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現在除了應酬,平時不怎么喝酒,即使倒座房那邊不缺酒喝。
自己現在的這個職務說好聽點兒是個幹部,還是重要強力部門的科長。
但是終究是基層管理者,管理的部門都有夜間值班崗,只要所管轄的崗位有夜班,那自己就得擔著夜間突然有急事發生的風險。
如果真的有一天軋鋼廠或者街道有突發事件, 自己一身酒氣不說會不會給上級和群眾留下不好印象。
就說自己如果需要戰鬥在一線,萬一有個好歹,自己這一家子得受多大的打擊。
家裡人這個點兒都還沒睡,今天大哥照常是伏在案上讀書的,李學武撒摸了一眼,好像是機電類的, 這大哥學問是越來越雜了。
接過母親遞給自己的熱毛巾擦了擦臉, 又用熱水透了, 敷在臉上和頭頂,如此往來四五次,總算是把酒氣逼出了後腦勺。
這個方法不是李學武自創的,明朝的小閣老嚴世蕃就經常用這招兒。
嘉靖期的首輔嚴嵩年事高,在宮裡值守伺候話多問題多,問題還刁鑽的嘉靖帝時,有時腦袋轉不過來彎兒,應對不了嘉靖帝,嚴嵩便遣人給宮牆外的小廝傳信兒回家問計兒子嚴世蕃。
這嚴世蕃愛的物兒現在的男人都愛:錢,女人,酒。
有時候喝大了,趕上他爹問計,怕耽誤事兒, 不知誰給出了這麼個高招兒。
熱毛巾敷臉敷頭,逼著自己出汗,將酒氣帶出身體,達到醒酒的效果。
當然了, 這招兒也是因人而異,李學武是喝酒就出汗,出汗必從後腦勺出,只要一出汗,指定能醒酒。
滿是酒氣的熱毛巾被母親搶過去洗了,李學武笑著抱起趴在炕上瞪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李姝。
「哎呀,閨女,你還沒睡哪」
「咯咯咯~」
被李學武一抱起,在懷裡顛兒了顛兒,李姝便揮舞著小手發出歡快的笑聲。
這笑聲真脆耳,就連看著李學武一身酒氣想要說兩句的李順都舒展開了眉頭。
「你三大爺找你幹嘛?他怎麼想起來找你喝酒了?」
劉茵邊洗著毛巾邊問道。
這事兒不止李學武覺得稀奇,就連在家忙的劉茵都覺得不可思議。
對面兒那家兒可是頂級會算計著過日子的,算是四周街坊鄰居里最會過的主兒了,閆老師可算是小業主出身,就是會扒了算盤子。
李學武見孩子沒有睡覺的意思,便抱著她在堂屋來回走動,看著跟大嫂坐在一起的趙雅軍笑了笑。
這姐倆兒長的還真挺像,大嫂今天沒有在南屋跟大哥一起看書,顯然是在等自己的消息呢。
「還能有啥事兒,軋鋼廠招工的事兒唄,不然除非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吧, 我才能吃上他家的飯喝他們家的酒」
「小時候跟他們家孩子一起玩兒,趕到有啥吃的,三大媽都是把我攆走了再給閆解成吃,今天也算是破天荒了」
劉茵不滿地說道:「你才上班幾天,就攬他們家的事兒,你辦不好,那三大爺能講究你到全街道去,孩子的事兒就屬他說的多」
李學武知道三大爺背後耍陰招兒了,所以今天才敲了三大爺一棒子。
這閆老扣兒你罵他沒有用,打他更不行,就得從他最心疼的地兒下手,現在閆解成入職是一棒子,等以後正式工還有一棒子等他呢,就看他表現了。
再說了,大兒子進了廠,二兒子進不進啊?二兒子不讓進家裡還不得熱撓子了啊~
且看著吧,兒子有兒子的好,兒子多了就是債主找~
還有老三等著呢,有三大爺一受的。
「嗨,這不是護衛隊缺人手嘛,人事處那邊兒讓我這兒定意見,都是街坊鄰居住著,都求到我這兒了,就想著跟雅軍一起把閆解成招進去得了」
「雖然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但是咱們家也讓院兒里人和街坊們看看,咱們家是怎麼為人處世的」
李學武嘴上說的頭頭是道,背后里已經把大棒子放在閆家腦袋上了。
李家有一個震懾四方的老二就夠了,惡人都讓自己來做吧,家裡人最好都是好人緣兒。
家裡這幾個沒有好人緣傍身,實在是難。
聽見李學武說趙雅軍的事兒定了,大嫂總算心落了地兒,臉上也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李順比家裡的女人和孩子看得清除,皺著眉說道:「小心著點兒閆富貴,別落人家把柄」
李學武笑著對李順點了點頭,道:「都是按照規矩辦,他又不是不懂,該讓他拿的必須得拿,不然還我給他墊啊,一頓酒就想弄個臨時工?美得他」
大嫂聽話聽音兒,察覺出裡面的門道,起身回裡屋拿出小包,掏出一沓兒錢要遞給李學武。
「學武,這錢你拿著」
「這是幹嘛?」見大嫂要給錢,李學武皺著眉頭問道。
趙雅芳要把錢塞給李學武,被李學武躲開了,便急聲道:「學武你拿著,雅軍上班也得花費呢,這事兒咋能讓你花錢」
李學武抱著孩子往劉茵那邊兒躲了躲,道:「大嫂別跟我撕吧啊,抱著孩子呢,趕緊收起來,我要是給雅軍辦事兒再收你錢那成啥了」
劉茵也說道:「是啊,雅芳,趕緊收起來」
趙雅芳對著劉茵訴說道:「媽,昨天學武去我家還借給學文錢,讓學文給他他也不要,這」
見趙雅芳確實急了,劉茵看了李學武一眼,李順也有詢問李學武的意思。
李學武叼著李姝的小手指,逗著李姝,順口說道:「借我大哥的錢您不用管,那是我們哥倆兒的事兒,當時就沒打算讓他還,雅軍的事兒我說過了,是看中他的能力,跟對門兒閆解成是兩碼事兒」
雖然聽見李學武這麼說,趙雅芳還是說道:「沒有伱學武,誰認識他趙雅軍是誰啊?山上會遛狗打獵的多了去了,能招他進廠,還不是花費你的人情啊」
李學武見李姝被自己逗的開心,便繼續逗她,父女兩個在一起的時間不多,難得有時間陪陪閨女。
對著大嫂的客氣,李學武也是不在意。
「人家肯賣給我的才叫人情,這人情在家用要是還算錢,那我真成黃世仁了」
劉茵站起身把趙雅芳的手推了回去,說道:「學武既然說了,你就收回去,他心裡有底兒呢」
趙雅芳見婆婆往回推自己,也就無奈地收了起來,心裡暗自決定,這個人情說啥也得給二小叔子補上,這不像是給李學文辦事兒,娘家弟弟到底是隔著一層呢。
李學武坑三大爺是因為閆老扣兒嘴不好,亂講話,可也沒有一棒子打死,如果閆老扣兒真沒得罪自己,這事兒自己真不會沾手,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但不管怎麼對閆家,都不至於收大嫂的錢,那成什麼了。
再有就是李學武想在手底下的隊伍里埋個釘子,隨時能收到底下的消息,再有就是讓底下人知道自己隨時能知道下面的動態,少玩心眼子。
這是一步明棋,名叫敲山震虎。
哄了一會兒李姝,見她打瞌睡了,便將孩子交給了母親,打了聲招呼便回倒座房睡覺去了。
周二清晨
李學武是被老彪子他們吵醒的。
這幾人吵吵把火地洗臉吃飯,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鬥志,大清早的起來定今天要配送土特產的計劃。
這幾人已經開始了客戶的聯繫工作,每天早上定好配送計劃,趁著收廢品的機會把貨送過去。
李學武跟著起了,把自己的被子疊好,穿著棉衣下了炕。
洗了一把臉跟著幾人把早飯吃了。
還沒等撂下飯碗,趙雅軍拿著自己的舊衣服進屋
了。
見李學武看他,趙雅軍說道:「二哥,今天用我跟你回去不?如果不用您幫我把舊衣服帶回去,如果用的話我自己帶回去」
李學武看出趙雅軍還是有點兒想家了,畢竟他沒有離家這麼遠過,想家再所難免的。
「用,吃飯了嗎?」
「吃了,大娘烙的餅」趙雅軍今天看著比昨天放得開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收拾了一下自己,領著趙雅軍出了門。
剛推著車子從西院出來,與竇師傅打了個對臉兒。
沒等李學武開口問,竇師傅便報了進度。
「後院兒的房子今天安裝暖氣片,鋪地磚,刷牆,浴室粘瓷磚,今天就能完工,明天我讓人掃尾收拾一下,明天晚上你就能驗收了」
李學武笑著給竇師傅敬了一根兒煙,道:「那您多辛苦,我先上班去了」
與竇師傅打了聲招呼便帶著趙雅軍往軋鋼廠騎。
李學武今天沒在門口兒停留,把車子停好以後便帶著趙雅軍去了後勤,幫他領了一套護衛隊的服裝,讓他去宿舍換了。
剛跟韓雅婷說兩句話,便看見馮娟背著一個小挎包過來了。
韓雅婷見馮娟抹了紅嘴唇兒,便異樣地看了李學武一眼,打了聲招呼便上樓去了。
這韓雅婷自從上次李學武指點她該找對象了,也開始學會打扮了,跟劉福生也開始走的近了,兩人都有點兒那個意思。
要不怎麼說男追女隔層牆,女追男隔層紗呢。
見馮娟比自己還要明人,韓雅婷自然看得出馮娟的小心思,走的時候心裡暗自嘀咕了幾句。
李學武和馮娟只互相道了聲早便看見昨天約好的大卡車停在了辦公樓的院門口兒。
今天出外勤的這輛卡車加裝了拱形頂棚,棚頂用氈布封了,與後世的運兵卡車一般有防風的作用。
李學武讓馮娟坐了副駕駛,自己掀開卡車後面的苫布門帘跳了上去,見後視窗是空著的,便對司機說到護衛隊門口兒停一下。
司機啟動車子往門口兒開,到了護衛隊門口兒,見有人在等著,便踩住了剎車。
李學武站在後車門邊兒上看見穿著一身板正的護衛隊棉服,穿著翻毛黃膠鞋的趙雅軍牽著黑子站在那兒望著自己。
嘿,佛靠金裝,人靠衣裝。
這小伙子穿上制服以後人立馬精神了不少,離老遠兒還以為是當兵的呢。
李學武招了招手道:「上來啊,傻站著幹嘛」
趙雅軍咧開嘴笑了笑,撒開手裡的繩子對著黑子指了指後車廂。
黑子看了看後車廂的高度,快跑兩步「蹭」地就蹦上了後車廂,後腳在車箱板兒上一蹬就竄進裡面去了。
趙雅軍則是拉住李學武的手踩著車後箱板爬上了車。
李學武見黑子老老實實靠在趙雅軍身邊,便走到前面對著司機說開車,自己則貼著後車窗坐了,方便給指路。
這李學武沒有坐到前面,馮娟還好大的遺憾,見李學武在小窗子邊,倒也能說的上話。
司機一踩油門兒,卡車便突突地往外開去,等上了大道開的更快了。
李學武指了路,回頭見趙雅軍安靜地摟著狗坐在自己邊兒上,用手摸了摸黑子的腦袋。
「早上他們餵黑子了嗎?」
「王哥說餵了,昨晚食堂招待剩的骨頭啥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便不再跟趙雅軍說話,而是應付前面的馮娟,這女孩子出外勤,出來的時候都是興奮的,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這時候的卡車減震實在是沒話說,就這麼一會兒,感覺五臟六腑都顛的錯位了。
真怕自己不用修煉,五臟六腑錯位直接成了仙,索性站起了身子,抓著棚梁一晃一晃的,這才好受了一點兒。
趙雅軍見狀也跟著起了,牽著黑子抓著橫樑,跟李學武一起晃。
兩人相視一笑,都感覺還是站著舒服一些。
大卡車搖搖晃晃開進了小山村。
上次李學武一個邊三輪兒都能引得一群孩子觀看,現在來了一輛大卡車,更是引得村里男女老少都來圍觀。
李學武讓司機把車停在了趙家門前。
見趙老爺子出來迎接,李學武跳下車,忙打了聲招呼。
「老爺,大冷天兒的還出來幹啥,咱們又不是外人」
趙老爺子雖然知道自己孫子這幾天回來辦手續,但也沒想到是大卡車送回來的。
見李學武領著一個女同志還有一個司機帶著孫子回來,更是詫異。
「學武來了啊,你們這是?」
李學武給趙老爺子介紹了司機和會計馮娟,便被趙老爺子引著進了屋。
這次來沒有見到趙根和趙根家的,雅民和雅亭也不在家,只有老爺子和老太太領著趙雅萍在家。
進了屋趙老爺子給幾人讓上了炕,但李學武幾人還有事要做,都坐在了炕邊。
趙雅軍放下衣服包,忙去廚房給幾人燒水。
看見大孫子穿上了制服,老爺子心裡滿意極了,老太太也忙下地去幫著燒水了。
李學武看見雅萍拿著一根鉛筆頭兒趴在炕上寫作業,自己進屋想要開口叫人,但是見司機和馮娟進來,又躲了回去。
「不認識我了?」
「認識,二哥!」小女孩兒脆生生地答道。
李學武笑了笑,從包里掏出一把兒用皮筋套著的十幾根鉛筆,還有十個本子遞給女孩兒。
「記住了啊,下次先叫二哥才給」
女孩兒見這位「二哥」給自己這麼多鉛筆和本子一下子愣住,咬著嘴唇不敢接。
李學武見老爺子要客氣,便把本子和鉛筆放在了女孩兒的作業本邊上。
「以後念書的文具錢和上學錢記得跟你大哥要,好好學習,也跟你大姐一樣,考出去,上大學,走出這座山」
女孩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把手裡那只用高粱杆兒固定的鉛筆頭兒放下,拿起李學武帶來的鉛筆仔細打量,又摸了摸乾淨的本子,對著李學武笑了笑。
「謝謝謝二哥」
李學武跟趙家小閨女的這一幕都被圍在趙家觀看的村民們看見了,都在議論趙家哪裡來的闊綽親戚。
送文具也就算了,怎麼還有卡車,他們家姑娘不是嫁了一個醫生的兒子嘛。
前院兒老劉兒媳婦兒是知道一些的,那天李學武去她們家買狗,趴在窗子往外看李學武的就是她。
這小婦人便給圍觀的眾人解釋了這是趙雅芳的二小叔子,城裡當官兒的,上次就是在自己家買的狗。
這一解釋便引的人群議論紛紛,都沒想到趙雅芳那個倔孩子的婆家竟然這麼有勢力,誰能想到當年那個黃毛丫頭竟然真的飛上枝頭當了鳳凰。
李學武點了點頭,對著老爺子說道:「老爺,這次來不只是給雅軍辦手續,經領導同意,我們軋鋼廠還想再買9條獵犬,而且想要在山裡招幾個會用犬的護衛隊員」
李學武剛說完話,窗戶外面圍觀的眾人便「轟」的一聲,全都炸營了。
屋裡那個穿皮夾克的人說什麼?
買狗?
招人?
看著大卡車上的軋鋼廠標誌,哪個還不知道這是軋鋼廠的幹部來招人了。
以前是聽說有來鄉下招臨時工的,但是五幾年和六幾年初就開始清退了,
再沒在鄉下招過人,城裡人都安排不過來,怎麼可能來鄉下招。
一步登天的機會就在眼巴前兒啊,有機靈的已經往家裡跑,不是去牽狗就是去找自己孩子過來。
歲數不大不小的恨自己年齡不合適,牙痒痒得直跳腳。
趙老爺子也被驚呆了,不是說把雅軍帶走嘛,這怎麼一下子要這麼多狗和人。
「學武,你說的是真的?」
李學武點頭道:「老爺,軋鋼廠擴招,本來是不在外面招聘的,但是看見雅軍的能力和獵犬的作用,廠領導決定特招一批會用犬的獵人進護衛隊,以建設專門的警犬隊伍」
趙老爺子對著倒水的趙雅軍說道:「你別忙了,把水壺給你奶,你爸媽跟著你姑父在曬穀場漚糞肥呢,你去把他們叫過來,把水給你奶,快去」
趙雅軍答應一聲就往出走,圍觀的眾人見趙雅軍穿著真利落,以前不覺得,現在看著身上衣服一塊補丁都沒有的趙雅軍,帶著棉軍帽往出走,眾人都起了小心思,往家跑的人更多了。
老太太招呼幾人喝水,李學武跟著客氣了幾句。
馮娟是有點兒受不了這種農村房子的,矮小,昏暗,說了這麼會兒話眼睛才適應屋裡的光線。
端著飯碗做的茶碗,尷尬地抿了一小口。
司機倒是不講究這個,在外面跑車的,田裡水渠里的水都喝過。
許是渴了,司機滋遛滋遛地喝著水,但是除了客氣地接了李學武的煙,便不再說話。
李學武不擔心會用狗的青年有沒有,反而擔心獵犬的數量。
「老爺,咱們村能收到9條好獵犬嗎?我想著收還能夠繁殖的那種」
趙老爺子在心裡算了一下,道:「我也好久沒上山了,不過想來應該是夠的,一個人的訓法一個樣兒,但是能力都是差不多的」
說完趙老爺子還指著所剩不多的圍觀者說道:「你沒見少了這麼多人啊,一會兒都不用你自己出去找,他們就得給你送過來,上次你收老劉那條犬就被他們羨慕了好半晌」
「家家的連自己的口糧都不夠吃,哪有給狗吃的」
「現在你又來了,當然願意把狗賣給你,等著吧,等滿倉來了幫你張兌」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有姑父幫我張羅那倒是省了我好些事兒」。
說著又給老爺子敬了一根兒煙,不著急,慢慢等。
這邊尹滿倉還沒來,各家各戶牽狗領孩子的倒是先來了,一個個地在院子裡嗚鬧兒喊叫的。
趙老爺子也沒辦法,對李學武他們來說,這時候的農村就是這樣的,誰家來了外客,很多婦女都會去借串門子的由頭圍觀。
如果吸引力大的,可能站在窗戶外面圍觀,就是想看看村子外面的人長啥樣,咋說話的。
對村里人來說,趙家就是村里人,鄉里鄉親的,哪好意思往出攆人,還得客氣著把有身份的請到屋裡來。
就在等著的這麼一會兒,已經來了三個小隊長了,還有小隊會計啥的。
進來的人都攝於李學武的氣勢,客客氣氣地與趙老爺子說著話,但是都把目光釘在了李學武的身上。
老趙家來的這三個人,誰都能看得出是這個穿皮衣的主事,所以有想法的都瞄著李學武,想搭話,李學武卻太滑,不往招工上面聊,所以屋裡這些人都挺撓頭。
只是不住地抽菸,和誇獎李學武幾人。
說話這會兒功夫,尹滿倉領著趙根家的幾人跑了回來。
尹滿倉先是打量了趙家門前的大卡車幾眼,確定了車上的字,這大喘了幾口粗氣,穩了穩心情才往屋裡走。
看著門前窗戶外圍著的村民,尹滿倉先是皺了皺眉頭,卻也沒說什麼,擠開門口兒的人,鑽進了屋裡。
「是學武來了啊,上次沒喝好,今天去我家喝,咱爺倆兒再整點兒」尹滿倉很是熱情,滿臉笑意地與李學武打著招呼。
李學武眯了眯眼睛,與尹滿倉握了握手,客氣道:「姑父忙著呢?」
尹滿倉示意屋裡幾個小隊長騰地方,口中打著哈哈道:「嗨,這不是準備春耕的糞肥嘛,往糞堆底下塞草呢,準備開春兒點著了漚肥」
這就是沒話兒找話兒的話頭兒,李學武又不關心村兒里的工作,尹滿倉也沒說過多。
見李學武笑哈哈地跟自己扯淡,尹滿倉有些著急,咳嗦了兩聲便問道:「我剛聽雅軍說你這是來招工來了?還要買狗?」
李學武點了點頭,也不看屋裡屋外眾人焦急的神色,緩緩地說道:「姑父,上次回去讓雅軍給領導試了試黑子的能力,領導很滿意」
聽見李學武說趙雅軍,屋裡眾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放在了趙雅軍身上。
冬棉帽,藍色棉服,翻毛黃膠鞋,這跟先前印象里那個憨厚的趙家大小子完全變了個人一樣。
看著眾人羨慕的目光,趙雅軍有些害羞,想要底下頭,卻被他爹踢了一下腳後跟兒,懟了後背一下,又支棱起來了。
趙根可是想著兒子能夠借這個機會找一門兒好親事呢,這麼露臉的機會可是不多,沒見圍觀那些老娘們兒眼睛直往兒子身上瞟嘛,這就是大型「非誠勿擾」現場了,只不過相看男方的是丈母娘。
尹滿倉看著自己的大侄子也是不住地點頭,兩天前李學武可沒當著他的面兒說要帶趙雅軍走,要是知道說啥也得給自己兒子掙個名額。
現在機會來了,這次李學武來招工,一定得通過自己的手,說啥也得讓自己的兒子占個名額去做城裡人。
「學武啊,你看你有啥要求你就說嘛,我是你姑父,指定幫你把這件事兒辦妥了」
見尹滿倉不著痕跡地給自己搭梯子,李學武向窗外看了看,這會兒十八九歲的男青年站了半院子。
看來這個村子人還真不少。
李學武衝著趙家也不能忽悠尹滿倉,直言道:「姑父,這次是給單位辦事兒,一點岔劈都不能有,您看,我都是帶著會計來的,咱們先禮後兵」
說著指了指馮娟,尹滿倉進屋就看見馮娟和司機兩人了,但是打完招呼兩人就不再說話,一切以李學武為主的樣子。
「學武,姑父知道,你直說,咱們這是公事呢,沒人說什麼的」
李學武看了看屋裡神色有些沉默的幾個小隊長,說道:「我這次要招一些有狩獵經驗的,會用犬的青年,18歲以上,22歲以下,有民兵訓練經驗的優先,會訓練獵犬的優先,具體名額我得看,如果咱們村招不夠合格的我就去別的村再看看」
窗子邊站著的一個小隊長急忙開口道:「不用,會打獵會用狗的孩子有的是,不用去別的村,咱們」
李學武沒接茬兒,會不會不是他說行就行的,自己馬上就要用到這些人,如果不得力,丟的還是自己的人。
「至於獵犬跟黑子一個標準就行,公母都有才好,以後我們也想自己繁育獵犬進行訓練」
李學武沒說名額,就是不想讓尹滿倉控制這件事兒。
李學武手裡有20個名額,10個是特別申請的,10個是原來要補護衛隊的,許了閆解成一個,趙雅軍一個,手裡最多還有18個。
但是這事兒得跟謝大姐那邊通融一下,不能都占用了,即使都占用了也得給廠里人一個說法。
尹滿倉倒是比那幾個小隊長沉得住氣,對著李學武點了點頭,又對著幾個小隊長說道:「去各自小隊通知一下沒來的,就這個標準,半個小時後咱們就在這個院子裡集合,讓李科長挑人」
這幾個小隊長對視了一
眼各自跑出了屋。
趙根見大兒子這麼立正,看著二兒子也有了些想法,但是李學武說了只要18歲以上的,只能悶著頭卷了一顆旱菸點著了抽了起來。
趙雅萍不知屋裡發生了什麼事兒,但是見自己爹爹有些不甘心的樣子,又見自己的姑父也是一臉的認真,便收拾著作業本和鉛筆躲到炕稍去了,蹲靠在了炕櫃的角落裡。
李學武沒有在意尹滿倉叫自己李科長的事兒,這不是跟自己生氣,也不是在客氣,而是在提升自己在這些人心中的分量,一會兒挑人也不會出么蛾子。
李學武給屋裡幾人讓了一圈煙,問道:「現在山上能獵到獵物嗎?豬呀傻狍子啥的?」
尹滿倉看了看自己的老丈人,見趙老爺子示意自己說,便開口說道:「你老爺以前帶人常年上山的,那時候的大獸多的很,後來還鬧過狼災,虎災,野豬更是從春天開始就下來禍禍莊稼,有進山打松子和采蘑菇的孩子還被豹子叼走過,那時候得用民兵拿槍看著呢」
見李學武聽得意動,尹滿倉心思靈敏地察覺到了什麼,便開口說道:「這幾年農活兒忙,少有人進山,野物只會多不會少,咋,學武你想進山?」
李學武往尹滿倉邊兒上坐了坐,低聲說道:「咋挑狗?咋挑人?我不會,但是我挑的是獵人和獵犬,直接拉到山裡試試不就知道了」
見尹滿倉皺眉頭,知道尹滿倉擔心進了山有人受傷,李學武正色地對尹滿倉說道:「我帶著卡車來的,直接開車進山,司機還帶了長槍,最大程度保護咱們,但是我可不保證沒有人受傷,怕受傷的就別去了」。
「軋鋼廠招的是護衛隊員,需要扛槍的,跟當兵的差不多,可不是車間裡風吹不到,雨澆不著的工人,危險是有的,而且危險程度還不低,您也知道我們廠是什麼性質」
軋鋼廠的護衛隊員危險程度高不高,以前李學武不知道,但是以後有自己在估計低不了,再有就是這些話必須說在前面,而且得往嚴重了說,因為怕以後出現問題,家裡人或者村里人誤會。
司機確實帶了長槍,因為這是規矩,這時候的卡車司機只要出城出任務一定帶槍,長短都有,不管是不是運輸任務。
具體原因司機沒說,李學武知道也不會說。
李學武就是想招進一批有血性,有韌性,任勞任怨的青年進護衛隊,未來不管是軋鋼廠還是地方的保衛任務都會用到自己這隻力量。
如果這隻力量拉胯,自己就不用在廠領導和地方領導面前抬頭了,保衛科長也不用幹了,兼職就更不用說了。
這隻力量用的好了會成為自己手裡的一個大大的籌碼,對於正在編織自己力量的李學武來說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護衛隊本來的樣子實在看不上眼,說是358團都是捧著說了,城裡孩子沒見過血,遇到事情不敢拼命。
從村里招一批有血性的孩子像是鲶魚摻和進沙丁魚群里,「358團」想不厲害都不行。
李學武是有再招一些退伍和轉業兵的想法的,但是現在還沒機會,如果有機會李學武一定溝通人事處要人。
尹滿倉知道李學武的意思了,想了想說道:「村里也有土槍,都帶上,借著你的力,我們也進山碰碰運氣,年底了,也好有個葷腥」
李學武吸了一口煙低聲說道:「因為這邊是我大嫂的娘家,所以我這才來咱們這邊招人,如果都在這兒招人回到廠子裡怕是有人說些閒話,雖然有領導的批條,但也不好聽不是」
尹滿倉以為李學武想要去別的村再招,那可真就是村子裡的損失了,說什麼也不能漏了一個名額的。
尹滿倉剛要說話,李學武按住尹滿倉,說道:「姑父,咱們是實在親戚,我當然想著咱們村了,我想的是現在不只是村里困難,城裡也困難,軋鋼廠工人也是一個月也見不到一次油腥,這要是打到什麼大傢伙,我帶回去」
尹滿倉一臉激動地說道:「好好好,我懂我懂,你放心,這次我讓幾個好手跟著你們進山,說啥也得讓你們滿意而歸」
李學武見尹滿倉好溝通自然就把滿意露在臉上。
「姑父,如果山裡的獵物真的多,能夠供應上軋鋼廠,那」
尹滿倉遲疑地說道:「學武,這我們也不是經常進山的,農活兒不能扔的,再有就是山里不可能一直打到獵物的」
李學武看著尹滿倉轉不過來彎兒,提示道:「山里是不可能有,但是你們可以讓它有嘛,你們的地能用多少人?就這山地能產多少糧食?山里出一頭豬可是夠你們忙活好久的」
尹滿倉搖了搖頭道:「學武你怎麼可能不知道現在的形式呢,現在是不讓自己」
李學武打斷道:「誰讓你們自己養著賣了?那大山溝溝里沒有池塘嗎?野生魚也算是野物啊,再有,大山溝里圈出來一塊兒,派十幾個人看著,抓野兔養兔子,抓野豬到時候說是抓的,誰知道?姑父你在村裡的控制力不會這麼差吧」
尹滿倉的腦海中像是被打開了一扇門,這窮山溝里八百年也進不來一個外人,要不然也不可能見李學武進來就一堆人跟著看稀奇。
這大山的路太難走了,再有現在出門必須有介紹信,很少有人出去的,所以消息閉塞不說,大家窮的眼珠子都綠了。
尹滿倉乍一聽李學武的提議便收不住心了,誰不想帶著自己的村民致富啊,誰不想天天吃肉啊。
「學武,這這這行嗎?」
見尹滿倉遲疑,李學武笑了笑,道:「行不行不能問我啊,您是村書記,您是這個村裡的最高行政長官」。
被李學武說的有些驕傲地笑了笑,道:「你姑父我在這村里還是說一不二的」
李學武自然知道尹滿倉的權利有多大,嘴上繼續勸著尹滿倉道:「如果能夠做到這一步,那麼我就能幫你們把打到的肉賣到軋鋼廠去,也能從軋鋼廠給你們帶回來你們缺的東西」
「鐵犁,鐵鍬,鋤頭,鐮刀,這些我們下游廠子產的就不說了,軋鋼廠有自己的副食廠,有自己的勞保廠,有自己的三產,就是你們最羨慕的自行車都能帶回來」
尹滿倉訝然道:「你說的是真的?」
李學武彈了彈菸灰,道:「就看你們的力度,如果操作的好,弄輛卡車也說不定,當然了,我只出建議,也只管牽線搭橋,具體怎麼合作還是看軋鋼廠後勤和你溝通」。
見尹滿倉往馮娟那邊瞟了一眼,道:「不過我這邊倒是可以申請將這邊的山裡作為訓練基地進行建設,警犬繁殖訓練基地跟著一起建設,訓練的任務也可以委託給村民,護衛隊員和民兵訓練也可以拉進山里來」。
聽見把警犬訓練放在這邊兒,趙老爺子很是激動。
「那感情好啊,那樣咱們村可就有指望了」
尹滿倉也是不住地點頭:「可不就是嘛」。
李學武繼續說道:「有來有往,一個軋鋼廠服務好了就夠你們村兒吃的了,更何況我這次招了這麼些人,如果立了功,以後護衛隊乃至保衛的招募還有可能選擇咱們這邊兒,您說是種地好還是進城進廠的好?」
尹滿倉已經不敢想這個窮鄉僻壤的未來了,緊緊地攥住李學武的手,激動地說道:「學武,這姑父實在是,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李學武拍了拍尹滿倉的手說道:「姑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只要您在這個村當一天的書記,那我便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花花轎子人人抬,抬誰不是抬,幫自己的親戚還有個私下的交情在,也好溝通,更何況尹滿倉不是一個善茬兒,善茬兒也當不了村書記,這個時候的村書記就像是土皇帝一般,主管著村裡的大事小情,越是偏遠地區越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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