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了一眼周圍的幾人,朱翊鈞說道:「好好照顧你父親。
他又轉頭對張四維等人說道:「跟著朕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是,陛下。」眾人連忙躬身答應。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張家的大廳。
朱翊鈞直接就坐在主座上。
下面站著朝中重要的大臣。
茶水很快就被端了上來,放到了朱翊鈞的面前。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朱翊鈞看了一眼張四維,緩緩的問道:「張愛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張先生怎麼會突然暈過去?」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在明知故問。這也預示著皇帝不高興了。
張四維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說道:「回陛下,今日外面有人到了張閣老的家裡,想要閣老向陛下求情,放過明日那些會被打庭杖的人。」
「也許是言辭之間有些激烈,這才鬧了起來。張閣老一時激動,就暈了過去。」一邊說著,張四維一邊小心翼翼地看向皇帝。
張四維在觀察皇帝的反應。
在得知到張居正暈倒的消息時,張四維的心都顫抖了一下。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很多人都不知道,以為自己對張居正很恭敬。可是張四維心裡卻明白,自己也有著取而代之的心思。
官做到了自己這個份上,沒有人不會想再往前一步。那個人人都垂涎的位置,自己也想坐上去。
張居正的老師是徐階,自己的老師還是高拱呢!
只不過一直以來都沒什麼機會,太后對張居正信任有加,皇帝對張居正也是信任有加,宮裡面有馮保作為內應,自己想下手都沒有地方。
雖然偶爾會搞一些小動作,可是一直以來都沒什麼效果,太大的動作自己也不敢做。
自己也足夠節制,甚至這次鬧鬧騰騰的奪情都沒摻合。
可如果這一次張居正身子不行了,那自己的機會就來了。
想到這裡,張四維想不激動都難。
朱翊鈞看著張四維,知道他的話說得其實有些避重就輕。
不過現在的關注點不在這上,朱翊鈞問道:「原來如此。不知道是以何人為首?」
「回陛下,是以臣為首。」王錫爵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說道。
事情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地步,想要隱瞞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所以王錫爵直接就認了下來。
他的心情很複雜,沒有從任何方面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情。
朝堂沒有人做主了,把張居正給氣病,很容易激怒陛下,讓陛下對那些人更看不上,尤其是今天來的這些人。
朱翊鈞看了一眼王錫爵,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
王錫爵是一個堅定的理學派,在做事上還略微偏向於張居正。
王錫爵覺得張居正的革新有成效,但是做得太過了。
像張居正這種修修補補的改革都過了,那更激烈的,王錫爵就更接受不了了。
王錫爵這個人還有一點點中正之心,在萬曆皇帝清算張居正的時候,他曾經上題本勸過萬曆皇帝,也為張居正辯解,說張居正為相還是有功的,不應該得到這樣的對待。
對於王錫爵這種人,朱翊鈞也不太好評價。
反正革新的時候,這種人肯定用不著。這一個評價就足夠了。
朱翊鈞看著王錫爵,緩緩的問道:「王愛卿,你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為了那些被錦衣衛抓的人求情嗎?」
「你求情應該找朕,為什麼到張先生這裡來?那些人都是朕下旨抓的,你有什麼不滿都可以和朕說。」
「張先生喪父,那些人抨擊之時言語十分不堪,朕懲戒他們難道有什麼不對嗎?他們如此咒罵於張先生,你居然還想讓張先生為他們求情?王愛卿,你不覺得你們這麼做,有些過分嗎?」
聞言,王錫爵有些遲疑,臉色頓時就灰敗了下來。
他知道這件事情說不清楚了,不過今天也是一個機會。他決定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如果今天不說,以後恐怕就沒機會了。
王錫爵撩起衣服跪在地上,沉聲道:「陛下,大明以孝治天下。張閣老喪父,回家守孝乃是倫理綱常。大家勸諫張閣老,也是希望他能夠回家守孝,以盡孝道。」
「這是在維護朝廷的法統、維護倫理綱常、維護聖人之道。即使言語激烈一些,也應該予以寬容。」
「陛下生氣,懲戒一番也就是了。如此嚴懲,臣覺得過於嚴重了一些。所以臣想著如果張閣老能夠開口,陛下必然能夠重新發落,所以臣今日才來找張閣老。」
「誰能想到發生這樣的事情,臣愧對陛下!請陛下懲處!」
「原來是這樣。」朱翊鈞站起身子說道:「那朕來問愛卿,你覺得是大明的江山社稷更重要,還是倫理綱常更重要?」
「是不是倫理綱常更重於江山社稷?為了維護倫理綱常,可以置大明江山社稷於不顧?」
這話一出來,大廳里瞬間就沉寂了下來。
所有人的喘息聲都瞬間就小了下來,甚至連張四維等人都是如此。
他們從來沒有見到如此咄咄逼人的皇帝。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皇帝嗎?
王錫爵臉色更白了。
這話怎麼說?
在讀書人的心裡,萬古綱常自然重要,甚至比江山都重要。畢竟倫理綱常千古永存,那是聖仁知道嗎?
江山呢?
只是一家一姓的江山社稷。
可是不能說,哪怕心裡是這麼想的,也不能說出口。
你做著老朱家的官,端著老朱家的飯碗,敢說這樣的話就是大逆不道!
「王愛卿,朕在問你。」朱翊鈞眯著眼睛,盯著王錫爵。
王錫爵連忙說道:「回陛下,自然是大明的江山社稷更重要。」
「原來如此。」朱翊鈞點了點頭,臉色似乎緩和下來了,隨後問道:「朕也這麼認為。所以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朕讓張閣老奪情。雖然有違倫理綱常,可也是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著想。」
「既然愛卿說大明的江山社稷重於倫理綱常,那朕這麼做有什麼不妥?」
「朕也說過了,那些人為什麼還置朕的言語於不顧?難道在他們的心裏面,倫理綱常要重過大明江山社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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