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士 第九百六十四章隱痛

    烈火熊熊,到處都是喊殺聲。

    「豪格,王府已經被……被皇阿瑪派的兵包圍了,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殺了我,你們父子還有和好的可能,漢人有一句話,老虎雖然歹毒,可也不會吃自己的兒子……」一個『女』子大聲地叫著。

    「咯咯,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福晉你也知道這個成語啊!」豪格感覺自己的一身都要被沖天大火燒成灰燼了,悲哀地慘笑:「哈達納喇,你卻不知道,這皇宮中乃是世間最沒有人『性』之處,什麼父子、夫妻、兄弟親情,一旦涉及到權力之爭,都沒有絲毫用處。哈達納喇,皇阿瑪不會饒了我的,與其在他面前匍匐哀求,還不如咱們夫妻一道走……至少這一路上也不寂寞。」

    「豪格,我的王爺,你說什麼傻話,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活下去。」冰涼的手『摸』到了豪格的面上:「再見了,我的男人,我的海冬青。」

    ……

    愛新覺羅?豪格渾身是汗地從炕上坐起來,他是一被人『肉』的焦臭味和一聲接一聲的慘叫聲驚醒的。

    『春』寒料峭,炕燒得很熱,也不知道手下在著這已經茫茫一片的荒涼的河南從哪裡『弄』來的煤炭。汗水早已經將貼身衣裳浸透了,貼在皮膚上,涼颼颼好象掉進冰窟窿里,讓他禁不住劇烈地顫抖。這個噩夢自天聰九年到現在,已經八年。自從父皇『逼』自己親手殺了福晉哈達納喇氏之後,就會在自己『精』神恍惚和遇到不順之事時如約而來。

    豪格呆呆地坐在炕上,目光落到屋中那盞如豆的油燈上,仿佛又回到了那時。

    自己的妻子哈達納喇氏其實,按照親緣關係算,應該是自己的表妹。她的母親是老汗王,也就是自己爺爺奴爾哈赤與大福晉富察氏生的『女』兒莽古濟,大貝勒莽古爾泰和貝勒德格類的同胞姐妹。

    莽古濟因為和大貝勒莽古爾泰是同胞兄妹,仗著他的勢頭,一向蠻橫無禮。皇太極對她也沒有任何好感,特別是莽古爾泰有掌握著軍權,加上是嫡皇長子,對他的皇位產生的威脅。後來就借了個由頭革去莽古濟的公主名號和其夫的濟農名號,貶為庶民;沒收其部屬和賜予的土地。

    後來,更是毒殺了德格類,對外稱是暴斃。

    作為莽古濟的『女』婿,豪格也受到了處罰。

    德格類死得蹊蹺,而此前三年,他的哥哥莽古爾泰同樣是暴病而亡。莽古爾泰與代善、阿敏、皇太極本來同為四大貝勒之一。努爾哈赤去世時,皇太極被擁立,莽古爾泰雖附和眾議,內心並不服氣。因為皇位之之爭,兩人的矛盾日益加劇。

    天聰九年底,莽古爾泰生前與妹莽古濟、弟德格類謀逆一案被莽古濟的家人舉報,告訐莽古爾泰曾與妹莽古濟、弟德格類在佛像前焚燒誓詞,圖謀不軌。接著在抄家時,又搜出了十六枚木牌印,印文為「金國皇帝之印」。這被視作莽古爾泰謀篡汗位的確鑿證據。諸貝勒會議認為,元兇莽古爾泰大逆無道,本應寸磔,但莽古爾泰與弟德格類已死,於是決定將兩人的墳墓平毀,骸骨拋灑;將莽古濟與莽古爾泰的兒子額必倫處死。皇太極不願就此罷休,隨即對莽古爾泰的同党進行嚴厲鎮壓。

    此案一起,皇阿瑪大開殺戒,判處莽古爾泰的兩個兒斬刑,同時還殺了一千多莽古爾泰的舊部和旗丁。

    不可否認,豪格當時被這無邊的殺戮給嚇住了。

    作為皇太極的長子,從小長在父皇身邊,他太了解父親的『性』格了,這就是一個為了權力,不近人情之人。在他心目中,沒錯自己是他的兒子,可也是莽古濟的『女』婿,莽古爾泰的侄『女』婿。是大清朝皇位的繼承人,也是父皇皇位置的挑戰者。

    必然是父親的下一個目標。

    豪格讀了許多漢書,而這種為了權力,父子相殘,兄弟成仇的事情,書上寫得還少嗎,比如那部《『春』秋》,而書上也很明確地告訴他,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於是,哈達納喇死了,死在自己的刀下。

    豪格永遠記得那個晚上,妻子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動手時的情形:「殺了我吧,豪格,與其我們一起死去,還不如我死你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動手吧,求求你,我的海冬青,這輩子與你相識,做了你的福晉,我已經知足了……」

    他也不知道刀子是怎樣刺進妻子『胸』膛的,只記得那血在火光中是那麼燙,燙得痛徹心扉。

    「動手吧,我的海東青,做了你的福晉,我已經知足了。」豪格複述著妻子的話,眼淚就落了下來:「最是無情帝王家……韃子,野獸……建州的韃子,你們這群禽獸,還我福晉……」

    再也沒辦法睡了,豪格披衣起『床』,走出土坯房,外面的軍營里還是一聲聲的慘叫,那是傷兵的哭喊。一股熏天的焦臭順風而來,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烙鐵烙在士卒傷口上皮『肉』燒焦的味道。

    一場大戰,就算再殘酷,其實直接死在戰場上的人並不多,更多的是傷口化膿之後的高燒。為了給傷口消毒,軍醫通常會使用烙鐵去烙,很多人又會因為忍受不了這種痛苦而死去。

    這是人『肉』的味道。

    有哭聲傳來,隱隱約約:「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不要功勳,我不要繳獲,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回家……」

    豪格聽得心頭一酸:「是啊,功勳也好,金銀『女』子也好,其實都不要緊……只要能夠平靜地呆在家中,和妻子兒『女』一道,就那麼坐著,相互對視,即便一句話也不說,也是好的。」

    「我當初怎麼就只不知道這一點呢,或許我內心中還想著那流血的皇座吧……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對於豪格的殺妻之行,皇太極雖然什麼也沒說,可心中對他的這個舉動還是非常讚許的,也對兒子徹底放心了。所以在分配莽古爾泰財產時,給了豪格諸多好處,一是分給他八個牛錄的人口,一是將原屬莽古爾泰的正藍旗加以改編,並任命他為該旗的和碩貝勒。緊接著,又晉封他為和碩肅親王。這樣,僅數月之間,豪格就成為擁有一旗強大實力的六大和碩親王之一

    這是皇阿瑪對朝臣,對八旗滿人做的出一個姿態:豪格已經徹底獲得了朕的信任,從現在開始他是朕的兒子,將來還有可能是朕皇位的繼承人。

    這個時代的清朝沒有立皇儲一說,滿人講究的是以力為尊,實力得到加強就能夠說明一切了。

    這原本是豪格夢寐以求的,可是,內心中卻沒有任何歡喜可言。


    「我原本以為我會非常『激』動的,原本以為啊……」

    突然間,豪格對父親,甚至對這個民族產生的刻骨的仇恨。如果沒有心狠手辣的父皇,如果滿人已經開化,福晉會死嗎?

    不會的,肯定不會。漢人就不講究這些,一個弱『女』子而已,你就算讓他活著,她又能做什麼,又會對朝廷產生什麼影響?在歷史上,唐太宗李世民的一個妃子不就是隋煬帝的『女』兒嗎,按說她應該和唐朝仇深似海,可她不一樣在大唐好好地活著?

    尖銳的慘叫和濃重的人『肉』燒灼的臭味讓豪格頭昏眼『花』,突然間,有一陣低低的哭聲傳來,叫他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滿人剽勇,流血不流淚,否則是會被人看不起的。而自己就因為生『性』懦弱,被滿州上層貴族恥笑。

    朝前走了一百來步,上了開封城牆,就看到已經破損的箭樓里生了一堆火,一個大約十四歲的旗丁正坐在火前抹著眼淚。

    同別的正藍旗士卒一樣,這個旗丁因為營養關係牛高馬大,已經是一條壯實的漢子了。可此刻的他哭得滿面是淚,只生了一圈絨『毛』的嘴『唇』在火光中濕漉漉地亮著,沒有長開的面龐看起來分外幼稚。

    無故在軍營哭泣,如果在以前,定然會以擾『亂』軍心而背治罪的,可今夜豪格心『亂』如麻,卻沒有這個心思。

    這人豪格認識,姓赫舍里,和死去的妻子有血緣關係。那一年朝廷鎮壓莽古爾泰一系人馬的時候,是自己說了一句好話把他一家保下來的。

    豪格輕輕走了過去:「赫舍里,今夜是你值守嗎,又半夜哭泣?我記得你好象沒受傷吧?」

    赫舍里見是自己的旗主,嚇了一大跳,急忙跪在地上不住磕頭:「主子爺饒命,主子爺饒命。今夜是我值守,方才我又想起死去的三個哥哥了。這次從北京出來,四個兄弟中只剩我一個人,回家之後,也不知道額娘會難過成什麼樣子……咱們正藍旗死了好多人……主子,我想回家。」

    聽他這麼一說,看到他滿是淚痕的稚嫩面龐上依稀有死去妻子一族的五官特徵,豪格心中突然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好生疼痛。

    赫舍里一家有四個男人,都被征進軍中做了甲士。

    這次出京,老大四在鎮壓山東曹縣的明人反抗之役。他的運氣非常不好,被明人的一柄鳥槍擊中的腦袋。按說,那支鳥槍距離他有一百多步,以鳥槍的力道根本就『射』不穿頭上的鐵盔的。可那天是個『艷』陽天,熱得厲害,只顧著涼快沒有戴。

    老二死的冤枉,在搶劫一戶明國老百姓的時候,因為追一隻『雞』不小心摔了一『交』,昏厥過去,抬回軍營之後,眼睛都直了,第二天早晨就咽了氣。

    老三則死在剛過去的那場騎戰中,敵人的一把馬刀將他腰上的鎧甲割開,肚腸流了一地。

    一連失去了三個兒子,卻不知道赫舍里的母親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從北京出來到現在,正藍旗子已經失去了四百多接近五百勇士,減員一成。這樣的仗,再打上幾場,正藍旗就完了。

    難道這次過河我真的做錯了,為了許定國,為了替我大清收復漢人所謂的民心,卻將自己旗中的勇士丟在這疆場上,用他們的血染紅多爾袞、多鐸他們的頂子,值得嗎?

    就算我大清橫掃**,囊括宇內又如何,同我豪格同我正藍旗又有什麼關係?

    說不定,等到八旗一統寰宇那天,就是我豪格的死旗。多爾袞會容忍我這個差一點就繼承了皇位的政敵活在這個世界?

    多爾袞不過是一個攝政王罷了,將來如果福臨長大了,只怕也容我不得。

    這個世界,真真四面殺機啊!

    豪格忍不住抬起頭,開封經過那長大水之後,很多地方的城牆已經崩塌,箭樓也塌了一角。從裡面看出去,可以看到頭頂漆黑的天空。

    夜『色』深沉,火光中,有雪『花』一片一片被風吹進來。

    開封城中到處都淤積著厚實的河泥,百姓已經逃亡一闊,偌大一片廢墟中再看不到一絲活氣,就好象巨大的墳墓。

    豪格子一身冰冷,就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他伸出手將赫舍里從地上扶起來,喃喃道:「我對不起你們,我不是一個好的旗主,不是……我太無能了,讓你們也跟著吃苦,今後只怕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赫舍里哭道:「主子,我全家能夠活到現在,全賴主子的庇護。主子爺你生『性』寬厚,跟廟裡的菩薩一樣,大家都說跟了你,乃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主子爺你千萬別這麼說,我心裡難過啊!」

    沒錯,滿人以力為尊,崇拜勇士。豪格實在是太懦弱了,已經成為滿族上層口中的笑柄,正藍旗的人也覺得很丟人。但大家卻都知道豪格是個善良寬厚之人,氣憤之餘,卻還是感念他的恩德。

    「寬厚,寬厚,只怕更多的是無能和懦弱吧!」豪格苦笑:「赫舍里,你放心好了,我會讓你活下去的,你的額娘不能再失去你這個唯一的兒子了。從明天起,你就做我的親隨吧,等將來回了京城,就別當兵了,回家去『侍』奉老母盡孝。」

    「多謝主子爺,多謝主子爺。」赫舍里正要再跪下去,突然間遠出傳來一陣勁急的馬蹄聲。厚,跟廟裡的菩薩一樣,大家都說跟了你,乃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主子爺你千萬別這麼說,我心裡難過啊!」

    沒錯,滿人以力為尊,崇拜勇士。豪格實在是太懦弱了,已經成為滿族上層口中的笑柄,正藍旗的人也覺得很丟人。但大家卻都知道豪格是個善良寬厚之人,氣憤之餘,卻還是感念他的恩德。

    「寬厚,寬厚,只怕更多的是無能和懦弱吧!」豪格苦笑:「赫舍里,你放心好了,我會讓你活下去的,你的額娘不能再失去你這個唯一的兒子了。從明天起,你就做我的親隨吧,等將來回了京城,就別當兵了,回家去『侍』奉老母盡孝。」

    「多謝主子爺,多謝主子爺。」赫舍里正要再跪下去,突然間遠出傳來一陣勁急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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