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試驗車間裡頭遇到的困難,加上還有那麼多外來的工程師伺機而動,楊廠長的臉色布滿愁容。
但轉身又提到張元林,楊廠長立馬就來勁了,好像張元林這三個字就是希望的象徵。
秘書可以理解楊廠長在看到自家工程師搞不定以後,轉而把希望放在張元林身上搏一搏的想法,就像一開始把張元林帶進研究團隊一樣,多嘗試一下總歸沒錯的,反正試試又不吃虧。
但是,張元林只是個機修工啊,好運氣能適用於任何時候嗎?
秘書日常處理事情需要嚴肅認真的態度,楊廠長可以開玩笑,可以發脾氣,可以隨便改變想法,但秘書不行,他就得按部就班的去做,因為這就是他的工作。
所以,秘書想事情是比較刻板的,因為他負責的都是文書方面的工作,必須一板一眼,包括寫稿子寫報告,開頭怎麼寫,中間怎麼寫,結尾怎麼寫,全是固定了的套路,這樣難免會變得思想保守。
「楊廠長,我覺得您太樂觀了,張元林是個機修工,能靠好運氣蒙對研究思路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他怎麼可能再上手去操作,這怎麼想都不可能。」
「再說試驗車間裡的情況到底如何,咱們也猜不出來,您還不如先定定心心的把會開完,到時候去看結果,該是什麼就是什麼,咱們又不能參與進去,干著急也沒有用啊!」
秘書之所以這麼說,是覺得楊廠長今天下午的狀態太差,注意力不集中,開會都沒心思,連自己準備好的演講稿都不讀完,不尊重自己的勞動成果也就不說了,關鍵是這樣子開會有啥效果,連動員大會都開的火急火燎,根本沒有起到該有的作用。
臨近年關了,無論是廠子裡的事情還是上頭下發的指令,都必須重視起來,嚴肅認真的處理和對待,要不然有哪一邊沒做好,最後挨批的肯定是領導層,秘書是擔心楊廠長把事情搞砸挨批,自己也得跟著遭殃。
楊廠長聽到後腳步一頓,轉頭看了一眼跟了自己多年的秘書,也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要集中精神,不能心不在焉的辦事。
本來楊廠長是想口頭回應一句會認真把後面的會議開完的,但話到嘴邊卻變了。
「你要這麼說,我可得和你掰扯一下了,誰都知道張元林是個機修工,可是在他折騰出那個什麼養殖小屋前,你敢想像他還是一名出色的木工嗎?」
楊廠長要和秘書掰扯,那秘書真就和他掰扯起來?
這顯然是不行,不對,不可以的,於是秘書閉著嘴,只是搖頭。
楊廠長嗯了一聲,又繼續說道:
「那我當初把張元林安排進研發車間的時候,你敢想像整個項目團隊靠著他的思路和點子,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做到只差臨門一腳便能完成試驗機下線的事兒嗎?」
秘書再次搖了搖頭,但他明白了楊廠長還是想去嘗試著再相信張元林一次。
「楊廠長,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接下來還有兩個會,有一個很重要,還有一個其實不著急,其實剛好今天下午有空,提前給安排上了。」
「要不這樣吧,咱們把最重要的這個會議認真開完,事關產能調度的問題,也是上頭給的指令,咱們必須要安排好,至於另一個會議,我幫您推了,安排到下個禮拜,這樣成嗎?」
面對得力幹將的理解與支持,楊廠長爽朗的笑了。
「可以,所以我為啥當初就選你當我秘書呢,呵呵,就是覺得你會認真的去從多方面替我考慮!」
說著,楊廠長笑著拍了拍秘書的肩膀,然後大步流星的向前走著,原本明顯沉重的情緒放鬆了許多。
秘書緊隨其後,但聽著楊廠長的誇讚卻高興不起來,他心裡不停念叨著張元林的名字,總感覺自己跟了楊廠長這麼多年,還不如張元林的這幾次表現來的記憶深刻!
「算了,人比人氣死人,我和張元林各自的身份不同,做的事也不一樣,我威脅不到他,他也威脅不到我,沒必要鑽這個牛角尖。」
「再說了,我這些年好歹跟著楊廠長見多識廣,是個有格局的人,可不能這么小肚雞腸啊,萬一以後還得一起共事,帶著這樣的心態可不行,會壞事兒!」
不得不說,秘書是會替楊廠長考慮的,但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是,在他的心裡,張元林的地位已經從一個普通的機修工上升到了一個能與自己共事的高度。
張元林要是知道了這事兒,心裡肯定是高興的,等公有開始普及後,資本撤離,楊廠長就是正兒八經的一把手,什麼事情都可以全權處理,屆時秘書的實際地位也水漲船高。
現在這倆人都接納並認可了張元林,以後再有什麼事兒肯定都會盡心盡力的去配合,不至於使壞卡脖子,這樣張元林也能安心的做事,不用再分心對付亂七八糟的情況。
畢竟以後相處的機會多著呢,目前張元林是不會離開軋鋼廠的,所以將來有的是機會合作共事,如果能保持一個友好的關係,那自然是張元林願意看到的結果。
試驗車間裡,張元林在一眾工程師的注視下,小心翼翼的操作著。
面對張元林穩如老狗的操作節奏,現場的工程師們紛紛屏氣凝神,期待著奇蹟的出現。
他們知道張元林是個機修工,但他表現出來的氣勢比老將還要沉穩,那手就不帶一點兒抖的,明顯就是全場最後的希望啊!
但張元林卻沒打算一氣呵成,他得適時的小演那麼一下,要不然一個機修工表現的太優秀,以後還能繼續在基層呆著麼?
張元林不是要躺平當鹹魚,而是他得在保持工人身份的同時,還要擁有一定的自由,好去做其他的事情。
實力太強了就容易被人盯著,到時候幹什麼全給人安排好了,折騰不折騰也不是自己說了算的,那還有啥意思?
於是,在眾人矚目之下,穩如老狗的張元林卻是突然勐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兩隻手也是勐的一抖。
隨著砰的一聲,不僅凸輪做毀了,還因為突然加速,把刀具都給弄斷了。
張元林打完噴嚏,看著眼前的「慘狀」,頓時露出一臉無辜又無奈的表情。
「啊這各位前輩,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突然鼻子癢,真的沒忍住,以前我修機器的時候想打噴嚏手就停了,這次我有點緊張,對不住啊!」
但是,現場的工程師們卻沒有絲毫的怪罪和說教,反而一個個好言好語的安慰起了張元林。
開玩笑,這可是全場的希望,怎麼都不能讓張元林產生退縮和歉意啊,必須要讓他振作起來,繼續沖他丫的!
於是,有人上前查看斷掉的刀具是什麼情況,然後舉著斷刀說道:
「害,這把刀今個兒確實受了累,銑了最起碼有三十個凸輪了,也該到了要斷的時候。」
眾人一聽,立馬跟著附和道:
「張工,這是刀的問題,和你沒關係,就算你不打噴嚏,繼續這麼銑下去估計也得斷。」
「沒錯,真要說是誰的問題,應該是我們的不對,怎麼銑了這麼多個凸輪就沒想起來換把刀呢?」
「哎,我也覺得是我們壞了事兒,人張工不懂這些,所以沒想起來,我們作為工程師也沒想起來,這太不應該了啊!」
能出言安慰張元林的都是自家的工程師,他們早就認可接納了張元林這個機修工,並且對他保持著一定的尊重,同時也把他視作最後的希望。
但外來的工程師們就沒這麼好心了,因為他們和張元林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大家素未謀面,也沒共過事,再加上他們能到這裡,全是自家領導的安排和指示。
目的是讓他們過來參觀和學習,想辦法了解到正確的研究思路和方向,好回去趕緊幹起來,要是過年前交了白卷上去,這個年誰都別想好過。
於是,有急性子的人催促道:
「差不多行了,既然這不是人的問題,就趕緊把刀換了繼續啊,我們可都等著看試驗機下線呢!」
「說的沒錯,張工的能力是真可以,我看著就知道這是一高手,就是你們這些當工程師的也沒想到刀具磨損要換掉,這個真有些說不過去了。」
「有話可以待會兒說,先把刀換上,趁著張工手熱,再讓他加把勁,我覺得咱們只能等張工把這個凸輪做出來了,要不然現場沒人有這個本事啊!」
雖然這些人的態度不是很好,但沒有人說張元林的不是,他們也知道張元林是最後的希望,就把矛頭指向了軋鋼廠的工程師們。
無論在哪個單位哪個車間,有能力的就是老大哥,誰見了都得尊重,除非是自己也有本事的人,那他可以帶著自信與底氣和對方叫板。
現場有很多外來的工程師們,他們能成為高級別研究項目負責人,那必定是不簡單的人物,可即便是他們也沒辦法現場搞定這個凸輪。
所以,目前張元林作為唯一有希望把凸輪做好的人,現場甭管是自家的工程師還是外來的工程師,怎麼都不能對張元林出言不遜,更不能打擊他。
張元林自然是感受到了這些人的關心與呵護,說真的,如此周到的關懷反而讓張元林覺得不太自在,因為這分明就是一種新人菜鳥被讓著的感覺。
但越是如此,就越證明張元林演的很到位,真正的展現出了他的「菜」和「不懂行」,從而突出張元林的超級好運。
作為機修工,張元林很清楚自己什麼不該做,什麼可以做。
裝夾,裝刀,對刀,設定轉速,這些張元林都不應該會,但是操作x和y軸的切割運動還是沒問題的。
再說了,張元林出手前,已經有這麼多的操作工和工程師打了個樣,看了這麼多次也該知道怎麼做了。
重新裝刀對刀,換胚料是必須的,但工程師們行動起來之前,還不忘回懟這些性子急的外來工程師。
「剛才自說自話發言的幾位同志,請記住你們是來參觀的,不是來下命令的,這是我們的地盤,是我們的車間,也是我們的人手,所以我們想怎麼做,輪不到你們來說三道四,你們要是不樂意,等不及,那煩請各位出去等候,可別影響了我們辦事兒!」
大家都是工程師,誰也不是誰的領導,更別提這裡還是自家地盤,輪得到你們這些外人指手畫腳嗎?
怎麼著啊,就你們脾氣急是吧,搞的誰脾氣好似的!
不得不說,地道的四九城老爺們兒懟起人來是一點都不含湖,說話挑理兒,聲勁兒也大,一下子把這些急躁的外來工程師說的沒了脾氣。
張元林近距離感受這種唾沫星子亂飛,卻足夠素質,沒有張牙舞爪打滾撒潑的畫面,全程聽的就是那一股子氣勢加快嘴,還別說,聽的是真過癮吶!
抬頭看了一眼自家團隊當中最年長的那位工程師,張元林很欣賞他,可惜年紀太大了,沒辦法帶著一起折騰,最近幾年一起搞搞研究項目還行,但時間久了身體和腦子都會越來越跟不上節奏,退休也是遲早的事兒。
因為越到後面發展的就越快,到時候都不是張元林不帶他們玩,而是他們自己心有餘,力不足。
正想著,自家工程師懟完以後,就開始著手幫著張元林操作起來。
把工作檯上做廢了的材料拿走,再把新的胚料裝上去,接著用銅棒敲平,再換刀對刀,最後調好刀具轉速,準備工作就這麼完成了。
張元林全程在邊上看著,一邊看還一邊走來走去,像極了一個滿心好奇的新人,感覺什麼都很稀奇。
準備工作結束後,負責裝夾換刀的工程師笑著說道:
「張工,你平時去修機器設備時,應該見人操作過吧?」
邊上的張元林笑了笑,澹定的回答道:
「那肯定是見過的,但我還是頭一回見工程師上手操作,該說不說,能當上工程師就是不一樣啊,速度比生產車間裡的那些工人快多了!」
聽到張元林的回答,這名工程師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
嘿,我這是被最後的希望誇了啊,那他這次要是成功了,豈不是我也有功勞?
「呵呵,張工可真會誇人,不過我們和生產車間的工人肯定是不一樣的,他們每天的生產任務就那麼多,幹完就能下班,我們不一樣,每天從早忙到晚都覺得時間不夠用,所以幹啥都快,絕不拖延。」
這名工程師還想在張元林面前自吹自擂,得瑟一下,結果話剛說完,就被邊上的人拉開了。
「行了啊,別耽誤張工操作,一會兒事情辦完了,等到了晚上慶功宴有你掰扯嘮嗑的時候!」
就這樣,張元林再次來到了操作台前,於眾人矚目之下,開始了他的個人表演。
張元林知道,這些人都盼著自己一氣呵成,也正因為自己有完成的希望,大家才會如此關照自己。
但是,張元林不可能試一次兩次就成的,反正自己都成全廠最後的希望了,那為何不再多演幾波,演戲演全套嘛!
作為一名門外漢,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個手不抖,那就在保持不手抖的情況下,再多試幾次。
張元林已經留意過了,時間上還很充足,自己最少還能再折騰個四五次沒問題。
隨著切割開始,現場瞬間安靜下來,這將近四十號人把這裡一圍住,連周圍的機器轟鳴聲都阻隔了不少。
張元林還是保持一副專注的態度,認真的操作著。
這一次,張元林突破自我,把整體的進度又推進了一些。
看到張元林有了新突破,現場的工程師們喜上眉梢。
但是,就在每個人都以為張元林這一把穩了的時候,張元林一個操作直接走刀走了個反方向。
偏偏張元林自己還很認真,就跟沒發現似的,讓周圍的工程師們不得不主動開口提醒。
得知自己走刀方向反了,張元林一臉遺憾的說道:
「唉,看來我是太自信了,本以為這次能成的,沒想到還是失敗了。」
一眾工程師們也覺得十分惋惜,因為他們看得出來張元林的整體狀態和操作節奏都很好,穩如老狗,這個最後的希望實至名歸。
但眼看著張元林有種自暴自棄的感覺了,工程師們也慌的不行,立馬開始好言相勸,繼續為他加油打氣。
這次沒有說太多,直接做好新的準備工作,繼續把工作檯交給張元林。
第三次嘗試開始了,張元林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順利的走刀過了最複雜的曲線。
看到這一幕,工程師們有人忍不住歡呼起來,還有人伸手鼓掌。
張元林聽到後,十分配合的哆嗦了一下,不用想,這必然是影響到個人操作的,所以這一次也令人遺憾的失敗了。
「咳咳,前輩們別突然這麼熱情啊,我都被嚇了一跳。」
聽到張元林的話,剛才發聲和鼓掌的工程師們連連道歉,主動把這次的失敗算在了他們的頭上。
已經找各種理由連續失敗三次了,張元林在心裡琢磨了一下,覺得差不多了,就第四一氣呵成幹完吧,畢竟自己的表現如此穩健,再故意失敗多少有點不禮貌了。
當然了,最主要還是張元林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了,在不手抖的情況下想搞點意外出來是真不容易。
於是,第四次嘗試開始。
這一次,張元林還刻意的放慢了動作,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專注,也表明了自己對連續失敗三次的顧慮和謹慎。
像張元林這樣把表情,動作,神態的變化全都細緻入微的展現出來,如此演技試問誰能看得出來呢?
反正現場的工程師們都相信了,張元林手穩是真的,不懂銑床也是真的,當然運氣好同樣的是真的,因為僅僅嘗試了四次的張元林,他成功了!
這個時候,剛開完會的楊廠長都來不及休息,回辦公室喝了點水,再和秘書確認過今天的重要事務是否處理完畢,然後就馬不停蹄的趕往了試驗車間。
楊廠長還是心心念念著被他寄予厚望那個奇蹟之子,在楊廠長的心裡,張元林何止是試驗車間的希望,他是全廠的希望!
把研究項目搞通透了不僅能讓張元林獲得榮譽,還能增加領導的功績,更能提升第三軋鋼廠在業內的實力地位,當然也會影響到中央對單位照顧與扶持。
像第三軋鋼廠這種重要的大型單位,還是重工業,屬於建設初期的重點單位,國家不可能任由發展的,一定會關注和參與,所以會不斷的給出一些生產指標以及部分的財政支持。
目前是因為有資本在,所以國家出手的不多,一旦全面公有後,資本被打壓排斥,國家就會全面接管這些重點單位,雖然有些不講情面,但這對還處於襁褓狀態的發展初期而言是必不可少的過程。
還是那句話,得把氣力集中在一起,讓勁往一處使,這樣才能保證在萬事開頭難的初期迅速成長起來。
否則各自為營,一切向個人利益看齊,為了一點利潤可以爭的頭破血流,到時候不管這些資本有多有錢,到底還是一盤散沙,最終只是富了自個兒,國和老百姓還是那樣孱弱貧窮。
來到試驗車間,楊廠長直奔生產凸輪的工位,速度之快,差點讓秘書認為楊廠長是在用跑的。
然後,楊廠長就看到一群工程師把工位圍了個水泄不通,而且全都屏氣凝神,專注的連楊廠長發出的詢問都沒人回應。
最終還是秘書伸手拍了拍一個人的肩膀,才讓對方從全神貫注的觀看中反應過來。
「同志,你剛才墊著腳在看什麼呢?」
秘書發現是不認識的人,只得禮貌一些。
後者本來不想理會的,可他注意到了身邊還有一個背著手,一看就是領導氣勢的楊廠長,作為外來的工程師,他只得認真解釋道:
「張工在做凸輪,已經到最後階段了。」
楊廠長一聽,頓時眼睛亮了起來,然後不顧形象的往人群里擠了進去。
就這樣,原本安靜的人群被打擾,有人投去憤怒的目光,但一看是楊廠長,只得憋著。
至於外來的工程師,他們就更不敢造次了,這到底是別人的地盤,該慫還得慫,尤其是在張元林即將成功的時候,別贏了面子輸了關係,到時候別說學習了,參觀都不給機會。
擠到人群最前方,楊廠長就看到張元林專心致志的操作著銑床,也剛好完成了最後一步。
張元林鬆開了手,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接著就聽到耳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與熱烈的掌聲。
這年頭沒有老鐵牛皮666,只有最淳樸的誇讚,厲害真棒太牛了!
但張元林覺得這些話更真誠,聽的也更舒服,不像前世聽到的那些話多少都帶些調侃的意味在裡頭。
楊廠長更是帶頭鼓掌,那股激動勁兒看的秘書人都傻了,這哪裡還有一點兒廠長該有的樣子,就跟個孩子似的興奮不已。
但秘書是理解的,張元林這次的成功保住了專屬於軋鋼廠的榮譽與成就,終究是沒有被這些外來的工程師搶走功勞,占了便宜。
而工位的歡呼與掌聲也引來了其他工位的注目和張望,奈何圍觀的人太多了,他們就是費力墊腳伸脖子也看不出個名堂來。
包括曾經針對張元林的六名工程師們,他們幹了一天的體力活已經累了,但這個時候都被張元林所在工位的熱鬧吸引,一個個的又來了精神。
「什麼情況,那邊幹啥了,犯得著這麼激動嗎?」
「不知道啊,那邊就是一台銑床,我看著連續換了好多個操作工,估計是在做什麼難操作的東西。」
「哼,甭管是在搞什麼,反正不可能和張元林有關,他就是一機修工,頂多就是跟著去看看熱鬧。」
「說的不錯,張元林能想出正確的思路也就是他運氣好,會木工活兒也算他有本事吧,那他總不至於還會操作銑床吧?」
「嗯,別說,只要不是張元林乾的,管他們有了什麼成就,我都不羨慕。」
「一樣,我就是看不慣張元林得瑟,只要不是他,其他人隨便是誰都可以。」
六個人正小聲滴咕著,手裡的活兒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
遠遠的小組長看到這一幕,立馬沉著臉走了過來,又剛好聽到這六人的議論聲,不由的冷笑著說道:
「呵呵,那可真是巧了,你們說人家張元林怎麼就那麼厲害呢,他一個機修工愣是操作銑床把凸輪給做了出來,連那些工程師都不如張元林呢!」
聽到小組長的話,這六人瞬間石化,內心僅剩的一絲倔強分崩離析,這件事情過後,他們再也生不出任何敢針對張元林的心思。
他們怕了,服氣了,也絕望了,張元林的操作一步步打碎他們的驕傲,自信,與倔強,讓他們深刻的意識到了自己有多麼的失敗和差勁。
明明只是一個機修工而已,卻做到了那麼多工程師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他們六個又有什麼能耐去和張元林作對?
這一刻,這六人都不約而同萌生了辭職離開軋鋼廠的想法。
在這裡有他們揮之不去的痛苦記憶,與其留在這裡傷心難過,成天鬱鬱寡歡,還不如去外面重獲新生,大口呼吸呢!
雖然不會再有這麼好的待遇和地位,但此時的他們只想到一個沒有張元林在的地方去!
張元林當然不知道自己的操作讓曾經得瑟囂張的六個人直接崩潰到辭職跑路,他現在享受著一眾工程師的歡呼與誇讚,體驗者正常機修工做夢都不敢想的人生巔峰。
其實感覺就那樣,不過這個時代的人說話不那麼花里胡哨,聽起來怪真誠的,這點挺不錯。
而且現場還有楊廠長帶頭鼓掌叫好,這面子簡直不要太足。
不過這沒到最後一步,凸輪製作完成,得現場組裝,然後進行通電測試。
工程師們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然後各自忙活,開始共同發力,準備一刻不停歇的把測試項目一股腦的做完。
這種事兒就輪不到張元林上了,按照步驟來就成,沒有任何難度,說造機器複雜沒毛病,再說用機器複雜就是人的問題了。
見工程師們忙活起來,楊廠長也沒閒著,他先是給秘書下達指令。
「去,趕緊給王管家打電話通知一下,這是婁老闆交代過的事情,他說過一定不能錯過慶功宴,現在通知還來得及,明個兒就是公休日,大家都不上班,別一會兒通知晚了婁老闆另有安排,這就是咱們的問題了。」
就算是楊廠長也沒辦法直接聯繫婁半城,還得通過王管家去通知。
秘書點了點頭,然後問道:
「楊廠長,既然婁老闆通知了,其他的幾個股東也得通知一下吧?」
聽到秘書的話,楊廠長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拍了拍秘書的肩膀。
「對,其他股東也得通知,是我疏忽了,這些人情世故不能少啊!」
秘書笑了笑,剛準備走,卻被楊廠長一把拉住。
「等會兒,還有事兒呢,別光通知王管家,記得先去食堂一趟,讓他們趕緊開始做準備,今天來吃飯的人可不少,現場這四十名左右的工程師,有客人來了我們不可能不招待,然後他們的領導也要來,又是二十多個,還要給股東們預留位置,我估摸著得有七八十人,最起碼要準備八桌!」
秘書聽到後,卻是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張元林,好傢夥,今晚這七八十號人當中,除了那些股東們,其餘人全都沾了你的光啊!
都被稱之為慶功宴了,這菜品標準還能差嗎?
股東們不差錢,遇到了這種事兒他們也樂得給予獎勵,自然不會在乎這一頓飯。
雖然人數比較多,但這對有錢的股東們來說根本不是事兒。
也就是現在能這麼吃,等以後票證流行,資本被打壓,別說七八十個人吃慶功宴,就是這些領導想湊一桌都得小心些。
不過時代是在變的,什麼都是先緊後松,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同的時候又是另一種情況了。
但無論怎麼變,該吃飯就得讓廚子提前準備,要不然不可能一下子變出來。
秘書接了任務走了,楊廠長則是留下來陪著等待通電測試的結果。
現場的工程師們還是緊張和忐忑不安,雖然已經順利組裝完成,但這才是正兒八經的臨門一腳。
該努力的都努力了,該乾的也幹了,連張元林好運氣該用的也用上了,到了測試這一步,結果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也不存在重新嘗試一說。
但張元林澹定的很,他又默默的隱入人群,甚至他都已經開始思考下一個設備的研究工作該怎麼去演了。
最困難的過程已經過去,軋鋼廠的二十名工程師沒有再給外來工程師碰一下的機會,他們共同合作,很快把試驗機成功組裝完成。
然後接上電源,隨著電機的順利運轉,設備運行已經沒有問題了,然後拿來半成品進行生產測試,還專門找來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工人過來操作。
緊接著是一堆人拿著紙和筆做測試記錄,並記錄工人的使用感想。
張元林沒有再關注測試現場,而是琢磨下一個研究計劃,直到耳邊傳來激烈暢快的歡呼聲。
這一次,軋鋼廠的工程師們徹底的放飛自我,像個孩子一樣蹦跳起來。
張元林知道,測試結果沒有任何問題,試驗機和計劃的一樣,真的順利下線了。
那麼最後就只剩量產一部分送到生產車間去進行長期測試,這需要最少三個月的周期,而且還有最低運轉次數的限制,就是避免對測試結果做出錯誤判斷。
同樣是做長期測試,一台設備二十四小時不停的使用,一台設備光開著不使用,這樣的測試就沒有任何合理性了。
既然是測試新設備,那必須是可勁造才對,折騰的越勐,就越能代表質量的好壞。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反正試驗機的研究圓滿落幕,至少新設備已經造出來了,再有問題就進行相應的優化和改進,那都是以後才要考慮的事兒。
軋鋼廠的工程師們興奮不已,外來的工程師則是只有乾瞪眼,心裡羨慕嫉妒的份。
他們心裡多少是有些不服氣的,大家都是工程師的水準,再差也有個度,不可能天差地別,所以軋鋼廠的這些工程師能做好的事情,他們這些外來的工程師也一樣能做。
可是,他們自家的單位里沒有張元林這種運氣爆棚,又穩如老狗的機修工啊!
所以,他們覺得彼此之間的差距不在工程師的水平差異,而在於他們沒有張元林的指引和幫忙。
在試驗機順利下線並完美的通過各項測試後,各大單位的一把手們陸續趕來。
他們和楊廠長一樣,也是儘快的忙完手裡的事情就趕過來,雖然都是關心試驗機是否順利下線,但他們是想找到把張元林帶走的機會。
活沒幹完肯定不好開口,但你活兒都幹完了,大家都是兄弟單位,我不搶走,借走用用還不行嗎?
眼看著自家領導來了,這些原本湊在一起的工程師們紛紛散開,與自家領導找了個清靜的地方小聲匯報著具體情況。
而張元林正琢磨著下一步計劃呢,突然察覺到二十多雙目光在死死的盯著自己。
「嗯?搞什麼啊,為什麼你們的眼神一個個都那麼的貪婪可怕?我臉上有錢還是咋的?」
張元林不知道的是,這些人議論過後,又開始商量著一會兒怎麼在慶功宴上把張元林搶走,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楊廠長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立馬走到張元林的身邊,怎麼說張元林都是這個項目的最大功臣,雖然知道這些人一定會想辦法搶人,但已經讓秘書通知股東們了,所以這事兒就讓股東們頭疼吧,自己要做的就是先保證張元林不會被人套路走。
「張元林,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啊!真的太厲害了,如果不是你的優秀表現,我都不敢相信一個機修工能有這麼大的本事!」
聽到楊廠長的話,張元林撓頭笑道:
「楊廠長過獎了,我覺得是楊廠長慧眼識珠,給了我一個發揮的機會,不然我空有好運氣也用不對地方啊!」
這話讓楊廠長聽的很舒服,哎,雖然我也是蒙的,可我蒙對了呀,一開始選擇用張元林真的太對了。
他機修工怎麼了,我楊廠長就是伯樂,一眼就確定了張元林是千里馬,反正最後事兒成了,以後我想怎麼吹就怎麼吹!
聽的舒心,楊廠長也是面色認真的說道:
「張元林,我答應過要給你們安排慶功宴的,那我已經讓人去安排了,之前我還說過要給你安排表彰大會,不過臨近年關事情多,這個表彰大會一定會有,就是得等一等。」
「正好你下個公休日要參加街道活動,那也是一個大事件,你要是能出成績,雙喜臨門,我直接聯合街道,再往區里申請,給你來一個場面更浩大的露天表彰會,當然你不成也沒關係,咱們廠里的表彰大會少不了,下個禮拜上班我就申請,一定想辦法幫你批下來。」
「總之,我肯定讓你把年過的倍兒有面子!」
張元林沒想到楊廠長還真惦記著為自己安排表彰大會的事情,本來給個獎狀,給人生履歷上寫上榮譽就算目的達成了,但楊廠長這麼有心,也不好推辭不是?
就是表面上還得客氣一下的,嘴巴上不要,張元林已經把口袋張開了。
「嘿喲,這怎麼好意思呢,楊廠長事兒這麼多還要管我的事情,簡直讓我受寵若驚啊!」
但楊廠長卻是不斷的拍打張元林的肩膀,笑呵呵的說道:
「應該的應該的,你是我的工人,我肯定要替你爭取到你應得的東西,總得讓做出貢獻的人獲得應有的獎勵不是?」
楊廠長一邊說著,一邊加大音量,生怕別人不知道張元林是他的人一樣。
如此得瑟的表現可惹來不少人的白眼,但越是如此,楊廠長越是高興,嘿,張元林就是我第三軋鋼廠的工人,怎麼著?
張元林笑而不語,是的,我就是一工人,聽命令做事,以後就別費勁挖我了,那都是白折騰!
與此同時。
軋鋼廠食堂後廚。
何家父子本來都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了,結果秘書趕到的幾句話讓他們差點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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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慶功宴要準備八桌?什麼事兒啊這麼多人,我怎麼不知道咱們廠有重大項目做成了?」
何大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八桌的慶功宴,意味著最少得
有七十多人參與,這妥妥的重大項目了,可為啥廠里一點動靜都沒有,也沒聽愛聊八卦的食堂大媽們聊過。
秘書沒有回答,只是推了推眼鏡,一臉嚴肅的說道:
「這是楊廠長的命令,反正我話已經帶到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你也甭問太多,這是個高級別的項目,我也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還有啊,今晚幾個股東也會來,還有咱們兄弟單位的二十來個一把手們,你可別打馬虎眼,必須拿出真本事,全心全意的把這頓飯做好!」
何大清更加震驚了,好傢夥,什麼重大項目犯得著引來這麼多重量級人物啊,二十多個兄弟單位的一把手,這第三軋鋼廠的兄弟單位大大小小一共也就二十多個!
甚至還有股東到場,別說是重大項目了,就這陣仗說是股東們要聯合賣廠子何大清都信了!
秘書交代過後就走了,他還得挨個打電話通知,事兒多的很。
見秘書離開,傻柱一臉懵逼的走了過來,皺著眉頭問道:
「爸,什麼情況啊這是,以前就算有飯局也會提前通知,最晚不會超過三點鐘,這都快四點半了。」
「咱們今個兒是勤快了一下,帶著人打掃了一下後廚,要不然按照往日的習慣,咱們四點鐘都走光了,哪裡還有通知咱加班的機會啊!」
傻柱可沒興趣了解廠子裡的項目和發展,但這事兒關係到加班問題,他就不得不重視了。
何大清看了傻柱一眼,還沒緩過勁來的他難得的語氣平緩的說道:
「不知道,但這事兒絕對不簡單,你剛才也聽到了,二十多個兄弟單位的一把手,還有咱們廠的股東也要來,這慶功宴一下子擺八桌,那可是七八十號人吶,比別人家娶媳婦還熱鬧,我幹這麼多年了就沒碰見過這麼熱鬧的時候!」
「傻柱,一會兒上菜的時候你給我好好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熟悉的面孔,我還真就想知道了,到底是什麼情況,居然搞這麼大陣仗,那總得讓我臨時加班加的心服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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