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銀髮現孫大聖對何府命案很感興趣。
不僅僅是因為晌午的那番盤問。後晌他去東單送水的時候,見到孫大聖帶著頂寬檐破皮帽、挑著擔子從錫拉胡同里出來。雖然面部被遮擋的嚴實,可孫大聖的體型背影他是認得的。
負責戒嚴的官兵已經撤離,錫拉胡同因為何府命案的緣故,比往日裡還要再寂靜上三分,旁人恨不得躲著走,孫大聖這時候去那裡做什麼?
已經吃過一次「好奇心害死貓」的苦頭,何金銀決心不去瞎摻和。
眼瞅著北平城和平解放就在眼前,自己只要耐著性子熬過這個寒冬,就能和這座歷史悠久的帝都一起迎接春暖花開。
麻煩事,咱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可何金銀忘了一句老話:路逢險處須迴避,事到頭來不自由。麻煩,從來都是會自己找上門的...
後晌點背,又接到一單往夾倉道去的遠路活。萬幸只要水一挑,不需要和人搭伴。這就意味著何金銀不僅可以「取巧」,還能沿途叫賣,增加「外快」。
何金銀挑著空軲轆桶,晃晃悠悠繞著胡同轉悠。托這份工作的福,沒用幾天,他就對東城富戶區的路況,摸了個清清楚楚。
「賣井水唻!有水的賣!又涼又甜又好喝!」
過東四八條的時候有人要水,何金銀熟門熟路的介紹道:「一挑兩桶,單桶三角、兩桶五角,您嘗嘗?」
不同於往常買水的客人,這人壓根兒沒去看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即轉身往裡走:「都要了,進來吧。」
何金銀雖然奇怪,可也沒多想,挑著擔子就跟了進去。
這是間標準的一進宅院,繞過磚影牆,就露出四四方方一間小院和...一群壯漢。
「咣當」一聲,院門落栓,幾個漢子就將他圍攏在當間。
「幾位爺,我就一賣水的,身上也沒現錢。東家那兒都是一挑一結,下了工才算錢的。高抬貴手,這挑水茲當是給幾位爺解渴。您就拿我當個風箏給放了,行不行?」
好漢不吃眼前虧,何金銀只得開口討饒,嘴上還說著漂亮話。
人群外有人搭腔:「東家?你還知道有東家!」
透過縫隙往外觀瞧,只見從北房裡施施然走出來一位,穿著打扮不同於常人。
上身黑緞絨面厚馬褂兒,圓字領、人字襟、窄袖平口,下身一水兒青的長袍。足蹬千層底、燈芯絨的粗布鞋。一邊倒的髮型打了蠟,手裡還把玩著兩顆玉石球。
「你所謂的東家...是孫狗剩那小子吧?」
「嗯。」
「那你就沒想過...只憑他那一身蠻悍勁兒,就能撐得起整個東城的挑水買賣?」
「您是...」
揮手示意手下散開,玉石球盤的飛快,這人打鼻腔里哼出來一句:「來個人告訴他,咱爺們兒是誰!」
只見將何金銀騙進門的漢子一挺胸脯:「小子,說出來也不怕嚇死你!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咱北平城赫赫有名的刀爺!」
隨即一挑大拇哥兒稱讚道:「整個東城、北城的挑水買賣,要沒有刀爺關照,全都得渴死!說一句萬家生佛都不為過!依我看,家家戶戶就該給刀爺立長生牌位!」
原來孫大聖每每提起的「刀爺」,就是眼前這位。
刀爺露出一副謙和的神情:「欸,過了過了,帶著弟兄們混口飯吃罷了。小子,你知道一挑水為啥要定價五角錢麼?」
接著一指自己:「因為刀爺我善!知道挑水的弟兄們不容易,這五角錢收上來,一角是伱們的、一角是孫狗剩這些人的。剩下的三角錢,才是刀爺我自己的。」
何金銀有些明白了,自己「沒拜山門」就沿街吆喝賣水,確實是截了刀爺的財路。
剛要辯解,就聽刀爺問道:「知道為什麼請你過來麼?」
「不知道。」
「不老實!給我打!」
眼見著一言不合就要挨頓揍,「緩兵之計」,何金銀只得先隨口應付著:「知道知道!」
刀爺的眼裡滿是得意:「敬酒不吃、吃罰酒!說!何府的黃金藏到哪兒了!」
「我不該偷著賣水...」
何金銀剛說半句,隨即整個人都楞住了,黃金?
「甭跟我打鑔!底下的苦哈哈,誰還不偷著藏點水了?那能有多少?咱不計較這三瓜倆棗的!」
刀爺拋了拋手裡的玉石球,猛然間一聲厲喝:「去!」
就見他左手一揚,一顆玉石球脫手而飛,直奔院角枯樹而去。就聽「啪」的一聲響動,手腕粗細的枝丫應聲而斷。
「你再想想,現在肯說了麼?」
來回拋動著剩下的那顆玉石球,言語間的威脅不言而喻。
腦海里快速閃過昨天傍晚的經過,結合孫大聖今天的表現,何金銀很確定,當時的何府院裡除了自己,再沒有旁人。
想到這,索性一咬牙,嘴硬到底:「刀爺!您明鑑!昨天我確實接了趟去錫拉胡同19號院的活兒,守在后角門跟前等了半晌...」
「說些我不知道的!有人看見了,整個何府,除了行兇的高人,就只有你進去過!乖乖告訴我,那箱子黃金藏在哪兒!刀爺我一高興,沒準兒就提拔你頂替孫狗剩的位子。一天嘛也不用干,躺著就能收錢!」
何金銀整個人都懵了,就算昨天福伯塞給自己的是裝有黃金箱子的鑰匙,自己也不知道黃金在哪兒啊!
「冤枉!我昨兒確實是進去了,可裡面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我去尋人結賬,結果剛走到後院月亮門前,就聽到裡面有人打槍!我哪兒見過這個啊,嚇的掉頭就跑,一路就逃回了自己家,一整晚都沒敢出門!」
「如果我真得了黃金,且不說我搬不搬得動,就算我將黃金藏起來了,那我都守著黃金衣食無憂了,我第二天幹嘛還來上工?」
刀爺聞言,手裡的玉石球就是一滯,似乎是覺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招手示意道:「來個人,再去柳樹胡同野郎中那兒問問皮三兒,這小子到底是不是空著手出來的!」
吩咐完手下人,再看何金銀時,刀爺的眼裡就多了幾分不耐煩,揮揮手。
「先捆樹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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