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時候,虛弱的滴答又累又餓又渴終於挺不住開口發問。
「換地方!」
「換哪兒?我曉得有個地方。找人報仇,我先上。我是未成年……」
滴答撐起疲憊單薄的身子骨,嘴裡冒出與之年紀完全不成熟的話語,向新認的鐸哥獻上投名狀。
金鐸突然轉頭盯了滴答一眼,漠然說道:「到了!」
滴答愣了愣,腦袋突然昂起仰望天空,吃驚叫道:「這裡?九七大廈?」
金鐸選的新窩子,是一幢爛尾樓。
這棟爛尾樓並不是商住樓盤,而是商用大樓。
他正正處在錦城最繁華的地段,更是這條街的中心地帶。直線七百米外就是美麗國領事館。他的下面就是正在建設的地鐵一號線。
出口,就在大廈的西面。
屆時一旦地鐵開通,大廈到美麗國領事館就只隔一條街。
「就這。」
日常的金鐸,話語特少,說話更是異常簡潔。
「我們進得去?」
迷惘看著那近百米高直插雲霄的摩天高樓,滴答傻傻問著。
這地方當年可是全錦城人民心目中的明星大樓。光從他的名字就能知道這棟大樓的非凡過往。
從他修建的那一天開始到爛尾再到現在整整十三年,都是錦城人民茶餘飯後龍門陣津津樂道沖殼子的對象。
金鐸沒有回應,扛著蛇皮口袋沿著大樓圍擋走了大半圈到了西北的入口,大搖大擺從早就破朽的鐵大門鑽了進去。
不過十多米距離就是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入口處原先攔水擋板早就被歲月摧磨成一堆木頭碎渣,下水道上鋪設的鋼筋蓋板也早就被無孔不入的小偷卸了個乾淨。就連旁邊原有的電閘欄杆也沒能逃過流浪漢的毒手。
早已被各種雜物堵死的下水道雨水漫溢,順著斜坡肆意流淌。
沒人清理,斜坡上長滿了青苔。
到了停車場內部,整個視野一片漆黑。
出乎滴答預料,停車場內部的積水竟然只沒到自己膝蓋。
望著牆壁上超過兩個自己的新鮮水痕,滴答有些失神。
金鐸不會告訴滴答,自己昨天就看上了這裡。昨天,自己就來這裡踩過點。還疏通了地下車庫堵塞多年的出水口。
九七大廈封頂即爛尾。最初那兩年,甲方還派駐了工人看守。後來資金鍊徹底斷裂,老闆跑路不成又因為其他事進去坐牢。
沒半年,這裡就被查封成為爛尾樓,披著水泥皮風裡雨里矗立在這裡,成為錦城又一條醜陋的風景線。
沒人看管的大廈變成了孤兒,也成為了無數賊偷們的聖地和流浪漢拾荒者們的天堂。
後來這裡連著出了幾起群傷案,大廈的入口也被磚牆全部封死。
而地下車庫,就是唯一還能進入大廈的入口。
從負一層爬上六樓,背著不下兩百斤工具的金鐸也累出一身大汗。
脫掉滿是淤泥的鞋子,稍做休息,金鐸馬不停蹄開始拾摞房間。
六樓原是大廈的會議樓層。分布著大大小小十多間面積不等的會議室。
金鐸選擇的會議室最小,不過六十多平米。
會議室靠著電梯井,旁邊就是消防樓道,一旦有變從消防樓道下到負一樓只需要九十秒。
如果有人要進來,這條消防樓道也是必經之路。可以提預知,直上頂樓躲避。
雖然金鐸叫滴答休息,但滴答卻依舊強挺身子跟著金鐸。
從十九樓尋來磚頭,又從各個樓層拾摞起爛竹篾和爛木板。磚頭碼起來再鋪上爛竹篾,兩張簡單到發指的磚頭床讓小小的房間有了一絲家的味道。
窗戶依舊透風,四壁儘是紅磚,地下儘是菸頭和乾涸成薄紙的糞便。
但,這裡比起住了四夜的橋洞,無疑就是天堂!
在滴答眼裡,這裡不僅僅是天堂,還是家!
金鐸站在窗口,呆滯的看著西方。
距離九七大廈一公里,有一片矮矮平房老區。那裡,就是自己的家。
離家,終於又近了一步!
近家情怯,有家卻不敢回,這種痛,除了金鐸,無人能體會。
「我去辦事。」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我要跟著你。」
倔強的滴答執拗的要跟金鐸出門。金鐸回頭看了滴答一眼:「你看家。」
看家這句話讓滴答直接破防,重重點頭。眼淚又不爭氣的湧出。
今天的金鐸,再次一貧如洗。昨天掙的一塊錢買的兩個饅頭給了滴答,自己又整整餓了一天。
公共廁所里的水灌了半肚,一陣陣翻著胃酸。
金鐸並沒有去狀元街,而是步行到了五塊石!
五塊石是老錦城出了名的舊貨市場。也是八零後一代人的回憶。
這裡最出名的就是二手電子產品。不僅是工薪底層家庭淘寶的聖地,也是賊贓銷售黑窩子的最大聚集處。
陰雨天中,一身囚服的金鐸在形形色色的人流中幾乎沒有人在意。
守在這裡的攤販,比金鐸穿得差的,比比皆是。
尋著兒時的記憶,二手市場轉了一圈。終於金鐸選擇了家店鋪,拿出了東西。
店鋪很小,不過就是占用公共區域搭建的一排小鐵皮屋。每個小鐵皮屋也就五六個平米。
不過可別小看這小小五六平米。他一天的交易額,可以達到驚人的數字。
這些鐵皮屋,造就了無數百萬富豪和好些個千萬富翁。
鐵皮屋堆滿了滿滿當當的各種電器設備。從電腦到電視,從dvd到投影儀,各種電子產品,無論整體還是單個應有盡有。
接貨的是老闆娘。
她先看了看金鐸的東西,又看看金鐸沾滿稀泥的全身,眼裡儘是鄙夷,開口就是大刺刺的質問。
「是不是賊貨?賊貨我們不收的。」
這時候,店子老闆一個謝頂中年人拿過東西粗略一看,一雙耗子眼睛看看金鐸,帶著不耐煩的表情:「好的壞的?」
金鐸輕輕點頭。
胖老闆不屑一顧將東西往電子垃圾堆上一丟比出四根手指。
「四百?」
「四十!」
金鐸輕聲說道:「這是好的。你可以檢驗。」
老闆嗤了聲,帶著濃濃的天楚省口音,在金鐸的囚服上掃了幾眼,凶暴叫道:「我檢驗個錘子。好的壞的,在我這兒都一個價。」
「再說,四十都莫得!」
金鐸眼皮下垂:「賣!」
胖老闆斜眼盯著金鐸滿是厭惡之情,正要給錢之際,老闆娘卻冷冷說道:「四十給多了。最多給三十。」
「你這個東西還不曉得是哪兒來的賊貨。我收了還要擔風險。就三十。要賣就賣。不賣就滾!」
金鐸沉寂兩秒,低聲說道:「給錢!」
胖老闆和老闆娘相視一眼,齊齊露出一抹陰笑。
當下,老闆娘數出三張十塊扔給金鐸。
金鐸站在原地不去撿錢,而是探手將桌上的東西拿了回來。
「不賣了!」
一下子老闆娘怫然作色尖聲怪叫:「錢都給了你不賣。你么子意思?」
「我不收假錢!」
騰的下,老闆娘愣住。胖老闆也傻了眼。卻是異口同聲痛罵金鐸。
「滾!」
「滾!」
沒有任何二話,金鐸退出鐵皮小屋調頭就走。
重回人世所遭受到的白眼和鄙視對於金鐸來說早已習慣。
不再進入任何商鋪,金鐸默默站在角落,安靜等待。
沒一會,電子店的胖老闆騎著三輪車飛突突開出市場。路過金鐸身邊,胖老闆還惡狠狠吐了口口水。
金鐸神色淡然,遠遠看了胖老闆的店鋪,站在原地繼續等待。
也就在胖老闆走後不就,金鐸終於守到自己要等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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