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盧比奧的男人是個好人。
誰都不會否認這一點。
無論是他的同學,朋友,還是同事。
「我是個孤兒,無父無母。」
「我學習很好。」
「上學時,我勤奮努力,因為我知道,讀書,是我這種人為數不多的改變命運的機會了。」
「我成功了,然後我上了大學,學醫的,本碩博連讀,8年。」
這是一個孤兒逆襲的故事。
很好。
很勵志。
「但我搞錯了一件事。」
「當醫生壓力很大,而我的心理素質,實際上沒我想像的那麼堅強。」
煙氣寥寥升起,燃燒的菸頭和昏暗的月光,共同點亮了盧比奧醫生的臉。
那張臉平平凡凡,不醜也不帥。
只是有些蒼白——比白色人種自帶的白皮還要更白一分。
這一刻,站立在廢棄工廠外的盧比奧醫生,化身哲人。
看著對面的眾人,盧比奧笑笑,揮了揮手中的菸頭。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抽菸。」
「你可以不用說這個的。」
對面打頭的迪克如此說道。
但出奇的,他沒動手。
於是雙方皆明白,他們的任務其實是相同的——等待。
等待後面工廠里的戰鬥分出勝負……
打醬油的選手就這點尷尬——整件事情有你也行,沒你也行。去打boss吧,你還沒那個本事,主力大哥還嫌你礙手礙腳。
只能打打小怪過過癮……但小怪,其實也是打醬油的選手……
醬油和醬油摻在一起,還是醬油……
發生在工廠外的一切。
就是醬油摻醬油,沒個主菜,這東西是下不去口的。
所以盧比奧聊上了。
迪克不想聽盧比奧的絮叨,他就想這麼幹等著。
但他堵不住盧比奧的嘴。
盧比奧再開口,迪克制止不了,也就由得盧比奧繼續說了。
「說到哪了?哦對了,說到我的心裡,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堅強……」
煙氣寥寥中,盧比奧似乎沉醉了。
「我沒人脈沒資源,大學的導師也不太靠譜,總之呢,畢了業,我直接被分到了婦產科。不負責接生,只負責打胎。」
打胎這個活,是大活。
在這個副本的世界觀下更是如此。
這個工作,應該讓盧比奧不愁吃穿,走向人生巔峰。
「但你們知道麼?有的人生活不檢點,這不是少數,反而占據了絕大多數。」
「每天,每一天!我都能看到挺著大肚子的女人來醫院打胎。」
「那些零碎的孩子,其實都成型了……不能說是受精卵……那些就是活著的孩子……但他們都被我弄死了。」
「我是婦產科醫生。但對於那些打胎的父親母親而言,我其實就是一把刀,一把殺掉他們孩子的刀,當然,這個不犯法。」
「但我受不了。」
「以前啊,孤兒院老院長跟我說,生命是平等的……你們說,已經接近足月的孩子,有沒有生命呢?」
「大概是有的吧。」
「但誰去給他們伸張正義?」
「沒人……他們就像是垃圾似的,被大批大批的流掉。」
說完,盧比奧掐滅了菸頭。他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口白牙。
「而負責砍頭的那個,就是我。」
「但我是醫生,我不是儈子手……我也不想當儈子手。」
高義盛突兀開口:「你可以辭職的。」
盧比奧又點了根煙。
他點頭:「是的,我可以辭職。」
說完,他笑了。
「那那些被我殺掉的孩子,又該怎麼辦?我的罪孽又該怎麼辦?那些殘忍打掉了孩子的父母,又有誰來懲罰?」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可以這樣褻瀆靈魂?」
「憑什麼,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糟蹋那些新的生命?」
「明明犯錯的是他們,後果憑什麼要讓未出世的孩子來承擔?」
「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憑什麼?」
高義盛等人不說話了。
這個邏輯,辯不通。
但陷入了邏輯怪圈的盧比奧醫生,能說通。
「後來我知道了,他們憑藉的是法律的不理會,憑藉的是道德水平的滑坡,憑藉的是,孩子沒有做出決定的能力!他們憑藉的是,遠遠凌駕於孩子之上的力量!」
「當道德不復存在,當責任、信任被消耗一空。」
「最先受苦受難的,不會是強者,而會是弱者。」
「而孩子!才是最弱小!最無辜的!」
「所以他們為所欲為。」
「而現在……」
盧比奧笑了,指了指前方燈火明滅的工廠。
「繁育女神降下了恩賜。祂讓一個孩子,獲得了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力量。」
「然後,這個孩子想要殺人,就像是那些父母想要殺掉他們未出世的孩子那般。」
「這有錯麼?」
顯然。
這東西就涉及到未出世的孩子有沒有人權的問題上了。
這個要認真分辨,那可就亂了套了……
盧比奧又道:「所以,憑什麼?」
「憑什麼你們要站在我面前,站在我的對立面?憑什麼?」
憑的是你和這頭鬼嬰,會幹死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
你們不死,我們就得死。
這才是這一局的本質矛盾!
當然,這句話不用跟盧比奧解釋。
一旁,蘇珊忽地開口。
「繁育女神……對不起,我沒聽說過這個女神的神名。」
之前蘇珊便上網查過有關於繁育女神的信息,結果一無所獲。
而聽到這話,盧比奧笑道。
「繁育女神,乃是宇宙中的真神,神上之神,這個世界的雜種們,不配聽聞繁育女神的神名!」
他說得莊重,宛如神棍。
高義盛驀地一嘆。
他猶豫了半天才開口。
「那是邪神。」
出奇的,盧比奧並未氣惱。
他甚至還點了點頭。
「我知道……」
高義盛愣住:「那你還……」
「正神也不管用啊。」
眾人集體噤聲。
回憶著這個世界的女權運動,男女對立,低下的道德水平,奇葩的法律法規。
以及面前這個陷入了執念,已經瘋狂到準備報復社會的男人,和男人身邊的那個孩子。
迪克猛地開口,唾罵一聲。
「這個噁心的世界!」
「所以,世界才需要淨化。」
盧比奧抬起右手,食指點在眉心。
「而我和我的孩子,就是這個世界的浩劫。」
聲音落。
盧比奧的臉突兀激變。
因為遠方的工廠中,陡然傳出孩童悽厲的慘叫聲。
下一秒,他邁步。
兩枚手術刀從大褂中滑落。
「你們該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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