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的帥旗已經在元字營甲隊背後樹了起來,步兵已經推進到距離敵軍二十步的地方。
先前用來控制部隊推進速度和節奏的小腰鼓停了下來,所有的步兵都站定了。
一隊火槍手向前一步,從長矛手背後走出來,同時端起火槍,也不需瞄準,在軍官的口令中發動一次齊射,大股白煙同時在兩軍陣前瀰漫開來,瞬間讓視線變得朦朧。
說來也奇怪,對面的敵人也沒有發出任何慘叫,或許已經沒有人站著,又或者清軍已經被打得徹底地麻木了。
這樣的情形讓有的火槍手不覺得好奇地探出頭去,這個時候傳來甲隊軍官關老頭標準的播音員似的聲音:「火槍手立定,不許觀察戰果,不許觀察戰果,長矛手上前兩步走,掩護槍兵!」
巨大的鎧甲相互撞擊的聲音鏗鏘而鳴,小腰鼓又響了兩記,長矛手向前兩步,用身上的鋼鐵將火槍手擋在後面。長矛刷拉一聲平舉,在陣前形成一個死亡隔離帶。
此刻,一排清軍推向前沿,他們驚恐地看到一排長矛閃亮的槍尖從眼前火槍射擊形成的煙霧之牆中探出來,接著是敵人身上的鋼鐵閃光。
清軍一個個面容蒼白,死死地盯著前面的長矛,都不由自住地停下來腳步和吶喊,熱汗開始從額頭上湧出來。
敵人的身子完全給鋼鐵包裹,簡直就找不到一絲可以下手的地方,除非手中的武器能夠準確地刺中他們面罩上的瞭望孔。可在敵人的長矛戳刺下,那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況且,那鐵面罩後面是一雙雙非人類的沒有任何感情的目光。
「大炮,前移,前移!」巴勃羅還在大叫,大炮如同一匹巨大而笨重的犀牛前進,炮管慢慢低下來,平指前方。
所有的清軍都不動也不說話,目光仿佛著魔似地隨著炮管移動,直到定住了。
須臾,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啊!」
如同一滴水落進熱油鍋,以大炮前端為圓心,所有的清軍都在驚慌地朝旁邊閃去,相互撞擊在一起,倒在地上。
「轟!」大炮猛地一聳,發射了。
還是沒有人叫喊,沒有人慘叫,反撲面而來的血肉點子和熱辣辣的衝擊波還是讓小巴知道,這一炮收穫不小。
關老頭正好站在小巴身邊,即便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這炮聲轟得趔趄了一步,整個人都懵逼了。
還沒等他清醒過來,後面孫侯下令發動總攻的信號到了。
「小巴,****你媽!」關老頭帶了這麼多年兵,加上心理又有問題,早已經從一個書生蛻變成滿口粗話的軍爺。
小巴:「你如果想****媽,得去歐洲。不過,以關先生你的財產和地位,家母會很樂意接受你的愛情的。」
「蠻夷,去你娘的!」關老頭提起火槍朝前衝出一步,大聲吶喊:「火槍手,出列,射擊!」
「長矛手,向前兩步-----長槍,左----刺!」
「長槍,左----刺!」
同樣的聲音在元字營中此起彼伏,所有的軍官都在高聲吶喊。
在十七世紀代表冷兵器戰爭步兵戰術最高成就的長矛左刺戰術在這一刻再次出現在東亞戰場,近代殺人機器露出它猙獰的牙齒。
孫元:「元字營正面推進,朝鮮營、島津聯隊左右包抄,騎兵軍——」
湯問行:「騎兵軍在。」
孫元:「準備追擊殘敵吧,務必要緊咬不放,將敵人徹底廢掉,可惜啊,騎兵軍分散在各地,如今你手頭只有一千人馬。」
湯問行:「侯爺不用擔心,我騎兵軍士兵一個頂建奴十個。一千騎兵,每人斬首三級,那就是殲敵三千,足以讓尼堪全軍覆滅。」
「好,準備一下,對騎兵軍,某還是有信心的。」
……
「這些蒙古狗,都是廢物!」尼堪從來沒想到仗還可以這麼打,寧鄉軍會這麼難以對付。
這麼多士卒,剛一衝上去,遇到敵人的大炮,就頃刻潰了下來,連敵人的毛也沒摸到一根。這簡直就是昨夜之戰的翻版,看著連天的炮火,他有一種深重的無力感覺。
這些蒙古韃子實在是太沒用了,若換成我建州勇士,此刻只怕已經衝上去和敵人攪成一團了。當年黃台吉徵蒙古的時候,就該將這些騷韃子殺個乾淨。
這次阿濟格也是糊塗,攻打陝西的時候在蒙古強征牛馬,又到處抓丁,拼湊出這麼一支又窮又破的軍隊。直他娘,一個個連具象樣的鎧甲也無,很多人連鞍子都買不起。最要命的是,這些人心中對我滿州難免怨恨,即便強令他們上了戰場,也不會出死力的。
現在好了,這些成吉思汗到處雜交生下的雜種們死傷一多,就散了吧!
……
難道,我尼堪這次是要輸了。
看著亂成一團的戰場,看著敵人整齊推來的部隊,三個方陣以半月形包抄而來,尼堪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幾個親衛大叫著湧來:「貝勒,貝勒,部隊要敗了,快想法子呀!」
「尼堪,要不咱們撤退吧,等整頓好兵馬再回來報一箭之仇。」
「撤退……嗎?」尼堪禁不住呻吟一聲。
這兩個字好象帶著魔力,親衛們不說話了,目光閃爍,顯然,他們已經動心。
「不!」尼堪大吼一聲:「現在撤退,吃這麼一場空前敗仗,我又如何向多鐸交代?再說,孫元小子可不是笨蛋,肯定會不眠不休地追擊我軍,直到揚州。多鐸命我向東運動,阻住寧鄉軍,如今我卻將他們引去揚州,又該如何交代?東面動搖,明軍合圍多鐸,我又該如何交代?」
一連幾句質問,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尼堪:「打仗的事情我比你們清楚,要想完整地將一支部隊撤下去比打贏一場戰爭更難,我不認為這群已經混亂的蒙古狗們在逃跑的時候還能保持建制。如今,只能反擊。只要反擊,才能將整個局面扭轉過來。寧鄉軍火器犀利,可說到底他們還是明軍,明朝狗有的弱點他們都有。」
「明軍那一套咱們以前在遼西見識得多了,都是膽小鬼,躲在城牆上放槍發炮還成,一但短兵相接就尿褲子了。前面這支寧鄉軍也不例外,現在兩軍已經攪在一起白刃戰了。這可是咱們的強項,組織一下,某要親臨一線。」
「啊……」親衛大驚:「貝勒爺你要帶兵衝鋒……你若是有個三長兩……」
「住口!三長兩短,三長兩短,嘿嘿,老子十六歲就上戰場,那個時候怎麼就沒有三長兩短了。軍心已經混亂,若我不衝殺在前,做三軍表率,又如何激勵士氣?」尼堪:「咱們建州勇士還有多少,可否完整?」
「稟貝勒,還有五百,都在這裡,士氣也好。」這五百人是正宗的鑲黃旗旗丁,戰鬥力驚人。有這五百人做骨幹,尼堪才能控制住這一萬多由各族外藩軍組成的烏合之眾。
「好,隨我來!」尼堪跳下戰馬,從鞍上摘下一面盾牌和一把大刀:「衝上去!」
「願追隨貝勒爺!」五百建州兵見自家主帥衝鋒在前,同時大喝一聲前撲,士氣激揚到極點。
他們可是正宗的黃帶子,以前從來沒打過苦仗,也沒在戰場上和寧鄉軍照過面,也沒有絲毫的警惕。是的,正如尼堪所說,敵人雖然火器犀利得讓人崩潰,可白刃戰,誰是咱們建州人的對手。
金人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前進吧,後金女真!
……
但是……但是,當他們嗷嗷叫著衝上前去,還沒等舞動手中的兵器,一排長矛就瞬間刺進他們的腰肋,一攪,收槍。
劇痛刺來,鮮血噴出,生命也隨著那紅色的液體一點點流逝。
這個時候,很多鑲黃旗的士兵在臨死前都還覺得莫名其妙:敵人是怎麼刺中我的,怎麼會這樣。
一招,只用了一招啊!
「長槍,左——刺!」
……
尼堪正在大口地喘息,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累過,從來沒有這種對上敵人無從下手的感覺。
魔鬼,真的是魔鬼啊,多鐸他們說得沒錯,寧鄉軍這個怪陣肯定是有妖法的。
剛才自己衝上前去時已經想好該如何應付敵人的長槍平刺,反正不外是先用盾牌頂住敵人的矛尖,右手的大刀用盡全身力氣朝對面那個敵人的面門上狠狠砍去。
尼堪從小生在軍中,力氣極大,對面這群寧鄉軍長矛手看體形都甚是瘦小,想必也沒什麼力氣,自己有信心一盾將敵人的長毛砸得脫手,然後瞬間取其性命。
殺了這個敵人之後,寧鄉軍的長矛方陣就會露出一絲縫隙,自己可以沿著這條縫隙突破。
在長矛手後面是火槍手,嘿嘿,隊伍火槍手,砍瓜切菜似地簡單。
可等到他的盾牌狠狠朝前撞去的時候,他卻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正面那個敵人對自己的視而不見,手中的長槍卻朝旁邊一歪,斜刺向左邊的一個建州甲士。
「這人瘋了嗎,竟然不管身前的對手……」尼堪心中疑惑,可就在這一剎那,他突然感到左肋一疼。
眼角余光中,一柄長槍斜刺而來,狠狠地戳到他的腰上。
「這一槍是什麼時候刺來的?」尼堪大驚,多年的沙場拼殺讓他形成了條件反射,也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先做出了動作。
他猛地朝後一躍,撞倒了身後的一個甲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堪堪從生死間打了個來回。
低頭看去,自己身上的鐵甲已經被長矛的槍尖捅出了一個窟窿,有血湧出來。
「我竟然被一個普通的明軍士兵擊倒,堂堂尼堪,建州鑲黃旗中高山般的好漢,竟然這麼被擊倒,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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