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你不行。柳依依當時說了這句話,也就那麼說了。回到學校,她才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正分量。沒有他不行,真的不行。只要有那麼兩天沒見到夏偉凱,心中就堵得慌,若有所失,一定要儘快見到,才能緩解那種積累起來的焦慮。她見了他就往他懷中撞去,頭頂著他的胸說:「鑽不進去,怎麼鑽不進去?」她很快就察覺到了,從廬山回來以後,兩人之間的主動權已經發生了轉移。夏偉凱開玩笑說:「我現在是從奴隸到將軍了。」柳依依推他說:「少臭美!」心裡卻不得不承認,她需要他比他需要她更加強烈。
苗小慧很快就感覺到了柳依依情緒的變化,說:「終於發展到沒什麼發展了吧?」柳依依抿著嘴笑一笑,算是承認了,也並沒有原來設想的難堪。苗小慧嘆了口氣說:「這一天早晚要來的,還真能等到畢業?你看你,」她捏了捏柳依依的臉,「到底還是小肉肉做的吧,還充了那麼久聖女呢。唉,知道這一天早晚要來的,我就沒勸你,反正勸也沒用。」柳依依說:「這樣不好是嗎?看你嘆氣嘆得。」苗小慧說:「現在我說他是色狼也沒有用,你聽了轉過身又跟色狼去做,做,做那個什麼去了。」柳依依笑了說:「小慧你別嚇我,我心跳得很快。」苗小慧把手伸到她脖子下,指尖伸進領口去,說:「真的?讓我摸一摸。」又說:「算了,我又不是別人,我不侵犯別人的領地。」
柳依依原來設想,一回到學校,兩人之間的事情就沒有機會了,誰知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一個星期一次,有時是兩次,夏偉凱把她帶到學校周邊的小伊人旅店去。柳依依這才明白了,學校周邊這麼多小旅店,都是些什麼人來住的。第一次去小伊人,老闆娘跟夏偉凱很熟似的,很隨意地說:「來了?」夏偉凱嗯了一聲。老闆娘說:「還那間?」夏偉凱又嗯了一聲。進了房柳依依看裡面還帶了衛生間,又有電視,比標準間也沒差到哪裡去。柳依依說:「老闆娘怎麼認識你?」夏偉凱說:「去年我媽來看我,就住這裡,就是這間。」柳依依見他主動提到這間房,很坦然的樣子,就沒問下去,嘴裡說:「只怕來看你的是別的什麼人吧。」夏偉凱說:「別胡思亂想。」一把將她抱起來。柳依依身子軟軟,縮手縮腳配合著他,不再說話。
出事了,柳依依一下子從幸福的頂點掉到冰冷的深淵。這個月的事情沒能按時來,這是沒有過的。以前它來了柳依依總很煩惱,想著好事怎麼都被男人占去了,現在卻盼望它來,渴望它來。平時快來的時候,柳依依鼻翼的窩窩裡總會長一個小痘痘,很準。這時柳依依一天對著鏡子看多少遍,一節課摸多少遍,就是不見小痘痘的蹤影。柳依依想著,自己怎麼這麼倒霉,不要它長它偏要長,現在要它長了,它老不長。她把自己的擔憂告訴了夏偉凱,他說:「不會吧,我槍法還沒那麼准呢。」兩個掐指算了又算,似乎應該沒事,似乎又會有點事,總之是擦邊球。
又過了幾天,柳依依忍無可忍了,對夏偉凱說:「你帶我去看醫生,你帶我去。」夏偉凱說:「我明天買兩條試紙給你驗一驗尿。」柳依依不能等,逼著他當時就去買了。柳依依說:「這多少錢一個?」夏偉凱說:「一塊錢。」柳依依摔在地上說:「一塊錢的東西有什麼高科技?這麼容易測出來,那還要醫院幹什麼?」夏偉凱說:「真的好靈的,我不騙你。你一試就知道了。」把試紙撿起來,塞在她手中,「真的好靈的,你信我的吧。」柳依依說:「不信不信不信!」卻還是捏在手中,「事到如今,你別直想著省錢,愛惜我一點吧。」
真的有問題。柳依依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又試了第二次,還是有問題。她很希望那個科學不科學才好,抱著一線希望去找苗小慧,也顧不上害羞,直接把事情講了。苗小慧嘆一聲說:「太不公平了,什麼都是女人承擔。」柳依依說:「先別說男人女人,你說那個科學是不是真的科學?」苗小慧說:「當然。」柳依依還想做最後的掙扎,說:「這麼一點點東西,就那麼科學?你真的知道啊。」苗小慧說:「誰不知道,你去問聞雅知不知道?吳安安可能不知道。」柳依依說:「太倒霉了,下輩子我要托生做個男人,讓我也去害一害別人,不然心中太不平衡了。」
柳依依馬上就要去找夏偉凱,苗小慧拉住她說:「看看都什麼時候了?回來大門都進不了的。反正他在你身上也不會一夜就長大了。」柳依依聽了這話,覺得自己身上真的就有一個人了,有種心驚膽顫的感覺,說:「什麼他他他的,別嚇我。」苗小慧說:「沒嚇你,不過你也要講科學,有個他在那裡面,你說沒有就沒有?」柳依依說:「又是科學,從來沒發現科學這麼討厭。」第二天上午柳依依沒去上課,早上一醒來就裝作咳嗽,然後對聞雅說:「感冒了,等會兒到醫務所打針去。」宿舍的人一走,她就溜下床來,給夏偉凱打電話,把事情講了。夏偉凱說:「去做了吧。」柳依依見他講得這麼輕鬆,眼淚都流出來了,半天說:「你陪我去。」夏偉凱說:「那當然。」又說這幾天有事,是不是晚兩天。柳依依原想著夏偉凱聽了這事,應該會又急又怕又關切,像天塌下來似的,聽了他這話,心裡涼了半截說:「男人,你就這麼自私?你不管我也不管,由他去。」就把電話掛了。夏偉凱馬上把電話打回來,不接,再響鈴,還是不接。鈴聲第三次響起,柳依依接了說:「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也不管。」夏偉凱在電話中說了一大筐好話,捏著話筒作揖打拱老半天,反覆解釋說:「這的確是大事,是天塌了,可越是天塌了,我越要鎮靜對不對?我是怕你太緊張才裝無所謂的。關心你嘛,讓你放鬆嘛。」柳依依被他說轉過來了,答應他過來看自己。
三天後夏偉凱陪柳依依去了醫院。從醫院出來,夏偉凱扶著她慢慢走。柳依依只覺得冷,天冷,器械冷,醫生的臉冷,自己全身都冷。初冬的陽光照在身上,柳依依感到有一種徹骨的冷,把身體縮成一團。地上的落葉被風吹著,轉著圈兒,柳依依覺得那也是生命,可惜凋零了。醫院門口人來人往,她看到那些身影都是輕飄飄的,像諸多鬼魂趕赴世界末日。夏偉凱說:「你應該輕鬆一點,包袱放下去了,就沒事了。」柳依依說:「我沒想到要付這麼大的代價。」夏偉凱說:「也不要看得太那個怎麼樣了吧。」柳依依說:「什麼意思?」夏偉凱說:「放鬆點,你心裡放鬆點。」柳依依說:「如果事情在你身上,我看你叫得更凶。」又說:「以後就戒了。」夏偉凱說:「戒了什麼?」柳依依說:「戒了危險動作,對不起只好麻煩你忍一忍了。」夏偉凱說:「沒那麼殘忍吧?」柳依依說:「上帝也沒規定殘忍都是對著女人去的。你答應我吧。」夏偉凱不做聲,把頭點了幾下。
回到宿舍聞雅首先發現她臉色不對,說:「啊呀,依依你怎麼了?」柳依依說:「重感冒。」又拼命咳了一陣,幾天下來她一直裝作咳嗽。苗小慧什麼也不問,把她按到床上去,給她端水端飯。過了幾天,班長到教室對柳依依說:「江書記找你。」江書記是系裡的黨總支副書記,管學生工作的。柳依依心跳得很快,聽到了胸前在怦怦地響。難道事情被他知道了嗎?她迅速想了一遍,也想不出江書記怎麼會知道。她做出一張笑臉應了,往學生辦公室去。走到門口見江書記不在,心中馬上輕鬆了。想轉身走,正好面對江書記。江書記笑笑,把她讓到裡面,隨意地把門帶上。柳依依聽見門鎖咔嚓一響,心又跳了起來。
江書記笑笑說:「近來還好吧?」柳依依感到那笑的後面有點別的意思,但看不透,就說:「還好。」江書記說:「學習還好嗎?」柳依依頓時輕鬆了說:「還可以吧,我考試從沒落過後的。」江書記又笑笑說:「身體呢,身體還好吧?」柳依依臉一下就紅了,喉嚨有什麼堵著,乾乾地響了幾聲,半天從縫隙中擠出一絲聲音說:「還好。」江書記不自然地笑笑說:「還好就好,還好就好。」他拖延著,似乎在找適當的措詞,「還好就好。」柳依依幾乎坐不穩,想著他如果把這件事提了出來,自己該怎麼回答,承認嗎,否認嗎?都不行啊。她輕輕咳了幾聲,想著萬一他再往下問,自己先說感冒了,看他怎麼說。江書記在桌上一堆文件里翻著,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柳依依看出這無意識的動作,是他在拖延,猶豫。翻了一會兒江書記把手縮回來,空洞地望了她一眼說:「上次聽誰在說你找男朋友了?」柳依依不敢回答,點點頭,心想著他就要繞繞的繞過來了。江書記說:「前幾年我比較保守,不贊成同學談戀愛。大學畢業留校到今天十幾年了,我看得多了,校園裡的愛情畢業後大都被現實碰碎了。現在我想法也變了,要理解同學。沒有結果,有個過程也可以吧。」他停了一下,「你看,江老師也不那麼古董吧?」柳依依嗯一聲,拼命點頭。江書記說:「可是,可是,」他喉嚨里哼哼幾聲,「去年何鳳儀的事你還記得吧?」柳依依說:「知道。」他說:「五月四號她還參加了紀念五四的討論會,發言了,看著她坐在我對面,活活一個人,過幾天就沒了,跳江了。付出太多了,破滅了,想不通。又過幾天校報把她的發言登出來,講得好,才女啊,怎麼會這麼想不通呢。你不可憐可憐自己,也要可憐可憐父母,可憐可憐老師吧。父母哭得昏死,我管學生工作的就好受嗎?給學校寫檢查不要緊,我心裡痛呢,一個活人呢,一條命呢,說沒就沒了。痛呢。」他停下來,抽著煙,看著柳依依,不做聲。柳依依被他看得發慌,轉了眼去看窗外的樹。半天江書記說:「柳依依我看你是個好女孩,有句話我想來想去還是說了吧。你,」又停了一下,「你們,你們女孩,現在太自由了。自由好不好?好啊。可我從來不喜歡女孩哇哇哇地熱愛自由,別以為自由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咬一口的大蘋果,這是一種很難消化的食物,你沒那麼堅強的胃,你就消化不了。笑嘻嘻地熱愛自由,熱愛自由,太誇張,太浪漫,太矯情,也太天真了。你,你們,你們能承受多少,就走多遠,千萬不要走到自己承受不了的地方去。你說對嗎?我要說的,也只能是這麼多了,更多的,我也不想說了。」他嘆口氣,輕笑一聲,憂傷地搖搖頭,「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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