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柳依依打電話把昨晚的經歷告訴了秦一星。秦一星並沒有她預想的那麼激動,只是唉地嘆了一聲。柳依依說:「你怎麼不說話呢?」秦一星說:「叫我怎麼說才好?我說你扇他一個耳光,行嗎?」柳依依說:「昨天幸虧沒去唱歌,演藝廳亮堂堂的他還敢伸咸爪子,歌廳里昏昏暗暗,他那雙爪子真要抓到你身上來了。」秦一星說:「你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你好好想想,乾脆辭職算了。」柳依依馬上說:「那怎麼行,我還靠這點錢吃飯呢。」秦一星說:「你那點錢不是還有個我嗎?」柳依依說:「你是你,我是我。」秦一星說:「為什麼我們之間還要分你我?」柳依依說:「我不是你,你不是我。用自己賺的錢,感覺好一點。」秦一星說:「錢不都是錢嗎?」
秦一星要柳依依好好想想,柳依依想了很久,似乎想通了,又還沒想通,沒有結果。過了幾天,張總打電話來,說:「依依,你答應了我去唱歌的,是不是安排一下?」柳依依心裡冒火,咯咯笑著說:「那我叫丁經理安排一下。」張總說:「為什麼要叫外人呢?」柳依依說:「你不知道我的喉嚨,根本不是唱歌的嗓子。」張總說:「誰規定了一定要唱那麼好呢?這就像旅遊一樣,到哪裡去是無所謂的,跟誰去是最重要的。」柳依依頑強地說:「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嗓子唉!」張總也頑強地說:「依依你真的就不能給我一點面子嗎?我還沒被別人拒絕過呢。」柳依依皺著眉搖頭,咬牙切齒,咯咯笑著說:「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嗓子你會失望的。」張總說:「我已經很失望了,難道只能讓別人叫我失望?」柳依依哀求說:「張總,你別囉,你別。」張總說:「本來就是叫你去談談業務嘛。」柳依依說:「你別囉,你別。」張總說:「你說別,那我們就什麼都別吧。」柳依依咯咯笑著說:「張總你不會吧!」張總說:「會不會是你說了算,我等你電話。」
這一單業務有了問題,丁經理很不高興,問柳依依:「是不是誰有什麼事得罪了張總?」狐疑的目光盯在她臉上。柳依依說:「誰敢得罪他!」丁經理說:「做業務是要有點奉獻精神的,女孩子有時候也不要太那個什麼了,小事情要服從大局。」柳依依心中怦怦跳著,臉上也不大自然,嘴裡說:「有誰什麼事情太那個什麼了呢?」
最後這單業務還是吹燈拔蠟了。公司私下傳說是毀在柳依依手上,柳依依抵死不承認。秦一星說:「說了這份工作不適合你,甩了得了。」柳依依說:「甩了我到哪裡去吃飯?住街上呀?」秦一星說:「說了去找一套房子。」柳依依說:「我不想跟別人同居!」又說:「到哪裡去找?」
接下來幾天,秦一星開了車帶著柳依依到處找房子,在中介公司交了錢,查了房源,然後一家家去看。看了幾處,都不滿意。秦一星說:「依依我們將就一下算了,又不是真的結婚。」柳依依心裡一沉,臉也沉了下來。秦一星說的是事實,這幾天來自己都忘了這個事實似的,以新娘的挑剔眼光看房。她想著既然是找房子,多少也要有點家的感覺。無論如何,這對自己來說是第一次。說到底房子好不好並不那麼重要,可他把自己放在什麼分上卻很重要。馬馬虎虎住了進去,只能證明自己也只配這種馬馬虎虎。分手時秦一星說:「明天什麼時候我們再去找?」柳依依說:「找不找都可以。」跑開了。
第二天秦一星打電話過來,柳依依看見來電顯示是他辦公室的號碼,不接。下班時秦一星的車停在樓下,電喇叭嘟嘟嘟嘟四下發著暗號,反覆多次,柳依依也不下去。用手機打電話上來,阿雨接了說:「依依你的電話。」柳依依說:「說我不在。」聲音很大,讓他聽到。過了一會兒,聽見秦一星在樓道里喊:「柳依依!」柳依依沒想到他竟敢上來喊,怕驚動了別人,只好跟著下了樓。閃到車裡柳依依說:「誰在樓道里汪汪叫啊叫呢?」秦一星說:「誰聽見我叫汪汪就應聲下來了呢?」柳依依跺腳說:「你罵人,你罵人,讓我下去!」秦一星把車開得更快說:「你不至於告訴我你要跳車吧?」柳依依擰他的臉說:「你壞,你壞!」秦一星嘻嘻笑了:「女人說男人壞,那就是說,他好,他很好。」柳依依說:「你壞,你這麼壞,你太壞了!」心裡卻很迷茫,怎麼形勢一下子就變了,這兩天自己真的在生氣呢,還是假的在生氣?她把自己也給弄糊塗了。
秦一星告訴她,市郊有一處房子,是朋友租的,如果她覺得滿意,就把它轉租下來。又拿出手機來打電話,問朋友鑰匙放到哪裡了。房子在山邊,四層樓,是一幢私房。上到四樓,秦一星從門頂上摸到鑰匙說:「要他放在這裡的。」進了屋,是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有簡單的家具,也還算乾淨。窗外是一片橘子園,已經荒廢了,橘樹上爬滿了藤生植物,還有一些小青橘子。柳依依說:「肯定是你朋友和他女朋友偷情的地方。他結婚沒有?」秦一星說:「我們管這麼多於什麼?」柳依依說:「肯定。想起這張床就不舒服。」秦一星說:「那你出差不睡賓館?賓館哪張床上沒有一大串的故事?」左右手食指伸著,拉開,「這麼大一串。」柳依依把毯子扯了,從陽台上扔了出去說:「你去買條新毯子回家來。」秦一星說:「當然,當然。」把門窗都推開,「連空氣也要換一換。」又說:「我們把這裡叫做無憂齋好不好,以後你就有個地方無憂無慮地看書了。」柳依依說:「不好,我要叫它康定,跑馬溜溜的城,才有點味道。」秦一星說:「這麼浪漫?那就康定吧。」
要搬出去住了,柳依依不知怎麼給阿雨解釋,說真的不行,說假的也不行。找了機會她說:「這一年擠著了你,真的不好意思。」阿雨說:「沒事,正好我還有個伴呢。」柳依依說:「其實你是應該有一間自己的房子,誰還是十八二十歲呢?你有時候寫東西更要有自己的一間房子,外國有個女作家就講過,一間自己的房子。」阿雨說:「公司一間房反正要安排兩個人,是你我還好些。」又說:「依依你想搬出去嗎?」柳依依說:「準備沖一下考研,找個地方,安靜點。」阿雨說:「你覺得這裡很吵嗎?」望著柳依依怪怪地笑。柳依依被她看得心慌,說:「安靜,看書,安靜,安靜。」阿雨說:「我猜這是一個男人的主意,我猜錯沒有?」柳依依輕輕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阿雨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阿雨說:「你沒來時,前面那個人就是這樣搬出去的。都是這樣的。」又說:「還是那個有家的人吧?」柳依依說:「他對我還是有那麼好呢。」阿雨說:「不好你怎麼會跟他?不跟他,他怎麼會對你好?這不能說明什麼。」柳依依說:「他還想跟我結婚呢。」她覺得這話說得有點誇張,但很有面子,就說了。阿雨吃驚說:「有這麼好的男人?他們一般都只是為了表達激情,表達了就心滿意足了。不以悲劇落幕,篡位成功的,百里挑一。連我都沒成功呢。」柳依依覺得自己應收斂一點,低調一點,說:「不過他沒直接說,他說要是還沒結婚就好了。」阿雨掩了口哧哧的笑,笑得柳依依心虛,說:「他是這樣說的。」阿雨說:「傻子,你再想想,這話你聽懂了?」柳依依想了想,突然省悟了說:「是的,沒懂。」阿雨說:「他是什麼意思?」柳依依說:「他其實沒那個意思。要是沒結婚就好了,這是虛的;事實上已經結了婚,這是實的。」阿雨說:「依依,你看,男人大大的狡猾,表面上是肯定你,你值得,你配,實際上是否定你,雖然值得,配,但還是不行。這是沒有誠意的真誠。」柳依依說:「真的,我不想理他了。」
再見到秦一星是在康定,柳依依說:「問你一個問題。」秦一星說:「別做出吃人的表情嚇我,好嗎?」柳依依忍不住笑了下,馬上又收了笑說:「問你一個問題,你是不是真正的喜歡我?」秦一星說:「當然。」柳依依說:「那你是不是不喜歡周珊了?」秦一星說:「喜歡我她還會跟你來往嗎?」柳依依說:「那你是不是有一天會跟周珊離婚?」秦一星哈哈笑說:「誰教你來問這個問題?」柳依依說:「別打哈哈,直接回答。」秦一星說:「真的要我回答?」柳依依說:「真的。」她覺得這話說出來,乾淨利落,有快刀切豆腐的快感。秦一星說:「怎麼想那麼遠?」柳依依說:「那很遠嗎?」秦一星說:「別把事情搞那麼複雜吧。」柳依依就沉著臉不說話。秦一星說:「真的要我說真的?」柳依依說:「當然。」秦一星說:「那我只能說,很難。」柳依依說:「難到什麼程度?」秦一星說:「叫我怎麼說呢?」柳依依說:「直說。」秦一星說:「說真的?」柳依依說:「真的。」秦一星說:「真的要我說真的?」柳依依說:「當然。」秦一星說:「那我就說了,百分之五的可能性都沒有。」柳依依說:「謝謝你給我留了點面子,我知道其實百分之一都沒有。你那麼愛你老婆,你怎麼還要跟我好?」秦一星說:「那你的意思是不要我跟你好?」柳依依沒想到他竟會這樣反問,怔了一下,想硬碰硬碰回去,張口卻帶著哭聲說:「你心裡掛著的到底是誰嘛!」秦一星說:「當然是你。」柳依依說:「知道你是騙我。」又說:「只要你願意騙我就好了,那你還有一份騙心。」秦一星說:「你相信我不是壞人,騙你也是為你好,省掉你很多煩惱。不然我怎麼想把這裡叫無憂齋?」
柳依依拿出一張紙,把圓珠筆塞到他手裡說:「把你家裡的圖畫一畫,幾室幾廳?」秦一星幾筆畫出三室一廳。柳依依說:「你住哪間?」秦一星在圖上指了一下。柳依依說:「哪裡是床?」秦一星又畫了一下。柳依依說:「你睡哪裡?」秦一星在床的中間位置畫了一個小圓,說:「這是我的頭。」又一撇一捺,再兩豎,說:「這就是我。」柳依依說:「你占這麼多位置?她呢?」秦一星說:「哪個她?」柳依依說:「別裝傻。」秦一星捏著筆說:「畫在哪裡呢?」就在客廳沙發的位置畫了。柳依依說:「我再蠢也沒蠢到你想的那麼蠢吧!」秦一星說:「你自己要我騙你,騙了又要揭穿我!」柳依依說:「你每天睡覺之前做什麼?」秦一星說:「看書。」柳依依說:「看書之後呢?」秦一星說:「睡覺。」柳依依說:「在看書和睡覺之間呢?」秦一星說:「讓我想想。上了一趟廁所。」柳依依說:「騙誰?」秦一星說:「有那個情緒我就不會認識你了。」柳依依在人形上畫了一道線,標上箭頭,指向沙發說:「以後你只能睡這裡。」秦一星連連點頭說:「遵命,遵命。」柳依依說:「你看我好傻,告訴別人該怎麼騙自己。」
回到宿舍,柳依依清理東西,阿雨進來了,柳依依說:「還是搬去算了。」阿雨說:「有部電影叫擋不住的誘惑。」柳依依說:「我不去他就不高興,他都求我了,沒辦法。」阿雨說:「他到底是個什麼人,你看清沒有?」柳依依說:「他吧,他,肯定是個男的。」自己又笑了一下,「他不讓我說。」阿雨說:「你想清楚沒有?這事沒有什麼結果的。」柳依依說:「我也沒想要有什麼結果。生活太無聊了,我怎麼辦?你們都有地方去,沒有時間理我,苗小慧也沒時間。」阿雨說:「去吧,女人反正是要犯錯誤的,要她不犯錯誤,那不可能,因為她是女人。」柳依依說:「真的我也沒想到自己這麼沒有用。」阿雨說:「你想清楚,看清楚,其實他都把態表明了,你別栽進去就分不清東南西北。」柳依依說:「真的我都想不去了。」又說:「可是他把房子都租好了,錢都交了,看著他交的。」阿雨嘆一聲說:「我這裡有點痛,女人,痛。」她指頭指著胸口,用力戳了幾下,「你還是去吧。」柳依依心裡顫了一下說:「我還是去吧。」又說:「這個房子就是你的了,公司要問,就說我還在,暫時找個地方複習考研去了。」阿雨坐在床邊嘆息一聲:「沒辦法,你再清醒都沒辦法。」柳依依覺得阿雨是對的,可對了又有什麼用?於是也嘆一聲說:「是的,沒辦法,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好像我不是我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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