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開信之後,熊廷弼快速看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漸漸從剛開始的輕鬆變得越來越嚴肅。
皇帝給的信,那就是聖旨。雖然是私下裡的密信,但是重要性一樣。
在這封信裡面,朱由校首先肯定了熊廷弼的戰功;其次,對熊廷弼沒有辜負自己的信任進行了一番誇獎。但是在信的最後,才說了事情的關鍵。
這一點,熊廷弼心裏面也很清楚,陛下很明確的告訴他要謹慎。在這個時候,切記驕兵必敗,他的任務就是守好遼東。只要能夠保證瀋陽和遼陽不丟,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不要妄想著出兵,也不要想著出擊。大明經不住再一次的潰敗,現在穩妥是最關鍵。
熊廷弼知道,陛下這是害怕他重蹈薩爾滸之戰的覆轍。一旦再來一次薩爾滸那樣的潰敗,大明在遼東的實力就徹底沒有了。到了那個時候,真的就是被動挨打。一旦瀋陽和遼陽丟了,建奴就徹底掃清了西進的道路,可以隨時去進攻蒙古。而大明只能看著,沒有辦法阻止。
在原本的歷史上,唯一能夠起到牽製作用的,是皮島的毛文龍。
因為有毛文龍存在,有袁可立在登來對他進行支援,所以他們能夠牽制住皇太極,讓他不能西進去打蒙古,至少不能夠盡全力的去打。
在袁崇煥殺了毛文龍之後,毛文龍的手下徹底投降了皇太極。這導致了皇太極可以徹底放開手腳,無論是向東進攻朝鮮,還是向西進攻蒙古,全都沒有了牽制。
在這樣的情況下,戰局就變得越發不利。
現在朱由校想要的,不是什麼收復遼東。以熊廷弼手上的實力,想要收復遼東根本就不可能。即便能夠打贏幾場仗,在戰略上也沒有太大的意義,所以朱由校不允許他胡亂出手。
如果被這一次的勝仗沖昏了頭腦,很容易犯下更大的錯誤。
現在遼東的軍隊士氣高昂,也不過就是因為守城勝了罷了。這與野外對戰不一樣,遼東軍隊的堅韌性不夠,真的面臨苦戰,他們不行。也就是說打順風仗沒問題,一旦逆風很容易出問題。
熊廷弼看到這封信,臉上不知道擺什麼表情。
事實上,這段時間以來,熊廷弼的心裏面也很高興。雖然還沒有飄,但是對於建奴已經起了輕視之心。
在熊廷弼看來,努爾哈赤已經死了,建奴苟延殘喘,不足為患。等到他好好收拾一下,必然能夠收復鐵嶺、開源和清河。到了那個時候,建奴就徹底被他堵死了。
這段時間的兵力外擴,其實已經有這個先兆。熊廷弼想試探著碰一碰。
放下手中的信,抬起頭看著廖忠,熊廷弼說道:「錦衣衛是不是看著我的?」
要知道,在遼東的軍中,做監軍的人也不少。除了監軍太監魏朝以外,就是眼前的這個錦衣衛了。在戰前錦衣衛突然換了人,肯定就有這個原因。
事實上,熊廷弼不應該這麼問,但他沒忍住。他是一個心性耿直的人,不喜歡把什麼事情藏在肚子裡。
看了一眼熊廷弼,廖忠沉默了一會,說道:「京城之中沒有給我們什麼命令,只是讓我們及時匯報。這也是我們的職責,陛下對大帥還是很信任的。」
聽了這話之後,熊廷弼心裏面舒服了不少,他現在就很擔心陛下的懷疑。
如果陛下不信任他,那他以後在遼東就舉步維艱。之所以能夠在遼東開創這樣的局面,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陛下對他的信任,錢糧從來沒有缺過,各種新式裝備也一直在往遼東送。
這一戰能夠取得這麼大的戰果,主要原因就是遼東增加了那麼多的火炮。
只要沒有失去陛下的信任,那一切就都還來得及。
廖忠看著熊廷弼直接說道:「大帥,現在軍中的情況你也知道,很多人覺得建奴不足為患。可是當年薩爾滸之戰的時候,建奴比現在還衰弱,可結果呢?」
「陛下不是不打,只是時機不合適罷了。年前剛剛發生了山東的叛亂,這一年以來,各地的災荒也很多,光是地震就發生了好幾次。朝中的錢糧很緊張,實在支撐不起大戰。大帥身為陛下信任的臣子,應該明白陛下的苦心。」
事實上,廖忠的這番話都不應該說。只是一直以來看著熊廷弼在遼東盡心盡力,廖忠沒忍住。
這些事情在錦衣衛當中算不上什麼太大的秘密。錦衣衛原來的指揮使許顯純此時也已經被擼了下來。朝廷裡面的情況,他們更了解。
今年朝廷如果不是在山東搞了一筆錢,恐怕又是一個難過的一年。
所以廖忠勸熊廷弼的話,算得上是肺腑之言。
「大帥可能不知道,陛下在宮裡面每頓飯只吃四菜一湯,已經半年沒有添過新衣
服了。」廖忠看著熊廷弼繼續說道:「陛下一直以來省吃儉用,宮裡的修建都已經停了下來,就是為了節省,為了給付軍費。」
「這一年多以來,遼東的軍費從來沒有虧欠過,甚至是多發;糧餉也從來都是及時到達,各種軍械也都及時送到遼東,這都是要花錢的。」
「今年年初的時候,西北蒙古進犯,加上地震震塌了不少關隘,這都是需要花錢的。朝廷裡面實在是沒有錢了,如果真的要打一場大仗,朝廷支撐不下來。」
聽了這話之後,熊廷弼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下來。
他看著廖忠,臉上露出了笑容,隨即問道:「你不是普通的錦衣衛吧?普通的錦衣衛應該不懂這些,而且也不會和我說這些話。你是什麼身份?」
「我的身份就是錦衣衛千戶。」廖忠笑著說道。
事實上,廖忠當然不是普通的錦衣衛千戶,他是陳洪的人。
在錦衣衛當中,陳洪一直都在暗戳戳培養自己的人手,這也是陛下允許的,錦衣衛上下也都知道。錦衣衛指揮使想干涉也不敢,只能是聽之任之。
這些人都是優中選優,而且是經過培訓的,可以說見識和能力都不凡。
這一次廖忠能夠被選到遼東來,更是因為他的能力是出類拔萃的。
熊廷弼顯然沒有相信廖忠的話,一般的錦衣衛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見識?
何況陛下在宮裡面吃四菜一湯,這樣的事情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探聽得到的。即便是大臣們都知道,一個錦衣衛千戶也不可能知道的這麼清楚。
不過對方不願意說,熊廷弼也不能追問。他點頭說道:「我會寫一份題本給陛下。」
「如此,最好不過了。」廖忠點了點頭說道:「大帥,朝中近日有人說陛下對遼東的恩賞太厚,這件事情大帥想必也應該能明白。」
「大帥最近還是注意一些,雖然大帥問心無愧,可還是儘量少落人口實,那樣會給陛下找麻煩。」
「現在陛下日子並沒有大帥想像中的那麼好過。您是天子近臣,陛下最信任的臣子,應該知道怎麼上報軍恩,這些就不用卑職多嘴了。如果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卑職就告辭了。」
熊廷弼點了點頭說道:「你去吧。」
等到廖忠走了之後,熊廷弼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背影,隨後搖了搖頭,徑直走向一邊的書桌開始寫信。
離開了熊廷弼的營帳,廖忠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對熊廷弼的話起了作用。
要知道,在京城培訓的時候,怎麼樣替陛下說好話可是培訓的重中之重。
這個科目叫宣揚天威。作為陛下最忠心的臣子,要時刻替陛下著想,要學會替陛下說話,維護陛下的天威。
對於剛剛的表現,廖忠很滿意,顯然他學的很好,這一點做的很到位。回頭把這件事情密奏上去,這就是他的功勞,肯定會得到獎賞。
在廖忠幻想自己會得到獎賞的時候,京城之中正在忙碌著準備過中秋節。
給臣子們的賞賜,朱由校雖然心疼,但還是足額的發放了。甚至這一年來比較辛苦的大臣額外還有獎賞。
同時朝廷還發布了一個消息,陛下要在京城裡面建一批房子用來給臣子們居住。
這個消息一出來之後,整個京城譁然。
這可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好事情,京城居之大不易,這可不光是說說。
有權有勢的官員有人孝敬,自然能夠在京城買上房子;家境足夠殷實的臣子,自然也能夠過得很好。
可是有很多人卻不是這樣,京城裡面的清水衙門可不少,很多御史甚至混到賣題本的地步了。你出錢,我幫你寫一份彈劾的題本,你說彈劾誰我就彈劾誰。這事其實非常的多。
除此之外,很多人過得都緊巴巴,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房子。
謝恩的題本上了一大堆,朱由校滿意地聽著陳洪的匯報,不時點點頭。
朱由校這麼做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安撫。他要把書院拆遷出去,要把一些地收回來,這都是觸及人們利益的事情,搞不好就會鬧騰起來。
而提前把發福利房的消息放出去,就可以讓臣子們高興一下。接下來就可以告訴他們,你們蓋房子的地全在拆遷當中,不拆遷就沒有地給你們蓋房子。
在得到這樣的消息之後,可想而知那些臣子會是什麼反應。有了好處和沒好處,那自然就是不一樣的。朱由校相信肯定會有效果,至少能起到分化的作用。
擺了擺手,朱由校示意陳洪不用念了。
他站起身子活動了一下筋骨,喃喃道:「朕真的是越來越會為臣子們考慮了。」
「看來朕距離一個明君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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