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在一陣暈眩嘔吐感過後,季雲再強行睜開了眼,卻發現這個封閉的通塔里徒然就剩自己一個人了。
他們都沒有游上來。
一時間這通塔里寂靜的可怕。
「轟隆隆隆!!!!!」
外面的世界已經開始電閃雷鳴,一道道蒼白的閃光透過通塔的窗子照耀進來。
一半漆黑,一半白焰。
漆黑之中有一雙映著閃電光輝的眼睛,儘管眼眶紅腫,儘管充斥著血絲,可瞳孔里深邃的光芒卻不會像一閃即逝的閃電那樣熄滅。
最後再吸一口這毒空氣。
季雲終於還是跳入到了這毒水裡,隨後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迅速的下潛。
水的阻力很大很大,完全像是在泥漿里行動。
或許並不是郭峰、黃慶、黃光藝不想潛上來,實在是他們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而這種高密度的漿液狀水流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浮力。
這與鑽入到沼澤之中沒有任何區別,還是滿是毒氣的沼澤池裡。
下潛,再下潛。
什麼都看不見,但只能夠一直下潛。
下潛的過程中,季雲觸碰到了一些物體
不知道是郭峰大隊長還是黃慶。
還沒有到底,要繼續鑽下去。
突然。
季雲看到了「井底」有一扇門,晨曦的光輝無比誘人,正從這水底這扇門的縫隙中瀉落過來。
迎著這樣的晨曦,季雲開始更努力的往深處游。
這扇門的側邊有一個轉輪,轉動它就可以讓厚重的水下之門打開。
季雲身上的疼痛在減輕,他雙目所能夠看見得更加清晰,甚至呼吸都開始變得順暢了起來。
游到那個轉輪閥門,季雲一圈一圈的轉動著。
大概是之前就已經有人用很大的力氣進行了啟動,即便在水下季雲轉動這個開關也不是很費力。
轉著轉著,那一扇門瀉落下大量的光輝,照耀在了季雲的身上,帶給了季雲一種舒適的溫暖。
「喀!」
似乎轉到了底。
季雲這才鬆開了閥門開關,朝著這扇滿是陽光的世界另一端游去。
他的身影,漸漸被光輝籠罩,又漸漸的被光輝消融
人總會習慣性的去忽略掉對自己身心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陽光、氧氣、乾淨的水;
健康的身軀、自由的時光、共同生活的親人。
每當季雲在清晨自己的小屋中醒來,便會有一種強烈的知足感。
追求更多,更美好,更能夠填滿內心自豪感的東西固然是幸福的,可忽視掉了前三者會令人感到空虛與迷茫
季雲很慶幸自己還能夠在這一天醒來。
有陽光,有時光,還可以聽到廚房有人在做早餐的聲響。
只不過,他所經歷的那一切,還是會讓他身體出現一些反應,就比如說明明一覺睡到天亮,他此時卻頂著一個碩大的黑眼圈。
「爸,我出去一趟,早飯你先自己吃。」季雲洗漱好,並披上了一件外套,明明外面有些炎熱,身體的那種毒寒卻無法輕易消除。
「哦,你一大早做什麼去啊?」季禾山在廚房裡問道。
「去看下心理醫生,我做了幾個噩夢,需要身心疏導。」季雲解釋道。
「行啊,快點去,年紀輕輕就應該多看心理醫生,不然怎麼會承認自己病入膏肓呢,這年頭不怕得病,就怕嘴硬。」季禾山說道。
「一會吳凱過來,你把摩托車鑰匙給他。」季雲最後交代了一句,便離開了家門。
季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這才邁開步子踏入到了那古坊舊居之中。
此刻太陽已經缺失了一半,陽光不再那麼強烈,反而透著幾分高緯度光芒的柔和感。
這樣的柔和光輝灑落在那些古老籬瓦上,再有婆娑的樹影襯托,會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不久前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此刻又寧靜唯美,無比安詳。
「咯吱~」
季雲推開了那木門,踏入到了這間院子裡。
一位穿著古衫的女子,依舊是在打掃著剛買下的屋子的塵土。
她臉頰都有些髒兮兮的,頭髮上還有蜘蛛網。
也不知道為何,每次看到南夢淺老師這樣笨手笨腳的樣子,都覺得分外可愛,與平日裡大智近妖的她有著蠻大的差異,給人一種連生火做飯都不會,扔在這裡可能會餓死的感覺。
好在南夢淺老師有著一顆「我可以學」的積極心態。
大概是誕生的時候,技能點都加在了智力上,以至於行動方面極其薄弱,生活上的技能學起來有點吃力
「真怕您把這房子給點著了,然後這一大片古屋古坊的文物,您估計當苦工一百年都還不了債。」季雲長嘆了一口氣道。
就別整短視頻里那些花里胡哨的燒火做飯了,回歸田園固然好,但如今絕大多數人被現代便利養成了大廢人
南夢淺老師,咱還是點外賣吧。
現在不少外賣還是良心的。
再不濟穿得漂漂亮亮下館子,貴是貴了點,可還是放過這棟上了年紀的老屋子吧。
「你是??」南夢淺俏臉也有些泛紅,她沒有想到自己這般糗樣會被別人看到。
季雲也不再繞圈子了,有了南夢淺給的新暗號,他也可以更快的進入到信任交流的環節。
為了讓南夢淺對自己的穿越者身份深信不疑,季雲還說了少許關於將來會發生的一些小事情。
南夢淺一邊擦拭著臉頰,一邊認真的聽著,如秋水的眸子裡閃爍著難以掩飾的光輝。
好些年了。
這麼清新脫俗的病人還是頭一回見,主要是對方那篤定與自信,擺明了不是偽裝故意接近自己的——是貨真價實的病入膏肓!
「我明白了,那麼我們這是第幾次交談呢?」南夢淺詢問道。
「第二次。」季雲回答道。
「那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你跨不過去的困境,需要我幫你解答?」南夢淺說道。
「是的。」季雲說道。
「請說,請說。」南夢淺說道。
「有茶嗎,想喝點潤潤肺。」季雲得寸進尺的問道。
「我去煮。」
南夢淺煮茶的操作還是蠻嫻熟的,大概是怕這個特殊的客人跑路了吧。
喝上一杯熱乎乎的白茶,季雲才緩緩的道出了自己這幾次輪迴有些衝擊心靈的經歷。
「我從這一次轉折開始說起。」
「我救下了女記者藍采萍,並提前羅列好了我們要面對的敵人,理論上這樣可以更好的擊垮磊鎮的工廠」季雲也知道自己諮詢的時間是有限的,所以儘快進入正題。
南夢淺點了點頭,也已經從對方之前簡短的描述中知道了眼前這個男子要做的事情。
「成效如何?」南夢淺說道。
「只能夠關停一部分重金屬污染的工廠,減少了其中一種毒性在空氣中擴散,但混合化工液、毒廢水的問題還是無法解決好在,贏了官司後,毒工廠企業承受不住輿論的壓力,花費了一筆巨資,打造了地下回閥系統。」季雲說道。
「所以伱們開始執行開啟回閥系統的任務,確保那一片城區上萬人可以從毒暴中活下來?」南夢淺說道。
「是的。」季雲點了點頭。
南夢淺似乎看出了季雲內心積壓的情緒,輕聲的詢問道:「那麼你們執行了幾次?」
「我沒有去記。」季雲卻搖了搖頭。
「那麼你們成功開啟了回閥嗎?」南夢淺接著問道。
「成功了,就是我們十三個人都活不下來。」季雲說道。
「你嘗試過了很多辦法對嗎?」南夢淺說道。
不知為何,南夢淺有一種感覺。
感覺季雲所描述的赴死任務,他在精神世界裡執行了不僅僅他口中描述的那麼幾次。
有些地方不合理,就比如說季雲一開始說他們是4個人抵達了白色水泥通塔。
可後面再描述具體過程時,又變成了7個人。
「怎麼都活不下來,對嗎?」南夢淺問道。
「是的,我們選擇過另外一條路徑,那裡有一片人造的高坪,結果我們在那片高坪冷煤廠區便全軍覆沒了,那裡有大量的光氣。」季雲說道。
「光氣是什麼?」南夢淺不解的問道。
「氯仿,一種被陽光照射就會產生反應的製冷劑用品,這種東西其實是溶於水的。」季雲說道。
「你不是說快要下暴雨了嗎,你們完全可以等暴雨到來,再從這條路線進去。」南夢淺說道。
「不行,冰雹雨和雷暴雨是在四點左右,這極端天氣會對毒水造成蒸煮效果,而且那個時候毒水就已經倒灌到城區了,我們一定要在暴雨降臨前開啟回閥。」季雲搖了搖頭道。
「所以這就是一個死局,除非你們不去執行這個任務?」南夢淺儘管用很平靜的語氣,可在聽對方描述這個赴死任務的時候,卻感到心悸不已!
那些隊員如何死去的,死亡的細節,還有輕描淡寫的講述他們最後化身水鬼下潛的行動,都透著一種窒息感,南夢強甚至可以身臨其境
是何等的壓抑與掙扎,他們連為犧牲的隊員悲傷的時間和情緒都沒有!
「你很冷嗎?」南夢淺詢問道。
「有點。」季雲是穿著外套的,可身體卻一直感覺很冰涼。
就在季雲還沉浸在那一次次失敗中時,他忽然聞到了一股清香,緊接著就是一具妙曼的身子,正輕輕的靠了過來,並溫柔的給了正在「瑟瑟發抖」的自己一個擁抱。
這個擁抱很尋常,就像是老朋友之間的重逢。
此時季雲忽然間想起了南夢淺曾說過一句話:
人感覺不到自己的溫度,但對別人的溫度卻很敏銳。
所以當一個人感覺到失落、孤獨、痛苦、迷茫時,另一個人的擁抱所帶來的溫度,是最治癒心靈的良藥。
季雲此刻就可以感受到南夢淺老師柔玉身子的溫度,似一下子擊潰了心底築起的冰牆
「你只是心底積壓的情緒太多了。你會找到辦法,讓大家都平安無事的,對嗎?」
南夢淺柔柔的聲線在耳邊迴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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