去,從軋鋼廠走出去以後,就去尋找自己的風口。
跟著紀監處幹事回到了讜委樓,回到了他受罪好些天的審訊室。
當他重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聽著紀監處老王宣讀組織上關於他違紀行為的處理決定。
真如他所想,撤銷職務、開除身份,開除軋鋼廠
一擼到底扒了皮,啥都沒有了。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接受這份處理決定了,可當老王讀到這些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的後悔、自責。
手中的筆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在那份薄薄的文件上劃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可能是他在軋鋼廠,最後一次簽署文件了,以前覺得很辛苦的動作,現在成了他最難以割捨的留戀。
軋鋼廠給了他榮耀,給了他身份,給了他一支筆的權利。
今天,當他觸犯了軋鋼廠的紀律,這些東西都將會被收回。
這就是組織,這就是紀律。
張國祁的心情複雜,一種淡淡的無力感瀰漫在胸口。
他以為,這一刻,就是自己在軋鋼廠生涯的終點。
解除職務,名譽掃地,但至少還能保住了最後的自由。
然而,就在他站起身,準備跟這個曾經充滿怨恨和糾纏的審訊室好好告個別時,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紀監幹事將房門打開,卻是保衛科的人!。
他們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仿佛只是來執行一個普通任務。
「張國祁,你被逮捕了」
領頭的保衛科幹事面無表情地宣讀著逮捕決定,每一個字都像是敲打在張國祁心上的釘子,讓他徹底絕望。
「涉嫌威脅、恐嚇、脅迫、毆打和侮辱他人,並造成對方死亡,以及職務貪污等罪名成立」
保衛幹事的聲音冷漠,沒有一絲波動,仿佛在念誦著一段無關緊要的聲明。
張國祁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的雙手微微顫抖,由著保衛科治安員給自己雙手重新戴了銬子。
他心驚又肝顫,但嘴角卻勾起了一絲諷刺的笑容。
張國祁看了看退到一邊的紀監幹事,又看了看來接管他的保衛幹事,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戲謔:「你們配合得挺好啊,天衣無縫啊!」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無奈和譏諷,但更多的是對這場遊戲的清醒認識。
什麼特麼親密戰友,什麼特麼李主任會保自己!
自己不過是被犧牲的棋子,而真正的黑手,依然隱藏在幕後,操縱著一切。
保衛科的人並沒有回應張國祁的諷刺,他們只是機械地將他從椅子拽了起來,然後押送出了審訊室,出了讜委樓,走向斜對面的保衛樓。
真是才出狼窩,又入虎口啊!
張國祁的心中充滿了苦澀,面對大院裡辦公人員異樣的目光,他強忍著沒有流露出任何悲傷和絕望,只是默默地跟隨著保衛科的人,走向那個未知的未來。
這一刻,張國祁的一切都已經結束,而軋鋼廠的風波,還遠遠沒有結束。
——
十月三日,周五。
軋鋼廠的空氣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仿佛每個角落都充滿了電流般的嗡嗡聲。
上級轉發督辦的一紙指示文件,如同一顆重磅炸彈,猝不及防地在廠內炸開。
文件下達後,軋鋼廠內部的氛圍變得異常複雜。
一些平日裡不甚顯眼的人物開始變得活躍起來,他們在小組討論中大放厥詞。
在這種「否定有理」的名義下,很多平日裡不敢公然越軌的行為開始變得肆無忌憚。
一些人甚至開始公然違抗規章制度。
與此同時,軋鋼廠組織機關及其負責人,包括李學武在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保衛處還好,李學武親自坐鎮,由他一手搭建和培訓的紀律部門保持住了強硬的作風和優秀的品質。
其他部門的紀律性就良莠不齊,好壞不一了。
負責人的權威被嚴重挑戰,平日裡的權力和指令不再被人聽從。
一些幹部開始擔憂自己的前途和命運,一旦被扣上帽子,那將是無法洗清的污點。
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下,李學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相比於大學習活動前期的波折,這一次來的更加兇猛和突然。
李懷德同他關於此事做過溝通,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能採取行動,不能輕易出手干預。
他很理解李懷德的決定和部署,任何一步失誤都可能導致自己等人被捲入這場漩渦之中,從而無法自拔。
保衛處三樓
處長辦公室
李學武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和軋鋼廠都走到了十字路口,面臨的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他可以選擇順應這股「否定有理」的風潮,保全自己;但他的良知告訴他,這是對原則的背叛,是對軋鋼廠長遠發展的威脅。
他可以選擇堅守自己的立場,但這很可能會讓他成為眾矢之的,甚至丟掉自己的一切。
最難選擇的不是走哪條路,李學武的心中有正確答案,當然不會走錯。
可是,他能選擇,軋鋼廠該如何選擇?
大勢來的兇猛,他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在大學習活動初期,他還能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在軋鋼廠內部閃賺騰挪,製造一個個衝突,將風險壓制在了最低限度爆發。
可是現在人心思動,思動如潮,外部形勢變化劇烈,一個人的影響力又能做多少事。
現在李懷德說出避其鋒芒的話,已經說明事態的危險程度了。
楊元松就是他推出去的擋箭牌,承接這場風暴的核心點,也是最後的背鍋俠。
當前風雨之中,誰站出來說不好,說不對,都要遭雷劈。
沒有人可以承受這種力量的打擊,除非已經放棄了自己的正治生命,轉而謀求其他出路。
可就算是放棄了這些,那他所謂的犧牲對軋鋼廠來說又有何意義。
軋鋼廠就像是一塊大圓球,所有人都在扶著它慢慢往前走。
現在遇到了向下的斜坡,圓球越滾越快,就要把圍著它生存的人給捻死了。
即便是有人站出來阻擋這個圓球,也僅僅是給它一個微不足道的阻力,並不能阻擋它前進的大勢。
除非所有人團結起來,萬眾一心,不怕犧牲和困難,堅決阻止它的肆意妄為。
可這種犧牲誰又願意主動站出來承受呢。
在這樣的歷史時刻,李學武能感受到時代賦予自己的重大責任。
他需要找到一條既能保護自己,又能維護軋鋼廠穩定的道路。
這需要智慧,需要勇氣,也需要機遇。
他猛地睜開眼睛,決定先從穩定廠內情緒開始。
「器之,通知各部門負責人、骨幹力量,十分鐘後到會議室開會」
「領導」
沙器之並沒有立即答應,而是輕聲建議道:「是不是再緩緩,畢竟現在才剛剛開始」。
是的,文件下發後的影響力才剛剛發酵,並沒有形成較大的破壞力和效果。
但是,這種風潮一旦形成,就不是李學武能干預得了的了。
他必須在風暴形成前期引導並破壞掉它最大的核心力量,讓軋鋼廠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
「去辦吧,我心裡有數」
沙器之見領導堅持,點點頭,轉身去下通知了。
李學武不是魯莽之人,他要召集所有的中層幹部和骨幹力量進行緊急會議,討論對策。
軋鋼廠不是他的,也不是保衛處的,但保衛處守得就是軋鋼廠最後一道防線。
不能等著洪水淹沒脖子了才想起救災。
真要是讓保衛處看到需要執行最後一道防線的時候,軋鋼廠也到了最後時刻了看。
會議在三樓大會議室舉行,到會的有主持保衛處工作的副處長李學武、副處長蕭子洪,以及幾個部門的負責人和骨幹。
李學武先是強調了保衛處的職責和紀律,以及他一直在講的工作原則。
主要負責人可以有思想,講正治,但保衛處不能有正治思想。
隨後,他就當前軋鋼廠的嚴峻思想態勢,將會引起的治安問題進行了剖析和決策部署。
最後,他點名各部門負責人,就這些問題進行討論研究和發言。
他需要讓這些幹部明白,雖然形勢複雜,但必須要有序地進行工作,不能讓軋鋼廠成為爭鬥的犧牲品。
當然了,這只是暫時的對策,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面。
他需要更多的盟友,需要更多的智慧,需要更多的時間。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保衛處的根子不穩,怎麼去穩軋鋼廠的根基。
無論如何,李學武都不會放棄,堅持了這麼久,怎麼能因為一場預料到的風波而前功盡棄。
他肩負的不僅僅是個人的命運,更是軋鋼廠所有人的未來。
——
楊元松的心情很沉重,昨天的會議他還在高談闊論,狠下殺手。
今天卻發現自己的會議發言成了一紙空文,已經不再具有分量。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班子裡的成員用沉默和迴避的眼神,用腳投了票無聲地表達了他們的立場。
形勢的變化讓他有些惶恐,他意識到自己的權威正在迅速消融。
這是他早有預料的落幕可也是讓他措手不及的風波。
他有想過李懷德會利用大學習活動來針對他,卻是沒想過李懷德還沒動手,外面的形勢陡然而變他成了眾矢之的。
程開元在會議上已經習慣了閉嘴,聶成林更是三天兩頭的稱病修養。
薛直夫
他給楊元松的反饋是模糊不清的,看不到他的正治立場,更搞不懂他的意識形態。
谷維潔的立場倒是很明確,一切以發展為前提,以軋鋼廠和廣大職工的利益為前提。
這是一種高調的站隊,也是一種智慧的選擇。
站在大多數人的一邊,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谷維潔有選擇這麼做的條件,也有嘗試這條路的資本,她不想爭行政管理,李懷德必然要在組織管理上做出讓步。
不爭,反而是獲得支持和妥協的前置條件。
楊元松很羨慕她,他也想不爭,可他所在的位置容不得他選擇這條路。
可以這麼說,跟李懷德站在對立面的不是楊元松,而是楊元松所在的位置。
或者說是各自的立場,所代表的意識形態的碰撞和爭鬥。
誰贏不重要,重要的是軋鋼廠在接下來將要面臨什麼。
李懷德贏了,不代表軋鋼廠此後一帆風順。
楊元松贏了,也不代表軋鋼廠從此萬劫不復。
乾坤未定,誰都有可能是那匹不顧他人死活的黑馬。
楊元松是被迫走上這條路的,他選擇魚死網破,可魚想死,網卻遲遲不落下。
現在水臭了,魚不得不死了,他想主動撞上網,拉網下水。
他決定找楊鳳山談話,希望能從這位老戰友那裡得到一些支持,或者至少是一些真誠的建議。
然而,當他來到廠俱樂部大門前時,卻發現楊鳳山正在安靜地著掃地。
他仿佛已經適應了清潔隊的工作,放下了一切權力的爭鬥當起了閒雲野鶴掃地僧一般。
楊元松當然知道大領導走前跟楊鳳山有過一次關於形勢的判斷和談話。
或者他是聽從了大領導的話,選擇了蟄伏下來?
「鳳山同志,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談談。」楊元松試圖打破沉默。
楊鳳山停下手中的活,拄著掃帚抬起頭來,眼神中透出一絲疲憊,卻沒有任何驚訝:「楊書記,有什麼事情嗎?」
「要變天了,你還有心思在這掃地嘛?」楊元松試圖探測楊鳳山的想法。
楊鳳山輕輕嘆了口氣,拿起掃把繼續掃地:「楊書記,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情,強求不來了」。
「現在的形勢,不是我加上你兩個人就能掌控的」。
他再次抬起頭,看向楊元松提醒道:「有的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說完抖了抖掃帚上的落葉,似是無意地說道:「就像我現在,也是在為軋鋼廠做貢獻嘛」。
楊鳳山如何不恨楊元松,當初如果能獲得他的支持,自己又怎麼可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李懷德就算是耍的再凶,書記和廠長兩個人收拾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畢竟當初兩人就代表了軋鋼廠所有管理層的意見。
當時的形勢還沒有今天這麼的危險和嚴峻,一切都有可能。
現在現在晚了。
一個是形勢不由人,楊鳳山已經敗北,沒了競爭的條件和優勢。
楊元松被迫站到了前面,這才不得不進行反擊。
李懷德成了掌握大局的人,現在對付他,就等於對付整個軋鋼廠的管理層。
怎麼斗?
楊鳳山恨楊元松,從上次見面的不歡而散就能看得出他對書記優柔寡斷、有謀無勇的失望。
他面對楊元松能想到的就是當年的亞父范增面對項羽所說的那句千古名言:
亞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豎子不足與謀!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
現在,他不就是李懷德的俘虜嘛?!
今日楊元松也看到了他將有自己這麼一天,所以慌了,來找自己了。
楊鳳山一點都不可憐他,更不可惜他有今日,早晚的一天。
楊元松沉默著,他看著楊鳳山那平靜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失落感。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他想楊鳳山真的蟄伏下來也好,或者是真的喪失了鬥志也罷,他既然想要掃地,那就不要打擾他。
看他現在的狀況也不是很好,就算是站出來又能有多少影響力。
兩人相遇,心態各異,原因就在於所處位置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也有所差異。
楊元松要藉助這場風波和大勢掀起一番驚濤駭浪,尋找盟友的時候,李學武也在做同樣的事。
不一樣的是,楊元松為的是重新掌控軋鋼廠的大局,李學武為的是穩定軋鋼廠的大局。
看起來好像是一件事,可相差甚遠,甚至是相互矛盾。
楊元松當初就怕軋鋼廠亂,就怕李懷德作妖影響了軋鋼廠的穩定局面。
現在他也想學著李懷德借勢,先讓軋鋼廠亂起來,再謀求穩定和控制局面。
李學武當然不會支持他這麼做,軋鋼廠現在的穩定局面是他做出的努力和貢獻。
現在有人砸了盤子重新定規矩,他的規矩往哪放!
我的規矩才是規矩!
保衛處的會議結束後,他沒有停歇,直接前往了讜委樓。
電話里他同薛直夫已經做過初步溝通,穩定了保衛處,他的第二個目標就是搞定紀監委。
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保衛處掌控治安,紀監委掌控紀律。
當初把李學武提到紀監委不就是防備今天嘛,他要發揮自己的作用了。
李學武先是和薛直夫一起給紀監委主要負責人和業務骨幹開了一個思想工作會。
會議上,兩人均是強調了形勢變化的多樣性和嚴峻性,呼籲大家要堅守崗位,保持理智,嚴守紀律,維護軋鋼廠的正常秩序。
隨後兩人又單獨找了思想較為活躍,且在工作中出現較大波動的幹部開展組織談話。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連哄騙帶嚇唬的,總算是把紀監委這邊穩定了下來。
午餐時間,李學武真正的把會議室搬到了小食堂。
二樓,他們平時就餐的大餐廳,今天的氣氛很是嚴肅。
包間裡有平日裡聚在一起吃飯的幹部,還有其他部門的負責人。
不僅僅是因為軋鋼廠里出現了問題,他們當中的一些人也出現了思想波動。
有些人的思想發生了偏斜,有些人產生了畏難的情緒,更有甚者,竟然想要借這個風撒心中的邪。
李學武在飯桌上不點名地批評了這幾種錯誤思想和胡亂作為,並且嚴肅地表示,誰敢思想滑了坡,他就敢殺雞儆猴。
你敢搞事情,我們先搞你!
李學武講話還是很有力度的,最重要的是保衛處的心沒散,保持了絕對的戰鬥力。
這個時候,誰敢跟李學武頂嘴?誰敢跟他撒野?!
他真的要辦你,一手是紀監委,一手是保衛處。
張國祁今天上午自嘲的話就是在給他們敲響警鐘。
什麼特麼叫配合默契啊,那是因為李學武一肩挑雙擔,左手倒右手。
你敢跳,我先查你違紀,再查你違法!
我就不信你清廉如水,光明如鏡,逮著你往死了按在地上摩擦。
他發威,所有人都得聽著,都得按照他的指示去辦。
即便他僅僅是個保衛處的副處長。
即便他是掛著副書記的副處長。
可副處長說話正處長都得聽著。
看看現在的包間裡,得著座位的坐著聽,得不著的就站著聽。
大處長怎麼了,財務處的呂源深來晚了,照樣得站在門口聽著他訓話。
這間包間裡開中層幹部會議,整個小食堂里鴉雀無聲。
眾人捏著筷子的手都謹慎小心著,很怕弄出聲音來,他就是有這股子威嚴和絕對的壓制力。
李學武對著包間裡或是站著,或是坐著的單位一二把手講到:
軋鋼廠的未來,他們每個人的未來,都懸在了一根細線上。
所有人必須緊密地團結起來,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去尋找那條能夠帶領大家走出困境的道路。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軋鋼廠出現問題,所有人都得跟著遭殃。
現在這股風氣明顯是針對這他們管理層來的,這個時候不團結,不出力,難道等下去了才知道後悔嗎?
廠里掃馬路的廠長有一個就夠了,不用所有部門的一把手都去陪他掃馬路。
猶豫不決,瞻前顧後,放棄爭鬥的失敗例子就在眼巴前,眾人並不缺少爭鬥的勇氣。
他們只是缺少團結一心的理由和第一個喊出這句話的帶頭人。
現在李學武要做這個帶頭大哥,沒人敢說什麼。
關鍵是你敢說,他現在就敢打你,他正愁沒有雞來殺了儆那些猴呢。
李學武目光堅定地給所有人下了目標:「今明兩天是關鍵時期,部門領導幹部一定要頂住壓力,控制住局面」
「保衛處和紀監委會全力配合,堅決打擊妖言惑眾、趁亂生事之人」
「發現一個,處理一個,發現一群,我就處理你們負責人!」
他拍了桌子,嚴厲地說道:「我李學武說話算話,說到做到!」
所以,中午飯還沒結束,以李學武為核心的鬆散小團體突然團結了起來。
下午一上班,全廠各部門、單位負責人連連召開思想工作會議。
保衛處和紀監委更是做出了配合的動作。
從全廠範圍內加強治安管控維護力度,紀監風紀巡查組開展組織紀律大檢查。
兩部門按照李學武的要求和指示,兩種手段齊出,先把那些活躍分子的囂張氣焰打下去。
李學武預料到這些人會在風潮中有所反撲,但他也不是沒有準備和防備。
所有保衛處人員備崗備勤,更是從周五的下午就開始搞全廠民兵拉練。
武器庫里的輕機槍都被抬出來露了臉,他就是要亮出拳頭,告誡這些活躍分子,他們敢搞事,保衛處就敢搞他們。
李學武坐鎮保衛處,冷了臉,眯了眼,一副凶神惡煞要吃人的模樣,全廠為之一肅。
這凶神殺氣太重,一般人看見都要肝顫,誰敢在這個時候去撞他的槍口。
李懷德也是為他的行為捏了一把汗,不斷地在管委會內部明確態度支持李學武的工作。
同時也協調谷維潔加強思想宣傳和輿論導向工作。
管委會工糾隊和文宣隊更是全體動員,一個嚴肅工人紀律,一個宣傳正確思想,全力配合李學武的工作。
李懷德本想放棄一部分穩定局面,甚至是犧牲掉一部分利益,換取採用更加柔和的手段來作為過渡。
可李學武這混蛋捨命不舍財,在對待軋鋼廠現有穩定和發展問題上,比他還要小氣,比他還要偏激。
李學武偏偏就選擇了這個更為直接的辦法,硬鋼這種風潮。
你要吹,我不管,但我能讓你吹不動!
當然了,他也從李學武的行動中看出了他的謀算和策略。
那就是保穩定,不反對變革,保大局,不反對精神。
還是要緊扣時代大局和當前的核心價值思想,工業部門嚴格按照抓變革、抓生產的思路來搞思想工作。
你們想要討論路線問題可以,但不能影響了軋鋼廠的大局。
你們想要轉換變革方向可以,但不能以破壞為前提。
李學武給出了妥協的方向,也劃出了觸之必罰的紅線。
今明兩日,軋鋼廠才算是真正的進入到了寒秋,肅殺之氣凜然。
軋鋼廠之虎終於露出了獠牙!(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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