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完全不按柳依依想像的那樣發展,這讓她有點不安,也有點慚愧。
她原來想,自己的愛情應該是像簡·愛和羅切斯特那樣的,緩慢的,優雅的,從容不迫的,紳士和淑女般的,在精神上漸漸靠近。
可現在吧,自己的設想一點都沒實現,完全被夏偉凱裹挾著走了。每次見了面,就要親密親密,突破突破,是急峻的,粗俗的,如饑似渴的,總之是身體在這裡扮演著主角。
在不安中柳依依對夏偉凱提到了簡·愛,意思還沒充分表達,就被他打回來了:「那是什麼年代的故事啊。」她覺得這不是理由,可又是最充分的理由,自己都被搞糊塗了。
柳依依想,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親密親密突破突破就到底了,她不願意就這樣走到底。
本來柳依依還有著一種驕傲,覺得別人的愛情都太俗氣了,真的就那麼急不可耐嗎?
欲望在這裡充當主角嗎?羞、俗、丑。可現在自己也不例外,驕傲不起來了。
因此她不願跟別人深談自己的愛情,跟苗小慧也隱瞞了許多細節。她不說,苗小慧也不深究,只是盯著她意味深長地笑笑,笑得她心裡發虛。
可柳依依並沒有因此而怨恨夏偉凱。怨恨是有的,就在每次被突破的那個瞬間,可事後想起來倒有撒嬌的意味,怨恨是蒼白的,矯情的。
不但不怨,還愛得很,夏偉凱不來電話,她就著急,心中有一塊明顯的空缺,占據著很具體的空間。
有時候她對著電話也有那麼一番表演,
「我不我要呀呢」一邊下意識地扭著身體,閒著的那隻手也一晃一晃地,好像對話的人就在對面。
意識到自己對著話筒發嗲她有點羞怯,可聞雅和苗小慧只是擠著眼笑笑表示理解,她的羞怯就消失了,下次還那樣。
這也讓她明白了以前的驕傲清高沒有依據,像一個公主突然發現自己的生母並不是皇后,而只是一個下等的宮女。
每次打完電話,她就偷偷地把自己認為精彩的那些話記在一個專門的筆記本上。
夏偉凱說了
「我想你想到半夜睡不著」
「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女神」,她就記成
「他想我想到半夜睡不著」
「我是他心中唯一的女神」。記下之後又忍不住點評幾句,諸如:「這是他心裡真實的感受嗎?我相信是的。」等等。
記了有幾十條了,她有時就斜靠在床上一句一句地細看,臉上也陶醉了。
有一次苗小慧進來了她沒察覺,還在偷偷地笑著。苗小慧手伸上來拍她說:「讓我們也分享一點吧。」她本能地把筆記本一藏。
苗小慧說:「讀《聖經》,《聖經》。」這時聞雅說:「前幾天我男朋友寫信來,說他想我想到半夜睡不著。」柳依依吃了一驚,怎麼她的男朋友也會說這樣的話?
心裡便有些失望,本來自己還以為這些話是獨一無二的呢。苗小慧說:「你相信這是他心裡的真實感受嗎?」聞雅說:「我相信是的。他還說我是他心中唯一的女神呢。」柳依依又吃一驚,失望的情緒更濃了,夏偉凱這些話是從哪裡抄來的嗎?
這時她們倆哈哈大笑起來,柳依依突然明白了,生氣了說:「壞蛋壞蛋,兩個壞蛋。」苗小慧拍拍她的身子說:「昨天你自己放在桌子上,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就看了兩句,兩句,」伸出兩根手指,
「聞雅可以證明,是吧,聞雅?」聞雅也伸出兩根手指說:「我也只看了兩句,苗小慧可以證明,是吧,苗小慧?」柳依依說:「壞蛋壞蛋!」苗小慧說:「可惜沒有人對我說這麼漂亮的話,比賈寶玉還漂亮,不然我也會記下來,慢慢地去品味。」柳依依得到了安慰似的,心裡舒坦了,嘴上說:「恐怕他們說的是蜜里加糖,甜到你暈,你還是他作風正派的情人呢。」又說:「他是不是那樣說的,樊吉他?」柳依依實在忍不住要跟別人交流一下自己的感想,想來想去也只有苗小慧。
她找了機會對苗小慧說:「怎麼現在談戀愛跟以前有點不同啊。」苗小慧說:「以前主要是用心來談,現在吧,哈哈。」柳依依佩服苗小慧的敏感,自己想說什麼,才小荷露了個尖尖角呢,她就明白了。
柳依依反而不好怎麼說了,頓了一頓,想怎麼才能把話往深里說。苗小慧說:「發展得怎麼樣了?」柳依依掩飾著說:「就那樣。」苗小慧明白了似的說:「發展到沒什麼可發展了吧?」柳依依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沒有,坐火箭也不能那麼快啊。」苗小慧說:「那他比我想像的還好一點,我看他壯壯的,精力充沛的樣子,以為他怎麼也饒不了你呢。」柳依依說:「他還沒那麼壞呢。」想著反正苗小慧也是過來人,就把所有的事跟她說了。
苗小慧說:「依依是個好姑娘,要我碰見那樣的帥哥,我早就崩潰了,決堤了。」柳依依終於把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要是有一天他真的想那樣,我怎麼對付他?你,」她差點說出
「你有經驗」,
「你,你教教我呀。」苗小慧捏了她的臉蛋說:「我掐你的小肉肉,你要我教?小雞小鴨都會做不要教的,你要我教?」柳依依嚷嚷說:「痛呢,人家。又不是要你教教,你就教教人家怎麼應付嘛。」苗小慧說:「男人的底牌,都是那一張,早晚會開出來的。狼早晚要來的,快了,你聽我說,快了。」柳依依說:「他還沒那麼壞吧?」苗小慧哧的一笑,馬上又認了真說:「你對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柳依依不明白,談戀愛嘛,還怎麼想?
苗小慧說:「你想跟他有將來呢,還是沒將來?」柳依依更不明白了,不想有將來,談戀愛幹啥?
她說:「什麼話嘛。」苗小慧說:「校園裡的愛情有兩種。一種是遊戲性的,兩人都知道沒有將來,雙方有一種默契的,暫時解解渴吧,這是遍布校園的偽愛情。還有一種是認真的,打算一生一世相依偎的,這是傳統的愛情。」柳依依聽了心跳,說:「哪個女生會那麼傻,傻到拿自己的感情,還有,」她不知怎麼表達才好,就雙手在身上拍著,從胸前一直拍到大腿,
「還有,這,這,開玩笑呢?」說完又覺得這話說得不好,至少不該對苗小慧這麼說。
見苗小慧一點不介意,就放了心說:「你了解我的,我怎麼敢去遊戲?」她覺得這話說得很好,自己不做,是因為不敢,而不是有多麼高尚,這樣就把苗小慧繞開了,
「再說我也沒有什麼渴那麼急著要解。」苗小慧說:「如果你是遊戲呢,倒可以開放點,你不開放怎麼體驗遊戲的過程?這是沒辦法的事。你想要經典的愛情吧,你就夾緊著點。」說著兩隻胳膊用力在腰間夾了夾,
「來日方長,不急於這一時,看個兩年,把那個人看清楚,看透。遊戲**情,感覺不好,一腳蹬了,反正是遊戲。認了真再感覺不好,那就痛苦了,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行,最慘的就是這一種。」柳依依大徹大悟說:「知道了知道了,我可不想去扮演悲劇的主角。」苗小慧說:「你不遊戲不等於別人不遊戲。」柳依依心想,他怎麼會呢?
怎麼會呢?就哈哈地笑了說:「那我按你的指示看個兩年,看清看透了,咱們再說別的。」苗小慧說:「理論上是一回事,實踐起來又是一回事,唉!」柳依依按捺不住好奇心說:「你是個偉大的理論家,什麼都懂,你怎麼也,」發現又犯了忌,
「也呢?」苗小慧嘆氣說:「只怪我是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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