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來到了大堂,眾人分賓主坐下,茶水都端了上來。
海瑞直接看向趙又吉,笑著說道:「趙知府,這一路走來,本官遍覽濟寧風物,發現濟寧果然是個好地方。政通人和、百姓安泰,可見趙知府治理有功。」
趙又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心裏面略微鬆了一口氣。
這世上能得到海瑞誇獎的官員可不多,如果他是真心實意的夸,消息傳出去對自己的名聲有好處。
趙又吉連忙說道:「大人誇獎了,下官不過是盡一些為官的本分而已。力求上不辜負陛下重託,下不辜負百姓期許。比起大人,當真是遠遠不如。」
海瑞點了點頭說道:「趙大人也不用過于謙虛。這世上的事,難得的就是盡心二字。趙大人能夠做到這一點,已經是人之楷模了。」
「本官在來的路上倒也遇到了一件事,正好問一問趙大人。」
趙又吉剛想說點什麼,聽到海瑞這麼說,臉色陡然一變,心也往下一沉。
他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怕是要出事!
海瑞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不可能為了夸自己兩句就跑到這來。
小心翼翼地看著海瑞,趙又吉問道:「不知大人想說的是何事?」
「也沒什麼,」海瑞語氣隨意的說道:「只是路上有人攔路喊冤。」
聞言,趙又吉的心裏面就咯噔了一下子。
這種事如果換成旁人,其實算不上什麼大事,說說好話送點禮也就算了,大家都在官場上能夠相互理解。
甚至有的人會把報案的人給自己送來,自己給點好處,大家就這麼過去了。後續的事情人家也不會過問,這叫和光同塵。進入官場最先要學的就是這一點。
可是眼前這個人不一樣,這人是海瑞。趙又吉的腦海里壓根就沒有想過這件事情,如果他會和光同塵的話,他就不是海瑞了。
「不知是何事?」趙又吉小心翼翼的問道。
「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一件殺人案。」海瑞依舊隨意的說道:「苦主的父親被人毒殺了,母親被人霸占了;兇手還要霸占苦主。官府和兇手相互勾結,苦主根本無處申冤。」
「苦主逃出來以後,東躲西藏,正好遇到了本官,就想著向本官告狀。」海瑞問道:「趙大人知道我說的是哪件案子吧?」
趙又吉心裏面咯噔一下子。
他當然知道這是哪一件案子。這個案子就是他經手的,整件事情他再清楚不過了。
他心裏面那叫一個翻天覆地,大罵孔尚德就是個廢物,這麼久了,這件事情居然還沒辦好?
你居然讓曹興旺的女兒逃出去了?你還能幹點什麼?
前些日子自己還怕人詢問他,他還說萬無一失。聽說海瑞來了之後,自己最擔心的就是這件案子,其他的案子都不算什麼大事,唯獨這件案子讓人心裏面一點底氣都沒有。
想到這裡,趙又吉遲疑著說道:「大人,下官沒有聽說這個案子。不知道這案子發生在哪?還請大人賜教。」
「你不知道嗎?」海瑞問道:「這不就是你手下的案子嗎?」
「大人,這話是從何說起啊?」趙又吉臉色大變,一臉不敢置信的說道:「下官可從來沒有辦過這樣的案子!」
「自從到了濟寧的任上,下官是坦坦蕩蕩,如履薄冰,不求飛黃騰達,只求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上要不負陛下的聖人,下要對得起治下的百姓,下官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還請大人明察。」
看了趙又吉一眼,海瑞捋著鬍子說道:「死者名叫曹興旺,你有沒有想起來?」
「曹興旺?」趙又吉裝模作樣的想了想說道:「的確是有這麼個人,可是他已經死了。而且也不是為人所害,他是得了病死的啊!」
「到了這個時候,你居然還敢如此大言不慚!」海瑞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你真當本官好欺辱?還是你覺得我海瑞老糊塗了?」
「我告訴你,在曹興旺的女兒攔下本官之後,本官第一時間就拿了你濟寧的仵作,同時派人把曹興旺的墳墓看管了起來。」
「本官隨時可以審問仵作、開棺驗屍,你覺得本官能不能問出什麼來?」
聞言,趙又吉就是一哆嗦。
開棺驗屍當然能夠驗出什麼來,毒死的人和病死的人當然不一樣,何況還有仵作。
當初曹興旺就是仵作驗屍,將毒死弄成了病死,把這件事情這麼蓋過去了。
這要是翻騰起來,根本就掩蓋不住,仵作那邊根本不可能會隱瞞下去。
仵作本身沒有死罪,再隱瞞可能就活不了了。
「這位是東廠的掌刑百戶董大人。」海瑞指著董大寶說道:「你覺得仵作到了他手裡面,會不會把實話都說出來?」
趙又吉又是一個哆嗦,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從臉上不斷滴落到地上。
他已經嚇得不行了。不要說仵作了,自己進了東廠也扛不住啊。
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趙又吉聲淚俱下,「大人,下官之罪!下官也實在是沒有辦法,請大人恕罪啊!」
海瑞沉著臉說道:「現在知道痛哭流涕了?當初想什麼去了?在你做下這等惡事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大人,下官也有下情回稟啊!」趙又吉連忙解釋道:「雖然下官不敢自詡清官,可是也從來不敢做欺壓百姓的事情。尤其是在斷案上,下官一向都是小心謹慎。」
「可是到了山東這個地方,尤其是到了濟寧這個地方,有些事情真的是由不得下官。在這個地方做官,看的都是孔家的臉色。凡事稍有不順孔家的心,那下官這個官就做不長。」
「州府裡面的胥吏、地方上面的士紳全都是孔家的人,他們一句招呼,下官什麼都做不了。下官也是不得已,請大人明察!」
海瑞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就不會向朝廷參奏他們嗎?」
「大人,這天下恐怕也只有您敢了。」趙又吉嘆了一口氣,一臉的頹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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