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龍泉真不含糊,當夜就帶人渡江,在江南一家妓院的床上把老六綁了來,可憐六爺領到五千大洋賞錢還沒焐熱就做了階下囚,抓他的時候動了刀,流了血,再加上趕了幾十里夜路,更顯狼狽。
軍官們圍攏過來,準備為六爺求個情,可陳子錕發話說這事兒已經全權交給蓋龍泉處置,自己不過問了。
蓋龍泉二話不說,當即提人回營。
公署內,陳壽問道:「大帥,蓋龍泉向來護犢子,他要是不懲辦老六,您的二十棍可就白挨了。」
陳子錕道:「護著底下人沒錯,但壞了規矩就不應該了,蓋團長是要臉的人,我相信他會秉公處置的,陳壽,你小子下手夠狠的啊,把我打得到現在不能坐椅子。」
陳壽訕訕的笑:「我明白您的意思,這板子是打給蓋龍泉看的,馬虎不得,不然就真白挨了。」
兩人相對而笑。
……
城外大營校場上,老六五花大綁跪在地上,臉上布滿血污,卻毫無恐懼之色,不時笑呵呵的和來往之人打著招呼。
過了一會兒,蓋龍泉在一幫弟兄的簇擁下走了過來,俯視著老六,平靜問道:「六弟,你還有什麼話說。」
老六昂然道:「大哥,我對不住你,人家招安都是吃香喝辣,咱們招安是受窮來了,沒錢吃肉喝酒,沒錢日娘們,這官軍不當也罷,南邊說話算數,我帶了五百人槍投過去,立馬點了一千現洋給我,還讓我當營長,大哥,我看您也過去算了,就憑咱們弟兄的能耐,還不保舉您當個師長,不比在江北當個鳥團長強上十倍。」
「啪」蓋龍泉劈面打了個一個耳光,老六嘴角滲出了鮮血。
「六弟,你說的還是人話麼,我蓋龍泉出來闖蕩江湖,靠的是什麼,就是一個義字,現在當官軍,靠的就是一個忠字,你不忠不義,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大哥這就送你上路。」
一柄佩刀遞了過來,蓋龍泉滄郎朗拔刀在手,老六臉色都白了,這才明白大哥要玩真格的了。
軍官們一起下跪:「大哥,饒了六哥吧,他也是一時糊塗啊。」
蓋龍泉不為所動,冷冷道:「六弟,把眼睛閉起來,大哥手快,不疼。」
老六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嘆了一口氣道:「大哥,兄弟先走一步了。」
蓋龍泉鐵青著臉舉起了鋼刀,正要往下劈的時候,忽聽一聲喊:「刀下留人!」
竟然是陳子錕來了。
陳子錕看看蓋龍泉手中的刀,又看看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六,道:「蓋團長,你這是在做什麼?」
蓋龍泉道:「我在執行軍法,處決這個害群之馬,以儆效尤。」
陳子錕道:「把刀收了。」
蓋龍泉到底是大當家出身,立刻明白了陳子錕的用意,合著他是想讓自己唱紅臉呢,既然戲開鑼了,那就演到底吧。
「護軍使,老六罪不容恕,不殺他,軍心就亂了!」蓋龍泉痛心疾首道。
陳子錕道:「咱們弟兄合得來,就在一塊兒打天下,合不來就一拍兩散,用不著殺人,六爺,我知道你是貪圖富貴才投靠南邊的,不是誠心拆我陳子錕的台,對麼?」
老六抓到救命稻草,忙不迭的點頭:「大帥,我一時糊塗啊,被豬油蒙了心,我對不住您,對不住蓋老大,對不住弟兄們,我該死……」
蓋龍泉冷哼一聲:「你也知道該死。」
陳子錕道:「兄弟們苦日子過慣了,見不得娘們和大洋,這怨我,六爺你先起來,你的事兒咱們過會再說,先整正經的。」
說著他一揮手,幾輛騾車趕了過來,車轍印極深,騾子也很用力的樣子,車廂是封閉的,不知道裝了什麼玩意。
幾個馬弁跳上大車,舉起斧頭砍掉銷子,數不清的銀元從破口處傾瀉而出,迅速在地上堆積起來,銀元相撞擊發出的清脆聲音不絕於耳,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銀光閃花了,呆呆看著地上越堆越多的銀山。
整整十萬大洋,堆在校場上形成一座壯觀無比的銀山。
越來越多的士兵匯聚到了校場,南泰是個窮地方,很多人一輩子甚至都沒見過銀元長啥樣,更別說見到銀山了,就連蓋龍泉等見多識廣的頭領們,最富裕的時候也不過弄幾千上萬塊錢,哪見過這個陣仗。
所有的疑慮、焦躁、擔心、憤怒、抱怨都在瞬間一掃而空,銀山讓他們歡天喜地,笑逐顏開,這麼多的銀子,怎麼發都夠了,還愁沒錢喝小酒,睡娘們麼。
老六也傻眼了,要不是被綁著,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他是二團的營長,按照軍銜每月該關100塊的餉,再從當兵的身上想點法子,每月怎麼也能弄個三四百塊,為了一千塊就把自己賣了,實在不值當。
陳子錕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等全旅官兵都見識了十萬大洋堆成的銀山之後,集合號吹響,副官宣布,護軍使兼旅長陳子錕少將親自給大家發餉。
第七混成旅的薪餉標準是嚴格按照陸軍部的規定製訂的,大頭兵每月六塊錢,馬弁伙夫軍匠的軍餉八元十元不等,軍官就更多了,排長有三十塊錢,連長有七十塊,龔梓君這樣的少校軍官則有一百塊之多,陳壽是中校,能拿兩百塊,蓋龍泉比他高一級,拿五百塊,比一般大學教授都多。
高級軍官的薪水不在這兒領,陳子錕只給大兵們發餉,他身後跟著兩個人,端著裝滿大洋的托盤,一個個的發過去,不但發大洋,還和當兵的聊兩句家常,拍拍肩膀勉勵一番,不少士兵感動的眼淚嘩嘩,深感自己遇到了好大帥。
這樣一搞,不少軍官垂頭喪氣,吃空餉的打算落了空,陳子錕仿佛猜到了他們心中所想,當眾道:「弟兄們,咱們第七混成旅的老底子是什麼,大伙兒都清楚,所以我也不想拿什麼軍法紀律來約束大家,我就兩條規矩,一條是不許糟蹋老百姓,還有一條是不許喝兵血,不礙著這兩條,隨便你們胡鬧,可誰要是敢犯這兩條,哼哼,老百姓就是我的父母,當兵的就是我的兄弟,誰惹他們,就一個字,殺!」
陳子錕說這話的時候,大校場上鴉雀無聲,一二團的士兵們雖然是杆子出身,但本質上還是窮苦百姓,護軍使的話讓他們打心眼裡佩服,都是拿槍桿子的粗人,說不出啥漂亮話,但他們望著陳子錕的目光已經和以往截然不同了。
話說到位了,也沒必要一個個的發下去,陳子錕把發餉的工作交給參謀長去做,自己提審了老六。
「六營長,我今天不罰你,你怎麼拐走的部隊,怎麼給我帶回來。」陳子錕道。
「是,我老六錯了一次,絕不再犯第二回!」老六撿了一條命,心有餘悸哪敢說半個不字。
陳子錕打發他去了,隨即召集軍官們開會,大伙兒領了軍餉,精氣神都不一樣了,摩拳擦掌的等著進城到夜上海去大幹一番呢。
「弟兄們,查清楚了,鴉片田是南邊派人燒的,燒掉老子二畝地,損失大洋幾十萬啊。」陳子錕環顧四周道。
軍官們倒吸一口涼氣,隨即痛心疾首,滿腔慾火都化成了對南邊的仇恨:「干他娘的!大帥你發話吧。」
陳子錕道:「我估摸著兩個月內必有一戰,大傢伙都打起精神來,別在娘們身上把力氣都用完了,等咱們打過江南,占領省城,有的是銀子和娘們,話不多說,弟兄們心裡有數就行,散會。」
回到公署後,陳子錕密令薛斌帶領手槍營化裝成農民在罌粟田附近設伏,另外責令保安團嚴查外來人口,南泰縣屁大點地方,全是熟面孔,搜查陌生人再簡單不過,很快就查到夏家大宅里住了幾個省城來的客商,整天鬼鬼祟祟的滿街亂竄,不知道搞什麼勾當。
陳子錕心裡有了數。
……
焚燒罌粟田的事情確實是孫督軍派人做的,江北發生的事情讓他極為擔憂,對手發展的太過迅猛,遠遠超過自己的預計,若是等罌粟成熟賣了大錢,這日子就更沒法過了。
這天孫督軍正在後宅里和姨太太們打麻將,忽然夏副官來報,他讓小五替自己摸兩把,帶著夏副官來到公事房,坐在大師椅上沉聲道:「說吧,又有什麼糟心事兒。」
夏景琦道:「前些日子反水過來的一營第七旅的兵,昨兒又跑回去了,還拐走幾百套軍裝……」
孫督軍擺擺手:「土匪都是些反覆小人,罷了,姓陳的養這幫人也夠他受的。」
夏景琦接著道:「卑職派往南泰的幾個兄弟被保安團抓了,胡亂安了個名頭關在大獄裡,眼線斷了……另外,派去燒鴉片田的一排弟兄下落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孫督軍臉色更難看了:「還有別的壞消息麼,就別藏著掖著了。」
夏景琦道:「還有一個事兒,弟兄們在江上和北邊的貨船幹了一仗,打死幾個水匪,繳了一些玩意,請大帥過目。」
孫督軍來了興趣:「呈上來。」
兩個馬弁抬進一口木箱,裡面是一支造型奇特的長槍,像步槍又像機關槍,槍管很長,機匣粗壯結實,看得出是用一整塊鋼加工出來的,泛著烤藍的幽光,機匣下方是個長彈匣,起碼能裝二十發子彈。
「這是?」孫督軍疑惑道。
「卑職查過字典了,這件武器叫browning automatic rifle。」
「說中國話!」孫督軍不耐煩的一擺手。
「就是勃朗寧自動來復槍,裝彈二十發,可以連發射擊,射程威力都很驚人弟兄們繳獲了五支這種槍械,還有幾箱子掉到江里去了,正在打撈。」
孫督軍臉色又難看起來:「北邊又買軍火了,這種槍能當步槍使,又能當機槍用,打起來咱們要吃大虧啊,看來不能等了,計劃必須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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