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氏族長柯秉貴是附近最大的鄉紳,他不但要去還是領頭唱號子的人。所以,這天晚上村中的壯勞力和說得上話長輩們都不在。
七叔公想,他要是和廣義這一走,家裡就只剩下兩個女人在家了,不放心啊。於是,他把留下樑廣義來看顧。梁廣義本來也不願跟柯氏族人在一塊,更是求之不得。思道今天晚上不用早早上床歇息了,可以大咧咧地依在枕上看雜書,還能偷偷喝點小酒。
梁廣義是求之不得,柯楚楚就發了愁,思忖要不要把他打暈算了。最後想想還是別啦,他腦子本來就有問題,再打就更傻。好在七叔公家沒有僕人婢子,到時動靜放輕點就好。
亥時中刻,芳姨娘抱著小庚的大馬頭不許它叫喚,而柯楚楚就彎著腰給馬蹄子包棉布。兩人跟做賊一樣,牽著小庚躡手躡腳出了院子。
梁廣義翻了個身,舔了舔嘴,還在回味晚上吃的絲瓜麵湯。
走到山坡口處,柯楚楚拍了拍馬腹,輕聲道:「小庚,快趴下來。」
小庚鼻子裡呼呼出氣表達不滿:人家想睡覺嘛。
柯楚楚和芳姨娘總算爬上了一點不配合的馬背,小庚「迷糊」著眼睛開始爬坡。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不到兩刻鐘就到了柯秉貴的亡父墳前。芳姨娘拿著鏟子直奔墓碑而去,她怕一靜下來就被恐懼感啃噬。
趕緊忙活起來,越忙越好。
「姨娘小心點,別把泥剷出來了。」柯楚楚提醒道。
「放心,不會的,您說過只要一個縫,我知道輕重。」芳姨娘卯足力氣在墓碑後面搗鼓,沒幾下就好了。哆哆嗦嗦將三支刷了狼血的雞毛粘在碑後的石面上。抹了一把汗:「小姐,接下來做啥,我忘記了。」
「完事了,姨娘快上馬,我們去太.祖父那。」
芳姨娘實在是「太專心」,沒看見小姐已經將三枚浸過七天狼血的銅錢,以天地人的擺位方式□□了墓碑前面的泥土裡。「惡狼嬉雀」陣已成。
到了柯楚楚的太.祖父柯永南墳前,她們想從墳頂挖出布陣的珠子,就沒之前那麼順利了。柯楚楚指的第一個地兒,芳姨娘挖了一歇什麼也沒發現。
恰恰這時一朵烏雲飄過來擋住了月光,驟然一黑,嚇得她牙齒咯咯作響。四周的枯草頓時很像鬼影子隨風飄動……芳姨娘不敢走神聯想,一走神就感覺後面站著個人瞪著她。
親娘呀,她可是站在人家的墳身上,是棺材的正頂處,要是祖宗生氣懲罰她可怎麼是好!
「姨娘不怕,有小庚在。它都不怕,你怕什麼。動物的眼睛比人的乾淨,它沒鬧就是沒有『怪』相,快別自己嚇自己了。」柯楚楚見芳姨娘怕得都快暈過去,趕緊提醒道。可憐見的,瞧把她膽小的姨娘嚇成什麼樣了。
其實,柯楚楚是很想笑的……
這句話果然管用,芳姨娘咬牙繼續挖,一做二不休。素不知人家赤雪將軍此刻正在打瞌睡,完全搞不懂兩個女人為啥半夜不睡覺,跑到山上來喝冷風。就算小庚想反駁,也辦法,畢竟語言不通嘛。
「叮」柯楚楚聽到一聲鐵器碰觸的響動,心說找到了。「姨娘,別挖了,趕緊用手摸摸,有沒有白色的圓珠子。」
芳姨娘摸了半天,將粘土顆顆搓碎了都沒找到,發急了:「小姐,剛剛是什麼東西在響,啥也沒有啊。」說著,她用泥手搓了搓屁股,總覺得撅起的大腚被人盯著。
「姨娘,應該已經發了黑,或許滾到一旁去了,你把範圍擴大些。」
芳姨娘像只青蛙一般展開身子,差不多趴在墳上了,四肢並用,迷著眼睛亂摸一氣,總算讓她給摸到了:「嚯!好大一顆,這是啥啊?」
趕緊把珠子遞給小姐,回去快速填坑。填好後還要移植草皮來蓋上,小姐說不能讓人發現墳頭被動過。
柯楚楚看也沒看,直接把吊珠放進包里,以後另有用處。說道:「姨娘,這是用背陽之處的泥土夯成球形,再用磷石火燒就的。這珠子的『工藝』比我們的狼血雞毛還複雜許多。」布陣之人沒有口訣,只能這樣。
芳姨娘回到馬背上才發現胸口都讓汗給浸濕了,絲絲涼風拂來,瘮得她頭皮發麻。
柯楚楚握著她滿是泥土的手低聲安慰了好一陣,然後小庚帶著她們原路返回,平安回到七叔公家。前後不超過一個時辰,慶幸沒人半夜出來遇見她們。
「楚楚妹妹……」
「啊!」正要推門的芳姨娘驚得蜷成一團瑟瑟發抖。緊接著罵道:「哎呀你是人嗎,怎麼不出聲?」
梁廣義好奇地盯著她倆,回道:「我出了呀,芳姨娘你怎麼怕成這樣?你們去哪了?」
「我……」芳姨娘一時找不到藉口,不知是不是急昏了頭,錯有錯招反而去凶人家:「女兒家的事,你一個男人問這麼多幹嘛。」
「哦。」梁廣義摸了摸頭,眼睛卻瑣住芳姨娘的泥手。
正當芳姨娘緊張地搓著手又欲解釋時,梁廣義直催她們進院子。
芳姨娘拍拍胸口,心說逃過一劫。
......
這一晚,除了柯楚楚,芳姨娘和梁廣義都翻來復去睡不著。前者還在後怕,後者想不明白大半夜她倆出去做了什麼。
柯楚楚不擔心被梁廣義發現,既做下了,就不能裝著沒做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天經地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什麼好遮掩的。如果有人不認同她,那也隨便。她行的是破天機的路,本就被上天所忌諱,能得善終的自古鮮有。何苦找一張偽善面孔把自己罩在裡頭?
五天之後,七叔公從九華山回來了,他皺著一張老臉很難過的樣子。
「你三叔公家的小兒子昨天翻下山崖死了。唉……平時就頑皮,這下把命都頑掉了。」
頑皮?柯楚楚問道:「叔公,難道族長的兒子很小?」
「嗯,是最小那個姨娘生的,老來子,剛訂下親事。娘寵爹縱,小小年紀就像個霸王。但好歹是條命啊,好好的登高日……」
七叔公真是,都訂親了怎麼能說頑皮?敢情那天在族長家見過的浮浪眼,就是人家的老來字。
芳姨娘看了小姐一眼:還真快。
柯楚楚心說老來子是條命,大伯二伯的三個兒子就不是命了?原身如花的年紀就不是命了?種惡果就得吃惡果。如果早出手,柯秉貴早早的死了,也沒這個老來子。還有柯秉貴的髮妻楊氏,她的幼兒就不是命了?不但是命,還是他柯秉貴的親生兒子。老混帳因為喜歡才去搶,搶來得不到楊氏的心就朝死里虐,連親生兒子也不管,這種牲口本就不配有後代。
接下來的一個月,柯秉貴家沒有人繼續死人,柯楚楚也不急。但是卻發生了一件讓人心寒的事情,芳姨娘說跟柯秉貴老來子訂親的姑娘撞柱自戕了……
柯楚楚聽完,久不動怒的她這次也動怒了。
搶媳婦還搶出遺傳來了?那小混帳竟也是強逼強娶之流。另外,哪家的小妾敢如此跋扈!
芳姨娘替枉死的敏姑娘抹了一把淚:「小姐,本來您做了一件好事,小霸王一死,敏姑娘不用嫁過去,可算是解脫了。怎料小霸王的娘竟逼人家跟公雞拜堂,這明著就是強取豪奪啊。她非說不能讓兒子一個人孤零零去了,將來要過繼一個孫子給小霸王續香火。」太無恥了,柯秉貴的小姨娘也是貧苦出身,得了勢就黑了心腸。
「可恨小妾不在陣法之列!」柯楚楚沉聲說道。
「這人心啦,沒有最狠,只有更狠。」
「姨娘,你說得對。」
......
在奉州大雪連天,穎川剛縫製冬衣之時,邱通判被貶到盧縣任縣令去了。
邱家在盧縣沒有府邸,一眾就住進了柯楚楚曾經住過的縣衙後宅。楊老夫人長吁短嘆,嚷道盧縣山高又近海,就是個窮窩破落地兒。
邱世立還在官場中,並沒有被罷免,對於柯楚楚來說,這個結果雖不滿意,但也沒太沮喪。猜到是邱世立上面有人保他,有人發力,查出再大的問題也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但姓邱的討不著好果子吃了,再貶是絕對的,官場鬥爭一向是牽一髮而動全局。
柯楚楚的推斷是正確的,邱世立的競爭對手們知道安撫使大人被他掃了顏面,肯定心裡氣不順。只要他再出現把柄,一定會被同僚們抓住前去邀功。
邱世立坐在那個位置上並不好受,如履薄冰,每一步都有人盯著。若久無作為,上面放棄他這個廢子也是遲早的。
.......
立冬這天,三叔公家哭聲震地,他收到了在遠方為官的長房來信,下個月他將迎接長子長孫的靈柩歸祖。
「禍不單行啦,禍不單行啦。」柯秉貴老淚縱橫,喪子之痛,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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