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熊炳琦的話,田中玉不免吃驚,道:「這小子是吳大帥的人?」
熊炳琦道:「可不是麼,這小子可是子玉的寶貝疙瘩,得虧子玉沒閨女,要不然肯定招他做女婿。」
田中玉再看看陳子錕,好一個玉樹臨風的帥小伙,人高馬大英氣勃勃,待人接物彬彬有禮,的確是一表人才,而且剛才聽他一番深入匪穴的敘述,更是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的好漢子,假如自己有個待字閨中的女兒的話,也願意招這麼一位東床嬌客。
他倆一個督軍,一個省長,說話自然不用輕聲細語,所以這一番對話被身後的軍官們聽了去,大伙兒本來在這個小中尉面前還有些倨傲的態度,這下全吃癟了,合著人家是吳大帥帳下紅人啊,又是美國留學歸來,說的一口流利洋文,如此背景,如此能耐,還這麼謙虛低調,真是令人敬佩。
這麼以來,大夥對陳子錕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
聽了陳子錕的陳述,在座軍政大員和洋大人們都鬆了一口氣,起先洋人被劫,大家都以為是庚子事變重演,是一樁針對西方人的虐殺行動,現在總算是搞清楚了,土匪不過是求財而已,這樣一來,大家的壓力都小了很多,眼下的問題是,如何搭救出其餘的人質。
陳子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土匪聚嘯山林已久,熟悉地形,在周邊村落也有眼線,況且肉票被分別關押在不同的地點,倘若進逼太甚,恐怕土匪鋌而走險,殺戮人質,目前最佳的辦法還是談判。
可是誰去談判呢,田中玉、熊炳琦這樣的軍政大員肯定不能去,第六混成旅兼兗州鎮守使的何峰鈺也不能去,他和孫美瑤有血海深仇,去了肯定回不來,洋大人就更不能去了,土匪可是不講理的主兒,萬一把人扣了,這事兒就更麻煩了。
派下面小角色去,也不合適,鄉紳們不敢去,連排長之類的地位太低,說不上話,萬一讓孫美瑤誤認為看不起他,興許當場就給斃了,說來說去,大家的目光還是集中到了陳子錕身上。
他是陸軍部的人,雖然軍銜低了點,但也說得過去,他已經和土匪打過一次交道,知根知底,熟門熟路,而且他還是特派團的成員,本來就該他處理這個事。
見大家都看著自己,陳子錕更是當仁不讓的站了出來,道:「還是我再走一趟吧,不過有個條件。」
田中玉當即表態:「你儘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概滿足。」
陳子錕道:「我帶走這五名肉票之時,曾和孫美瑤有過約定,每人一百五十兩黃金的票款,如今人帶來了,也該履行承諾了。」
此言一出,下面立刻炸了窩,五個人質,每人一百五十兩,那就是七百五十兩黃金!折合現洋也要七萬五千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洋人自然不會出錢,督軍和省長也不會出錢,這筆帳肯定要攤在守土有責的第六混成旅和嶧縣當局身上,讓他們拿出七百五十兩金子,簡直就是抽他們的筋喝他們的血啊。
會議室內亂成一團,誰也不願意出這筆錢,洋大人們頓時雷霆大怒,一個個憤然離席而去,陳子錕微笑不語,反正鑒冰已經救出來了,他的壓力驟減,能不能救出其餘的人質,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一旦牽扯到切身利益,再大的官兒也壓不住場面,會議難以繼續,陳子錕悄悄退場,找史迪威去了。
在史迪威的房間,陳子錕拿出了美國記者鮑威爾塞給自己的紙條,這是一封寫在煙盒背面的信,字跡潦草,內容言簡意賅,用最簡單的語言講了案發經歷和土匪的具體情況,從這封信上可以得知以下情況:
土匪武裝起碼有一千名士兵,裝備精良,配備英語翻譯,人質安全暫時可以保證,積蓄鞋子和食品,另附有人質不完全名單一份,其中包括兩名美國陸軍少校,義大利籍律師,上海鴉片煙公會法律顧問墨索先生,墨西哥工業家魏瑞阿,以及美國國會參議員約翰.斯坦利的獨生女兒,《時代周刊》記者凱瑟琳.斯坦利。
陳子錕還向史迪威詳細描述了自己在匪穴中的見聞,包括土匪裝備的全新日械和疑似日本人的英語翻譯,這些都是他剛才在會議上忽略的東西。
史迪威立刻警惕起來:「陳,你說的這些情況很有價值,華盛頓會議後,日本在山東的權益受到極大的削弱,這些陰險的傢伙,很有可能一手操縱此事來報復美國,要知道,人質里根本沒有日本人,而一向喜歡湊熱鬧的日本公使,這次居然非常低調,這些都很值得懷疑。」
陳子錕道:「據我觀察,孫美瑤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是個性情中人,如果我能履行諾言,支付贖金的話,他會更加相信我,這樣的話,有助於其餘人質的順利解救,只是這些贖金……」
史迪威道:「贖金當然應該由中國政府來出,這一點你不需擔憂,我相信明天一早就會有結論了。」
為了順利解決臨城劫案問題,棗莊中興煤礦公司電報房徹夜值班,津浦線上所有城市的電報局也都派人值班,發送接收往來電文,洋大人們紛紛向北京使館派去急電,要求解決贖金問題,東交民巷方面更是徹夜不眠,分分鐘都在等待棗莊的消息,接到電報之後,公使們怒不可遏,連夜向中華民國外交部提起最強烈抗議和緊急照會,要求中央政府二十四小時內解救人質,超過時間就要加倍支付賠款。
北京,新華宮,黎元洪大總統被侍從從睡夢中叫醒,等待他的是美國英國法國義大利比利時等國家駐華公使發來的緊急照會,以及陸軍部海軍部的加急軍情急報。
情況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列強駐華軍隊開始集結,天津大沽口海域的美英軍艦揚起了炮口,使節們措辭強硬的外交照會裡提到,如果中**政當局不能履行保護外國僑民的責任,那麼西方軍隊將會接管津浦鐵路。
黎元洪頭上冷汗都下來了,此次事件,堪稱民國成立以來最棘手的外交問題,三十九名西方人質,足以讓列強們發動一次戰爭了,他趕緊讓侍從接通了內閣總理張紹曾的電話,向他下令,不惜一切代價,在二十四小時內解決人質問題。
張紹曾也是徹夜未眠,他受到的壓力一點不比大總統小,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危急的關頭,山東地方軍政當局居然還為了區區幾百兩黃金斤斤計較,簡直是鼠目寸光,接到黎元洪的電話後,兩人磋商了一會,分別以各自名義向山東督軍田中玉、省長熊炳琦發出措辭強硬的命令,責令在十二小時內解決人質問題。
棗莊這邊也沒閒著,讓地方當局出錢是絕無可能的,哪怕洋人炮轟天津,兵發北京,和他們也沒一毛錢的關係,讓田中玉和熊炳琦個人掏腰包更是不可能,於是,一封措辭委婉但卻透著堅決的電報回復了北京當局。
這天晚上,從棗莊到北京的電報線路一直沒閒著,直到清晨時分才拿出一個折衷的方案,錢,肯定不能讓洋人出,也不能讓地方當局出,這筆錢,應該攤在交通部身上。
津浦鐵路是歸交通部管的,洋人是在火車上被劫走的,最重要的一點是,事情惡化之後,列強軍隊接管津浦線,交通部是損失最大的一方,所以,這筆錢活該交通部出。
當然,交通部總長吳毓麟身上不可能帶這麼多的金條,從北京運過去也需要時間,萬一耽擱了,洋大人發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所以,這筆錢先由地方當局墊付,稍後再由交通部支付。
鬧了一晚上,總算是塵埃落定,可是新的問題又來了,他媽的土匪開價太狠了點,整整七百五十兩黃金,那就是七十五根十兩的大條子,棗莊窮鄉僻壤的根本拿不出來,就算是中興煤礦公司這樣有頭有臉的大企業,柜上也不過有一萬多現大洋而已。
沒辦法,湊吧,可是儘管有田中玉和熊炳琦擔保,交通部背書,嶧縣的地主豪紳們還是絲毫也不買賬,唯有逃不開干係的何峰鈺私人拿了十根金條,加上煤礦公司一萬現洋,連一半都沒湊夠。
這些人算盤打得很清楚,五個人質就要七百五十兩黃金,那總共三十九名西票,七十多名華票,豈不是要耗費上百萬銀元才能贖回來,根據歷史經驗,官府的開銷到最後都是落在老百姓頭上,於是乎,出於明哲保身的觀念,棗莊一帶的士紳們不約而同的裝聾作啞起來,最多的也不過拿了五百塊現洋出來充數。
交通總長吳毓麟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津浦路的票款是交通部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真要被西方軍隊接管了,自己這個總長鐵定下台,可是地方不歸他管,急也沒用,只能發電報讓北京方面緊急運送現款來棗。
問題又來了,交通部的錢都是存在交通銀行里的,沒有總長的簽字,誰也不敢放這麼大一筆錢出去,吳總長大怒,親自打電話到北京,發了一通脾氣才解決,撂下電話,仰天長嘆:「國難之時,竟然沒有忠義之士為國分憂,真是悲哀至極啊。」
忽然衛士來報:「總長,有上海來的一位先生求見。」
「不見!」吳毓麟正心煩意亂,當即回絕。
「總長,這是那位先生的帖子。」衛士還是獻上了一張拜帖。
吳毓麟接過來一看,拜帖上赫然三個字:「黃金榮!」
「快請!」吳總長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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