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士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凶獸

    劉『春』坐在府衙大堂里,整個人已經徹底麻木了。.:。

    短促而『激』烈的廝殺仿佛剛過去,那些熱血紅『艷』『艷』地在眼前閃爍著,刺得他心中一陣接一陣劇烈發痛。暴雨已經停了,初夏的天變化驟急。此刻,天還沒有完全黑下去,奇怪的是,夕陽卻出來了。天下的烏雲也東一塊西一塊地被嵌上紅邊,猶如一具具橫陳於地的屍首。

    無論如此,弒父者的惡名自己是要背負一輩子了。強烈的負罪感讓劉『春』喘不過氣來,大堂里的空氣悶熱而凝固,如同鉛石壓在心頭。

    其實,他並不知道今日所發生的一幕和真實的歷史上已是大不相同,孫元預先的布置也沒用上。

    在真實的歷史上,劉澤清在聽說准塔大軍殺到淮安府之後,自知不敵,再加上高傑餘部投降清軍,劉良佐一箭未發就剃了頭髮做了漢『奸』。南明整個江北已沒有可用之兵之後對前途絕望,索『性』將部隊『交』給劉孔和,自己帶著家小乘船逃到海上。等到揚州陷落,這才登陸投降滿清。

    孫元之所以沒有發一兵一卒,只讓郝肖仁和劉『春』來淮安,想的就是叫劉『春』趁淮安群龍無首權力真空的機會拿到山東軍的指揮權,守住這座蘇北『門』戶。

    問題是這事因為是孫元這個穿越者的先知先覺,自不好與郝肖仁明說。他只是叮囑說,只要准塔一殺到淮安,他們就可以進城了。在之前,且不著急。

    可惜,因為劉『春』已經等得不耐煩,不住催促好小人快些走。

    因此,在這片時空裡,等他到淮安的時候劉澤清還沒走。

    實際上,清江浦燒了一夜,火光沖天,淮安這邊也是剛得到消息,劉澤清心中驚駭,正準備逃亡,可還沒等他收拾好形狀,劉『春』就殺進府衙了。

    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父子相殘的人倫慘劇上演。

    ……

    大堂之中,淮安城中幾十個山東軍的中高級軍官已經到齊,都是一臉的驚異。先前府衙中的『騷』『亂』動靜實在太大,他們也略有所耳聞。現在得到總兵官行轅的急報,所有的人都聚攏在這裡一看究竟。

    但劉老總兵卻沒有出現,有的卻是一群如狼似虎武裝到牙齒的衛兵,還有就是渾身戎裝,遍體浴血的劉『春』。

    副總兵劉孔和立在劉『春』的身邊,一臉慘然,這情形不用問,大家都已經意識到什麼。皆屏住呼吸,等待著。

    「聖旨到!」郝肖仁得意洋洋地立在前面,接過一個『侍』衛遞過來的木盒子,從裡面掏出一卷黃綾,展開了:「山東軍諸將,跪下接旨。」

    大家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哎,聖旨我已經看過,是真的。」劉孔和輕輕咳嗽一聲:「乃是弘光天子的御筆,都跪下吧!」

    聽到他這麼說,眾將這才不情願地跪了一地。

    郝肖仁掃視眾人一眼,開始朗聲讀了起來,直到他念到任命劉『春』為山東總兵一職,節制山東、淮安諸路兵馬之時。

    一個將領跳了起來,指著劉『春』和劉孔和罵道:「劉『春』,劉孔和,咱們山東軍總兵官自是老總兵,什麼時候輪到劉『春』了?咱們要見老總兵,咱們要見老總兵!」

    「對,請老總兵出來。」另外幾個和劉『春』不和的將領也紛紛站起身來,同時鼓譟。

    又有人喝道:「劉『春』,你今日帶這麼多兵馬殺進中軍節堂,究竟想幹什麼?老總兵呢,難不成被你這個畜生給害了?別以為你帶著一張聖旨過來就想拿著『雞』『毛』當令箭,聖旨算個屁,我們山東軍什麼時候將留都小朝廷當回事了,咱們只聽老總兵的。」

    「對對對,請老總兵出來。若是老總兵將山東軍『交』給你帶,我等自然遵你為主。」

    又有幾個將官站了起來,在以前,劉『春』失去繼承山東軍的位置之後,軍中的將領們見風使舵,都去討好其他劉家的兒子,彼此都有自己的小算盤,都有自己的陣營。如今見劉『春』挾朝廷任命而來,又用暴力手段控制中樞決策結構。若是任有他掌握兵權,日後免不了對大家進行清算,老劉家的人手段毒辣得很,殺幾個人就如同宰小『雞』似的。一想到這個後果,大家都鬧了起來。

    見下面『亂』成一團,劉『春』手下那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些人都是山東軍帶兵的高級軍官,很多人以前還自己的官長,見了面還得恭敬地行禮,稱一聲「長官。」

    這次事發倉促,而建奴已經占領清江浦,說話間就打到城下。因為,郝知州和劉孔和將軍商議之後,決定向所有人隱瞞劉澤清的死訊,密不發喪,一切都打退建奴再說。

    淮安雖大,山東軍雖多,可戰鬥力說句實在話實在太差勁了。如果劉家父親骨『肉』相殘的事情傳出來,只怕山東軍立即就會分裂。要知道,劉總兵官的兒子實在太多,除了先前死在後衙的兩個之外,還有六個沒在城裡,他們可都是繼承權的。

    如今,最要緊的是先掌握好部隊,至於其他,且放到一邊。

    「還有,你這鳥人又是誰,跑我淮安來做什麼?」一個將領指著郝肖仁喝問。

    今日的人倫慘劇可謂都是郝肖仁一人導演,按說,眼前的局面應該他出面收拾。可這個時候,這個小人卻將聖旨一收,淡淡道:「我不過是一個小人物而已,就是個傳旨的。你們山東軍劉家的事情商議好沒有,如果商量好了,我就要回留都繳旨了。有什麼事情,你們問左都督吧!」


    說完,就退到了劉『春』身後,逃到大堂中最安全的地方。

    這個時候他倒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劉『春』橫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怒火直『欲』將這個小人燒成灰燼,就是他,自己才落到今天這身敗名裂的下場。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侍』衛急沖沖地跑進來,走到劉『春』和郝肖仁的身邊,低聲道:「郝知州,左都督,大事不好。」

    此人正是揚州鎮偵緝廠淮安『交』通站的站長。

    郝肖仁低聲喝問:「什麼事?」

    「建奴准塔來了,以他們的腳程,最多兩三個時辰就能打到淮安,十萬火急!」大堂里實在是太鬧,這三人的對話,別的人也聽不到。

    「准塔終於來了,他這是趁我病要我命,想來占便宜啊!」一股寒流從劉『春』心中升起,然後化成無邊的暴戾之氣:「難道……難道這老天爺也要絕我劉『春』嗎!」

    山東軍那麼多人馬,就算一切順利,要想整頓好隊伍,至少需要兩三日工夫。據劉『春』所知,山東軍的主力戰兵、輔兵、軍戶、民夫加起來總共有十多萬。其中主力戰兵有大約兩萬,如今大部都駐紮在淮安城和附近的幾個縣城。

    要想收攏在一起,並不是那麼容易。而且,這些人都未必服氣他劉『春』,說不定還會有人從中作『亂』。

    如今,倉促之中,他根本就掌握不了多少部隊。

    淮安城實在太大,就算集中了全城的兵媽,往城牆上一撒,也立即被稀釋了。守城是一『門』技術活兒,需要將各地的兵馬都調進城裡,需要集中一定數量的糧秣、器械,需要徵發城中的百姓。

    若是人力不足,城市越大,漏『洞』越大,敵人只要集中兵力朝一個方向猛突,立即就能殺進城來。

    時間……已經不夠用了。

    「我劉『春』完了!」劉『春』只想用拳頭狠狠地敲著自己的腦袋:「該死的郝小人,我該早一些進城的,我被你害死了!」

    下面還在鬧個不停,劉『春』心中的邪火冒了起來,將眼睛沖得血紅,整張臉青如藍靛,完全扭曲。

    手突然一伸,『摸』到腳邊的斧柄上。

    郝肖仁自然劉『春』深恨自己,見勢不妙,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動若脫兔,躍到一邊。

    「呼!」一聲,劉『春』如同一頭大鳥提著大斧騰空而起來,一個力劈華山,瞬間將一個正鼓譟得厲害的山東軍將領的腦袋切了下來,暴喝一聲:「動手,都殺了!」

    話音還未落下,大斧一轉,又將另外一個軍官攔腰砍成兩截。

    紅『色』的血幕在大堂里瀰漫開來。

    見少將軍動起了手,先前提著火槍上了閃亮刺刀的衛兵們同時發出一聲喊,同時撲向手無寸鐵的軍官們。

    可憐那些軍官們先前進大堂的時候,已經按規矩解下了腰上的兵器。

    劉澤清未來懦弱多疑,對於手下的將領諸多防範,軍中的規矩也大。每次召集手下議事的時候,都會讓他們在進中軍節堂之前解下兵器。

    今日大家也是如此,可遇到劉『春』這群武裝到牙齒武士,幾乎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頓時被砍瓜切菜地放了一地。

    「我讓你們見總兵,我讓你們見總兵,咯咯,放心好了,你們馬上就會見著的。」劉『春』尖銳地笑著,狀若瘋狂。

    他頭上,臉上,鎧甲上全是人血,如同瀑布一樣往下流瀉。

    每走出一步,地上就是一個紅『色』腳印。

    屍體、殘肢斷臂、滴溜溜在地上滾動的人頭,寬敞明亮的大堂瞬間變成屠宰場。

    轉眼,那幾十個軍官都被屠戮一空,就這樣,劉『春』的手下還不肯罷休,提著刺刀已經在屍體上刺個不停。

    殺戮剛一開始,劉孔和就被震得呆住了,他一臉悲哀地立在那裡,任由血點子不住地扑打到自己面上,老淚而下:「我們老劉家,這是作了什麼孽啊,蒼天!」

    瘋了,劉『春』已經徹底地瘋了。

    「吼!」劉『春』笑畢,咆哮一聲,大斧夾著轟隆的風聲直奔郝肖仁的腦『門』。

    「啊!」郝肖仁驚叫:「別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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