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說清楚點!」圖魯什大驚,汗水都出來了。他一把抓出斥候的領口,大聲咆哮著。
那斥候被圖魯什麼扼住喉嚨,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喉頭裡發出咯咯的聲音,一張臉憋成了紫色。
白音:「圖魯什你先放開他好不好,都快被你給掐死了,還問個鬼?」
圖魯什醒悟,這才放開斥候:「抱歉,快說。」
那斥候,吸了一口氣,苦笑:「我前番正在蘆溝橋巡邏的時候就碰到王妃杜勒瑪派來的使者,說是來報告王爺北京城中又有大變。那濟爾哈朗得了聖旨和皇太后點頭,徵發了城中所有的建州人,讓他們自備武器上牆守城。整個滿城的所有十二歲以上的男丁都被他徵發到軍中,總數超過一萬。如今,濟爾哈朗已經接管了整個京城防務,說不好要對王爺你不利。王妃這才叫人星夜出城來我軍報信。」
「末將見事情緊急,就先一步騎著快馬過來稟告王爺,說不定過得兩日,王妃娘娘的使者就會過來了。」
「原來如此,濟爾哈朗這個賊心不死的畜生,當初我們就該將他滿門給屠了!」遏必隆大聲地咆哮:「不然,怎會出這種事兒。他娘的,事情麻煩了!」
是啊,事情麻煩了。如果北京城被濟爾哈朗控制住,將來不放正藍旗軍隊進城,這一路兵馬在這狹小的已經變成一堆廢墟的華北平原里,在冰天雪地之中沒吃沒喝,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若說攻城,開玩笑,北京城堅固的城防可不是擺設。當年,皇太極率顛峰時期的八旗大軍都殺到北京城下了,不也拿裡面的崇禎小兒沒有辦法,最後只能鬱悶退兵了事。
圖魯什悲愴地叫了一聲:「咱們建州外戰不成,可自己人內訌起來卻是得心應手樂此不疲啊!說不好咱們沒敗在明狗手中,反要全軍覆沒在自己人刀下。」
白音本就鹵莽衝動,頓時負氣道:「咱們在外面流血犧牲,後方卻想著法兒要搞我們。這仗還打個鳥啊,不如回事北京,把濟爾哈朗和那鳥毛皇帝福臨和皇太后那娼婦從皇宮你揪出來!」
「對對對,殺回北京去!」節帳中眾將都是憤怒到極點,紛紛抽中腰刀在空中揮舞。
正在這個時候,豪格的鼾聲突然響亮起來,當真是悠長綿延,其中還帶著尖銳的顫音。
聽到這事,眾人都是一呆,胸中那一口氣突然泄了。
圖魯什:「王爺,王爺,王……」
「呼。」豪格喉嚨里好象嗆進去一口口水,突然大聲咳嗽起來,他猛地弓起身子,一邊咳得滿面血紅,一邊喘息著問那斥候:「可可……可確實了,是……是杜勒瑪派出的使者?」
斥候:「稟王爺,確實了,正是王妃派出的心腹。那人鬼鬼祟祟的神色慌亂,末將以為是漢狗的奸細,就帶人將之拿下,又從他身上搜出了王妃娘娘的親筆書信,這才知道是一場誤會。」
「杜勒瑪竟然沒被濟爾哈琅害了,看來,說不定我們都想錯了,說不定鄭親王沒有別的心思。」豪格終於咳完了,依舊躺在胡床上,微閉著眼睛假寐,聲音繼續含糊不清起來:「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別忘記了,高傑和劉春他們不是已經迂迴到密雲嗎?北京已成一作空城,說不定這兩頭惡狼想揀個便宜,鄭親王徵發青壯守城,那是要叫高傑、劉春知難而退。如果這次北京戰役我建州獲取了最後勝利,鄭親王功勞極大啊!」
聽到豪格這麼說,眾人面面相覷。
良久,圖魯什才道:「王爺,這不過是咱們的一相情願而已。濟爾哈朗和皇太走得近,如今掌管著整個京城,難保他不起歹心,想要奪權?」
「不會的,我大清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這個時候再起內亂,那就是沒有一絲的機會了。」豪格說:「濟爾哈哈朗就算要同某爭權,也得等到以後再說。所謂此一時,彼一時。若是大清朝亡了,他就算贏了我豪格又如何?鄭親王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人,否則也不可能立下那麼多赫赫戰功。杜勒瑪不是沒事嗎,否則,他應該將某的家眷都抓起來。」
遏必隆小心地是說:「王爺,當初多爾袞圈禁你的時候,不也沒抓王妃?」
眾將軍紛紛點頭。
「這個問題問得好,當初多爾袞不抓杜勒瑪,那是因為她是他的小姨妹,怎麼說也是一家人,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如今,濟爾哈朗和福晉非親非故,沒有放她一馬的道理。」豪格好象也懶得同大家再說下去,他實在太疲勞了,終於將眼睛完全閉上,呢喃道:「某贏了這一仗,一旦解了京城之圍,將這將傾的天宇挽回來,誰還能攔得住某的道路。誰攔了某的路,那就是擋了我建州復興之路,必然被我八旗軍民撕得粉碎。這就是民心,這就是大勢。得民心者得大勢,得大勢者得天下。」
酣暢淋漓的酣暢聲再次響起,說來也怪,聽到這聲音,眾人翻騰的內心同時平靜下來。
是啊,以咱們王爺,以正藍旗如今的威望,濟爾哈朗還擋得住嗎?只要他到時候敢不放王爺進城,憤怒的建州人首先就會砍下他的腦袋。
說不定還真是誤會濟爾哈朗了,王爺說得對,有這個經驗豐富的老將鎮守北京,咱們在前邊作戰也安心許多。
豪格的鼾聲就如同催眠曲,眾人都覺得眼睛快要睜不開了,整個身心一鬆弛下來,就想快些回帳歇氣。
這個時候,又有一人走進來,乃是豪格最最親信的筆帖式。
他快步走到豪格身邊,低下頭去,在豪格耳朵邊說了一句什麼。
突然,豪格猛地坐了起來,咬牙切齒:「孫元……你竟然沒逃,直娘賊!」
「什麼!」眾將轟一聲叫起來,齊聲問。
豪格一臉的鐵青:「寧鄉軍沒有退,孫元已經親率主力騎兵來了,中軍老營扎在白溝河邊上。其他各營步兵正陸續前來,三日之內當完成集結,同我軍決戰。寧鄉軍這次出動了騎兵軍四千五百,金雕軍四千,元字營、威武營、偉字營、健銳營,炮營,總兵力達到三萬,輔兵、民夫,加一起約五萬之巨,咱們有大麻煩了。」
……
這何止是一場大麻煩,簡直就是生死攸關。
節帳中的空氣仿佛要凝滯了,所有人的瞌睡蟲兒都被這一噩耗驚飛到九宵雲外。
這次全殲鎮海軍固然是空前大捷,從此刻起,這支三萬人的精銳部隊煙消雲散。但正藍旗的損失也是不小,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在冷兵器戰爭時期尤其如此。
鎮海軍雖然被馬寶搞得士氣低落,但畢竟是在大勝關頂住了阿濟格的精銳,經過戰火的鍛煉之後,已是非常剽悍。這一點從他們在潰退的途中,依舊咬牙這且戰且退上就能夠看出來。
建州已經被敵人打到眼皮子底下,逼到懸崖邊上,正藍旗所有士卒都想著一旦戰敗,家中老小都將死在敵人屠刀之下,皆抱著敢死之決心上的戰場。一但投入戰鬥,都是不顧死傷地朝前猛攻。
兩天兩夜的血戰下來,七千不到的正藍旗精銳是剩五千來人,那一千多人要麼被埋進華北平原這冰冷的黃土之中,要么正躺在病榻上大聲慘呼。
至於其他漢軍旗和新附軍,四萬多人馬,打到現在,能上馬控弦,揮舞刀劍的也就兩萬餘人。
活到現在的幾乎人人身上帶傷,疲勞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消滅鎮海軍固然是一件大喜事,可這樣的喜事再來一次,我大清朝的兵馬還能剩多少?就算再次獲勝,我大清的積累也將消耗乾淨,也將從一場勝利走向另外一場合勝利,最後在勝利中消耗乾淨,亡國滅種。
這就是小國寡民的悲哀,是的,建州雖然稱雄天下幾十年,但就算在最頂峰時期可用之兵也不過七八萬人。如今,這七八萬人只剩五千。
本以為靠著無邊的殺戮,靠著一場大勝就能夠震懾寧鄉軍,將孫元嚇破膽嚇回江北去。
如此,建州可得一段時期喘息之機。靠著豪格,靠著我們這位英明神武不遜於皇太極的一代英主,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未必不能讓建州重新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
可是,這個孫元竟然不退,挾千萬鐵軍惡狠狠撲來,連一口喘氣的機會也不給我們。
這個時候,正藍旗將士突然想起,寧鄉軍才是漢人真正的精銳,相比之下,鎮海軍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這些年,死在孫元手下的建州軍實在太多了,可以說,我建州是被孫元一人打敗的。
寧鄉軍,就是漢人的天下第一軍。
建州,我們的建州這是要去想何方啊?
豪格呆呆地看著帳篷外面的夕陽,看著青天白云:老天爺啊,你還是不願意眷顧我豪格嗎?
……
在帳外,一隊士兵正步履艱難地在大營中巡邏。
破爛的旌旗在風中依舊獵獵飛揚,但大家卻已經累得東倒西歪,再沒有一絲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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