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趙光頭聽得抑制不住大笑起來,「可以!!!你這人可以!!!」
趙光頭都大笑了,旁人自然也都聽懂了。
張居正這就是徹徹底底的指桑罵槐,指著你楊長帆,罵的是皇帝,您老反正這麼大歲數了,也對朝政不感興趣,回去修道,讓自己兒子來不行麼?非要把這麼多性命都無辜葬送了麼?
但他知道,話不能直著說,一定要給皇帝一個台階,皇帝畢竟面子比紙還薄,不給他加層鋼板,他怎麼禪位?
這層鋼板,便是朱家百年基業,全京城所有人的性命。
他要說清楚,皇帝你受辱不是白受的,是為了保住這些偉大的東西。
楊長帆借坡下驢:「就為了這個臉面,不惜葬送整個京城麼?!」
張居正義正嚴詞怒道:「士可殺,不可辱!」
「那我就開殺了!」楊長帆看著張居正,想想不合適,很快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目標,「就從這位大爺開始!光頭!給我拔了他的老皮!」
趙光頭就此擼起袖管走向黃光升。
黃光升欲哭無淚,你剛才殺我也可以啊,為什麼要這種時候,能不能讓我死的像海瑞一樣嗎!不要當成祭品啊!
「夠了!!!」嘉靖的小心思小面子已經完全被吃透,忍無可忍起身道,「若朕禪位與嫡子,你可保京城子民無恙?」
「不僅如此,我大軍今日便出城,五日內便歸東海。」
嘉靖就此轉望禮部尚書,點了點頭。
「這……」禮部尚書慌張道,「禪位大事,需擇良辰吉日,至天壇……」
楊長帆催促道:「那些後面補,走最簡流程。」
「那……」禮部尚書道,「陛下先行下旨,後再則良辰吉日,至天壇……」
嘉靖就此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階,走到兒子面前。
父子凝望許久。
「坐上去吧。」嘉靖最後回望了一眼龍椅,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的留戀,「我的確不該再坐在那裡。」
「父皇……」
「陛下!!!」張居正在旁感激涕零,跪地不起,「陛下為天下蒼生,京城百姓,百年基業,不惜受辱,禪位與裕王,此舉感天動地!千古流芳!!!」
此言一出,板上釘釘。
裕王臣子先行下跪,群臣順著話音同時跪地。
嘉靖長嘆一聲,某種程度上來說,面子也算找回來了,重要的是江山還在自家手裡。
裕王承受著眾人的目光,本能瞥向楊長帆。
「請。」楊長帆相對尊敬地點頭。
裕王終是望向那座龍椅。他其實並不多麼渴望,也並沒有多麼大的自信,他知道自己絕不比父親更加聰明。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正因為他能看清這點,才能將聰明人放在聰明人該在的地方,而不是自作聰明。
裕王一步步踏向龍椅,步伐有些漂浮與顫抖。
「爹……」楊必歸輕輕拽了拽父親的衣角,「這個人就是未來的皇帝麼……」
「是的。」楊長帆輕聲道,「他應該會坐在那裡很久。」
「可是……他看上去不像是一個皇帝,爹坐在那裡會更合適。」
「怎麼?你將來想過皇帝癮麼?」
「……」
裕王落座,誠惶誠恐望向眾臣。
群臣跪地磕頭行禮,高呼萬歲。
唯徽王府眾人,傲然佇地。
嘉靖默默走向殿門,餘下的事情,與他無關了。
太監匆匆趕上,新王登基,太監該跟誰還是要跟誰。
行至殿門前,忽一人站出攔在嘉靖面前:「為何要處死我父親?」
跪地群臣驚訝回頭,發話者正是汪滶,他若不說話,幾乎忘掉了他的存在。
嘉靖難以置信地看著汪滶,想了很久才想到他是誰,隨後又難以置信地望向楊長帆。
楊長帆此前已放出話不再傷人,此時不好再為難禪位太皇,唯有好言相勸:「主公,太皇已禪位,世俗之事,已成過往。」
汪滶這一次竟頂撞了楊長帆:「我不為難他,只需要他回答我的問題。」
隨後,他再次凝目望向嘉靖:「父親一心歸順朝廷,投大明以平倭寇,求開海以富國,登岸示好,你身為一國之君,理應權衡利弊,再不濟,也不該妄殺歸順之人。」
嘉靖難以理解地問道:「已經這樣了,還不夠麼?」
汪滶堅定地說道:「不夠,我只想知道父親為什麼會死。」
「徽王。」坐在龍椅上的裕王不忍見太皇受辱,同時對於宮中的一些事情,他自己同樣積怨已久,就此朗然道,「太皇痴迷仙道,扶乩定事,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汪滶茫然道,「好個僅此而已!」
嘉靖面色鐵青,再次望向群臣。
群臣立刻又變轉回頭避過嘉靖的目光。
國家大事還會站出來一個黃光升拼一拼,扶乩誤國這類事,忠臣恨,奸臣也恨,唯有比奸臣還要奸的徐階不恨,這正是他除掉嚴嵩的手段。
嘉靖在位時,臣子們獻香獻爐,恨不得表現得多麼虔誠,現如今,剩下的唯有記恨與鄙夷。嘉靖也終於清楚,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演的,自負聰明的自己,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個提線的皮影人,被玩弄戲耍於股掌之間。
「昏君。」汪滶冷嘲一聲,讓開殿門,任嘉靖走出,「沒人敢說,我來說——昏君。」
即便坐在龍椅上的裕皇也並未否定這點。
在太監的攙扶下,嘉靖終於逃離了太和殿。他以為自己最終選擇留在這裡是大義,最終迎來的卻是大辱。
至於剛剛繼位坐在龍椅上的那個兒子,看來也絕不如同表面看上去那麼儒弱乖巧。
罷了,不過是一群凡夫俗子罷了。
爭權奪利而已。
而我,早在幾十年前,就站在你們覬覦一生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那不過是一堆數字與笑臉。
不過是難聽的話與好聽的話。
你們不理解我,也永遠無法理解我,只因你們是如此的卑微庸俗。
待我得道升仙之時,再俯視你們這群可笑的蒼生!
「哈哈哈哈……」
出了殿門,嘉靖突然大笑了起來,甚是詭異,兩旁徽王府軍士不禁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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