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迷宮。
圍著篝火,扶蘇將懷中的行軍乾糧取出。拿著兩把月芷貢獻的匕首支著烤了起來。一邊烤著一邊道:「還好你還留著匕首,不然這乾糧硬邦邦的,可不好吃下去。」
月芷抿嘴淺笑沒有言語,只是從扶蘇手中拿來一份,兩人開始了到地下世界後的第一次就餐。
眼下是難得的清閒時期,聊著聊著,話題也漸漸發散開了。還是首先扶蘇開口,道:「月芷,那個紫衣女子是何人,此番若不是她出手擋了一會,要想擋住魚家死士還真不容易。」
扶蘇說著,卻沒注意到月芷臉上有些奇異的顏色。看到月芷久不回答,扶蘇望過去,恰巧看到月芷玩味的眼神。乾咳一聲,道:「我,咳咳,以為你們是舊識。若是下次見到,總要感謝一番才是」
月芷打破了沉默,道:「我只知道她叫紫姑,是樊大叔的妻子。我求了她,讓她帶我進來的。」
扶蘇眼色突變,道:「是魚家的走狗?」
月芷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不像。」
扶蘇輕嘆一口氣,道:「世事難料,只怕你這個樊籬大叔的婚姻並不幸福。那個紫姑,歌舞雙全,是樂府在西縣的採風使。據我所知,其身份只怕不這麼簡單。若是照你這般說,還是一名墨者。可既然是墨者,怎麼還會陷害於你?」
月芷有些頭疼地搖頭,捂著小臉,表情有些痛苦。那些事情,令月芷很是丟臉,心中的小驕傲被再次打擊。使得此刻在扶蘇面前,月芷並不想被人提起。
扶蘇失笑一聲,說道:「眼下這地下迷城,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重見天日的那天。此刻,還有什麼隱瞞的。多知曉一些其中的原委,縱然是死了,也能閉眼吧。」
月芷扭過頭去,整理了一下髮絲。和扶蘇對視一眼,看到扶蘇臉上毫不在乎的表情,眼中卻是一股子堅定。心知扶蘇當然不是如他所說隨波逐流了一般。
心中的介懷有些溶解,良久,打破了空中的沉寂:「我來隴西之前,不知道你也要來。」
扶蘇啞然失笑,心中猜到月芷的小驕傲。也不點破,靜靜聽著,十分專注,嗯了一聲,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你要來隴西的。也許,這就是神社裡的人說的緣分吧。」
月芷疑惑道;「什麼是緣分?」
扶蘇看著月芷清澈若秋水的眼眸,道:「就是,上蒼也希望你和我一起相遇。」
月芷輕哼了一聲,下意識要反駁一句:「等出去後,也是會分離的。」
扶蘇輕輕笑了笑,道:「至少眼下,是相遇一起的。」
兩人笑鬧了會,月芷也回到了正題,道:「田樊叔回到神農山後,我就沒有合適的事情做了。而隴西這裡又傳出了墨家子弟消失了事情,墨家子弟稀少。這件事情十分重要,難度又並不大,加上相交甚厚的李家照拂,也不怕出了什麼事情。所以,樊叔就讓我來了隴西,調查墨家子弟消失的事情。」
扶蘇眼中有些光芒閃動,聽了月芷的停頓,道:「然後呢?」
月芷白了扶蘇一眼,煞是可愛,喝了口清水繼續道:「沒想到,到了隴西的第一天就碰到了你這個冤家,差點還被你給抓到大牢裡去打板子了。」
扶蘇乾咳一聲,進城第一時間就在那樣尷尬的情況下會面,扶蘇也是心中驚訝非常。至於打板子,看來月芷那日審判也是一直都呆著看啊。
月芷看著扶蘇發憷的表情,一陣輕笑,聲音輕柔,好似三月扶柳一般撓在扶蘇的心間。笑完,繼續道:「後來還是樊籬大叔幫我離開的。樊籬大叔和田樊大叔一樣不想我去危險的地方,於是我又去了李家調查是不是李家想要做禍水東引的事情。結果呆了七天都沒有發現一絲蹤跡。最後,讓我們遇到了來狄道的紫姑,從紫姑口中知道了魚家有請許多墨家子弟設計武陵地下陵墓的事情。」
扶蘇突然朝四周看了一眼,覺得眼前的一層迷霧有些消散。
月芷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道:「後來,我便央求紫姑帶著我們三個去魚家暗中調查。最後進了魚家就被抓住了。」
扶蘇搖頭失笑:「紫姑應該和魚家是有牽扯的,你們三個小丫頭也是亂跑亂動,魚家狼子野心,肯定知道你我的關係。你們這送上門來的小羊羔又怎麼會被放過?」
月芷聽得扶蘇口中的調笑,輕哼一聲低下頭來。
扶蘇稍稍一整理月芷說的話語,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道:「那你調查墨家子弟消失的事情是否有了線索?」
月芷一聽到了自己忙了半月的事情,頓時來了精神,道:「當然查到了一些。到了魚家,芷珉武功好,在魚府魚陽古的書房找到了許多設計圖紙呢。」
扶蘇眼睛一眯,道:「素聽聞墨家精通匠作之藝,那些圖紙,是否是墨家所謂,娘子應該一眼就能看出吧。」
月芷聽了,笑著點頭。渾然不知道被扶蘇占了個小便宜,此時稱作女性有女公子,小娘子的普遍稱呼。不如後世,娘子就是夫人的意思。
月芷雖說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莽撞事,可看到扶蘇臉上壞笑的表情,皺皺眉,壓下奇異道:「那些圖紙我都看了,的確是墨家工匠的風格。」
扶蘇示意一抬頭,月芷跟著抬頭看上頭頂。再一聯繫事情前後,卻渾然沒有一點真相大明的笑容。
扶蘇笑容頓時僵了,扶蘇何等人物,聯繫到第一次查探的表情,道:「你已然知道了?」這話一說,扶蘇直感覺到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盛。
果然,月芷點點頭,道:「第一次看到這地下迷城,我便猜想到了應該是那些失蹤的墨家子弟所設計。」
扶蘇忽然想到了些什麼,道:「若是墨家子弟所為。那,墨家內部分工明確。那些墨俠,墨辯怎麼也消失不見了?」
月芷神色仍舊不變,說道:「應該便是死在了這地下迷城吧。」
扶蘇輕輕吸了口氣,忽然覺得這個詭異寂靜的破地方有些可憎了起來。怪不得月芷剛才也不願意說,這破地方可是有他同門數十上百條人命填下。
而且魚家做事如此決絕,此次縱然僥倖活命卻又如牢籠,是否能出去還正是兩說啊。
扶蘇心中想的沉重,面上仍舊自信頗足的樣子。道:「月芷,你也是墨家子弟,對這地下迷城,有何看法?」
月芷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強,道:「一線生機,遠在天涯。」
扶蘇輕輕閉眼,點頭有些僵硬。對於墨家的機關術,扶蘇也有些了解。論機關術,墨家機關術與公輸家機關術同為世人稱頌。不同於公輸家的霸道決絕,墨家機關術縱然是要困殺人弄得堅不可摧,可仍舊會給人留一線生機。
墨者的兼愛主張在實踐到機關術這些匠作之藝的時候也有體現。這座地下迷城自當同樣給困在其間的人一絲活路。這些,就算是執掌魚家武陵建造的人也不會察覺到的。
可這些粗淺的事情扶蘇知道,魚家人當然也有明眼人看得出。既然如此,恐怕魚家人也不認為自己能夠找到這裡面的出路吧。
扶蘇苦笑一聲,將懷中的所有乾糧都熱了一下,分給月芷,又拿出一個竹筒裝滿清水。月芷的信心有些不足,懷念地看了眼一眼火堆,也準備啟程跟著扶蘇闖一闖出路。
扶蘇起身舉起一支簡易火把,四周照去,八條道路顯現。
月芷看了一眼,開口道:「這是八卦陣。」
扶蘇點點頭《易經》扶蘇是研讀過的。八卦也知曉一些,八卦之中: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坎代表水,離代表火,震代表雷,艮(gèn)代表山,巽(xun)代表風,兌代表澤。
扶蘇想了想,開口道:「天地,水火,雷、山、風、澤。這些應該都是一一對應的。」
月芷接下去道:「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一數坎來二數坤,三震四巽是中分,五數中宮六乾是,七兌八艮九離門。這是先天後天八卦口訣。這些我都知道,可到底走哪一條路才能出去?」
扶蘇仔細回想,道:「八卦相生相剋。應時而對,應有生路可走。乾、兌屬金。震、巽屬木;坤、艮屬土;離屬火;坎屬水。」
月芷旋即接下八卦相生:「乾、兌(金)生坎(水),坎(水)生震、巽(木),震、巽(木)生離(火),離(火)生坤、艮(土),坤、艮(土)生乾、兌(金)。」
扶蘇會心一笑,說出八卦相剋之決:「乾、兌(金)克震、巽(木),震、巽(木)克坤、艮(土),坤、艮(土)克坎(水),坎(水)克離(火),離(火)克乾、兌(金)。」
月芷聽得扶蘇說完,有些頹喪,道:「這些說了,又有何意義?相生相剋我都知曉清清楚楚,可還是指不出哪條路來呀?」
扶蘇哈哈一笑道:「為何指不出?而今入了冬季,要知道,乾、兌旺於秋,衰於冬。這武陵之地定有活人看守,四季運轉,此時,生門就在乾、兌兩門之一!」
月芷一聽,眸光一亮,欣然笑道:「那定然是乾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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