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中要去做什麼,阮大鋮的心裏面多少有一些想法。
這個人既然想刷聲望,自然就要把事情傳揚出去,讓他能夠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也讓更多人知道他在做什麼。
如果一直都是悄無聲息的,外面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麼,那他豈不是白做了?
何況他也要尋求更多人的支持,讓他接下來的行動更加的有說服力。
不過在阮大鋮看來,這些全都是在做無用功。
一方面,那些人未必會用力。即便是答應了魏大中,也不過是在虛以委蛇,真到了關鍵時刻根本就指望不上。
另外一方面,阮大鋮也不會讓魏大中那麼做。
四下轉了轉,阮大鋮在街上買了幾個包子一邊走一邊吃。對於阮大鋮這樣的讀書人來說,這樣的行為還是挺招人眼的,不過阮大鋮也不在意。
吃過了包子之後,找了一個茶攤喝了一碗茶水,阮大鋮才感覺舒服了不少。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到了下衙的時候。
阮大鋮站起身子,朝著街角走了過去。隨後轉過兩條街,便來到了一座府邸的面前。
門口站著門子,阮大鋮卻沒有走上去。
阮大鋮心裏面很清楚,這種高官衙門,自己上去報名字,人家也不一定會為自己通傳。即便是給了銀錢,說不定要等到什麼時候。
阮大鋮可沒有時間等,就站在原地靜靜的等著,不靠近,也不遠離。
高門大戶的門子向阮大鋮這邊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就想過來把他趕走。
原因也很簡單,每日到這裡來湊熱鬧的人不少,他們趁著下衙老爺回家的時候,上來結交攀附一番。這對於門子來說,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首先,下衙老爺見不見你不知道,你今兒找了老爺,說不定門子就得吃瓜落。
其次,你居然不從正門拜訪,不給門子錢,這是絕對不能夠讓人忍受的。
不過在這個時候,不遠處駛來了一輛馬車。
門子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容,憤怒地看了看阮大鋮一眼,還是趕忙朝著馬車迎了上去。
同時,門子對同伴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將眼前的試圖阿諛奉承的傢伙趕走。
見有門子走了過來,阮大鋮也不以為意。
馬車此時已經停了下來,車簾被挑開,下馬的墩子也已經安放好了。
一個身穿官服的男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到家了心情似乎不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見到這人之後,阮大鋮大聲的說道:「首善書院阮大鋮,求見崔大人。「
正走向阮大鋮的門子此時臉色大變,連忙幾步跑上來,伸手就要推阮大鋮。
見到這一幕之後,阮大鋮也沒有動,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等待著。
他臉上的表情很平和,沒有焦急,也沒有憤怒,甚至對門子的行為都沒有露出被羞辱的神色。
「回來。」下了馬車的崔大人沉著臉叫了一聲。
門子聽了這話之後,身子像被定住了一樣,隨後有些尷尬地退到了一邊。
他的臉上全都是羞怒的神色,顯然在為沒能夠攔住阮大鋮感到懊惱。
崔呈秀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阮大鋮,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邁著步伐走到阮大鋮的身邊,輕笑著說道:「可是首善書院?」
「正是首善書院。」阮大鋮連忙躬身說道:「首善書院阮大鋮,見過崔大人。」
「如此,進府來說吧。」崔呈秀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下人不懂禮數,不要見笑。」
「崔大人客氣了,是阮某不懂禮數,冒昧來訪。實在是事情緊急才出此下策,驚擾了大人,阮某在此給大人賠罪了。」阮大鋮語氣恭敬的說道。
「客氣了,客氣了。」崔呈秀笑著說道:「裡面請。」
「那阮某就愧受了。」阮大鋮連忙說道。
兩人一邊往裡走,阮大鋮一邊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大銀錠子,笑著走到門子的身邊,親手將銀錠子遞給他說道:「剛剛多有得罪,連累你們受罰,這一些銀子權當賠禮。」
阮大鋮的態度很和善,笑得也非常的溫和。他轉頭對崔呈秀說道:「崔大人,全都是阮某的過錯,還請崔大人不要懲罰他們。」
「這是說的哪裡話?見外了,見外了。」崔呈秀點了點頭,見到門子看著自己,便笑著說道:「既然是客人賞下來的,你們就收了吧。」
「謝大人。」門子連忙說道,並轉頭看向阮大鋮行禮道:「多謝貴客賞。」
此時,門子臉上的羞怒便不見了,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周圍幾個門子表情也緩和了下來。
顯然阮大鋮的這一手還是頗有成效的。
崔呈秀看著阮大鋮,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原本下衙之後的疲憊此時也已一掃而空。
正所謂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自己擔心什麼就來什麼,看來是自己的運氣來了,接下來必然是官運亨通。
兩人笑著往裡面走,很快就一起來到了書房。
各自坐下之後,茶水也被下人送了上來。
等到人退出去之後,崔呈秀說道:「不知你要見本官所為何事?」
阮大鋮笑著說道:「在下阮大鋮,南直隸人士,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在崔大人面前也算得上是後學末進。今日到這裡來,是有一些事情要和崔大人說。」
「原來是阮賢弟,」崔呈秀連忙笑著說道:「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
見崔呈秀改變了稱呼,阮大鋮心裡欣慰。
自己果然沒有想錯。
於是阮大鋮說道:「在說事情之前,在下有一件事情要請教崔大人。」
「但說無妨。」崔呈秀點了點頭說道。
「朝廷可是要在京城改建皇家書院?」阮大鋮直接問道。
「確有此事。」崔呈秀也沒隱瞞,這種事情根本就瞞不住。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崔呈秀似笑非笑的說道:「阮賢弟今日到這裡來,可是和這件事情有關係?」
「確有關係。」阮大鋮點了點頭說道:「阮某這些年在官場上並無建樹,不過與文人士子多有往來。平日裡邊聽他們講學,所以對此了解比較多。」
「這麼久以來,阮某發現這些人所講之學皆為一家一戶之言,打著的是聖人的旗號,可是樹立的全是門戶之見。在讀書之時,便已有了門戶之間;入朝為官,便為同鄉同黨。此為朝中黨爭之禍始。」
「阮某雖痛心疾首,奈何位卑言輕,雖然是心有不甘,但力有不逮。原本聽說朝中成立了皇家書院,阮某心中大喜,覺得聖人之道有了正本清源之時機、有了回歸正統之希望,能摒棄異端邪說,將那些有私心之輩全部摒棄在教學之外。如此一來,天下士子人心安定,則大明中興有望。」
崔呈秀看這阮大鋮,聽著他的話,態度十分的認真,不時還贊同的點了點頭。
當然,崔呈秀知道這不是阮大鋮的心裡話,也知道這些話只是說出來聽一聽。
不過崔呈秀明白,這無非就是阮大鋮在向自己表忠心。對自己來說,這比其他什麼都重要。
阮大鋮見崔呈秀的樣子,便知道自己沒有賭錯,於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可誰能夠想到,皇家書院成立之後便沒有了生機。」
「在下心中失望至極。原本阮某已經準備回江南了,畢竟再在京城呆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可是誰能夠想到此時峰迴路轉,崔大人在朝堂上的言論有如醍醐灌頂、破開迷霧,又得陛下信任主持書院改革之事,阮某心中已然是重燃希望。
「既如此,阮某自然想為大人出一份力、為朝廷出一份力!今日到這裡來拜訪,實在是有一些唐突。但是阮某心中激盪,還不得馬上見到崔大人,向崔大人袒露胸懷,在崔大人面前效犬馬之力。」
這就是要投靠自己了。
崔呈秀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如此深明大義,也有遠見卓識,當真是朝廷少有的才俊。像你這樣的才俊蹉跎於市井之間,實在是朝廷的損失。這一次你如果能夠立下功勞,本官定然會像朝廷保舉於你。
「那在下就多謝崔大人提拔了。」阮大鋮連忙說道。
兩個人此時算是達成了協議。
阮大鋮幫著崔呈秀把事情辦好、把事情辦的漂亮。
在事成之後,崔呈秀就向朝廷保舉阮大鋮。
只不過即便如此,兩人心中也是各有盤算。
崔呈秀要占據更多的功勞,對阮大鋮無非就是利用而已。何況現在他也不信任阮大鋮,要觀其言、查其行,再確定他是不是可以為自己所用。
至於阮大鋮,把這次的事情當成了進身之階,原本他依附於東林黨,甚至在致方從哲倒台的過程當中出了很大的力氣。原本以為機會來了,很快就會飛黃騰達,可事實卻與他想像的不一樣。
當今陛下登基之後。東林黨在朝中的實力被一掃而空。那些能夠幫助阮大鋮的人基本上是死的死、傷的傷、發配的被發配。
剩下的韓爌、孫承宗等人,阮大鋮又說不上話。
現在韓爌又轉而去支持了荀子,已經算得上自成一派了。
阮大鋮自然就沒有了門路,所以才會跑到京城來。
在京城摸索一番之後,阮大鋮便找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崔呈秀。
要知道,在最近的朝堂之上,除了武將之外,文官之中進階比較快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一個是馮從吾,那是韓爌的人。
另外就是通政司的那幾個。
可是這些人阮大鋮都搭不上話。
有一個人引起了阮大鋮的注意,這個人就是崔呈秀。原本只是普通御史,現在卻已經坐到了右副都御史的位子,升遷速度可以說是瞠目結舌,絕對是可以依靠的人物。
同時外面有很多傳言,崔呈秀和東廠的魏忠賢勾搭成奸。當然,這是外面的說法。
在阮大鋮看來,這就證明崔呈秀屬於獨立於朝堂之外的另一派,既不屬於韓爌、孫承宗,也不屬於徐光啟,而是自成一派。
至於他身後的人,那應該就是東廠的魏忠賢了。
從朝堂上如今的格局來看,崔呈秀的勢力很小,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比起其他的幾位大佬,根本就上不到台面。
但是崔呈秀能夠升遷得這麼快,必然有其原因。有可能是魏忠賢出了力,也有可能是陛下看中。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可以搭上的台階,只要自己搭上了崔呈秀,就能夠有了進身之階。
只要走入官場,阮大鋮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必然前途無量。
原本他還一直在琢磨該怎麼做。
隨著改革書院的消息傳了出來,阮大鋮第一時間就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能讓崔呈秀接納自己的機會。
自己也找到了進身的階梯。如果能夠把這件事情辦得漂亮,名聲吵起來,甚至能夠引起陛下的注意。
損傷的無非就是一些名聲罷了,阮大鋮也不太在意。何況名聲這種東西,這邊損失了也可以在那邊找補回來,根本就不會虧損太多。
等到皇家書院改革完成,自己就是倡導書院改革的先驅。那些原本應該在書院之中讀書的弟子必然會擁護自己,這是從他們出生就已經決定了的事情。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面子裡子全都賺回來了。像魏大中之流,正好可以用作自己的投名狀。
兩人各懷鬼胎的對視了一眼,都笑了笑。
阮大鋮喝了一口茶水說道:「阮某如此急切,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訴崔大人。」
「是什麼事情?」崔呈秀連忙問道。
「自從朝廷要改革書院的事情傳遞出來之後,就已經有人猜到要從首善書院開始,現在別有用心之人已經開始在謀劃反對了。」
「他們要聚集人手表示自己不同意,不接受朝廷的改革,也不會出讓土地,同時反對朝廷改革書院,還要把事情鬧大,讓所有的讀書人全部加入進來。」
「如此一來,朝廷必然會投鼠忌器,取消這樣的改革。」阮大鋮沉著臉說道:「在得到這樣的消息之後,阮某坐不住了。」
「這些人為了一己私利,罔顧朝堂大局,實在是國之恥辱!誤國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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