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瘋人迷宮入口前。
紀清晝走到水渡塵身側。
水渡塵轉頭看她:「你們聊完了?」
紀清晝閉了閉眼,才看向水渡塵,「師兄,你得一個人回去了。」
水渡塵一怔,旋即問道:「你們兩個去找柳道友麼?」
紀清晝點頭:「是。」
「因為謝道友的尋人秘術,不能向外人透露?」
水渡塵不必追問,也立刻猜到了緣由。
紀清晝沒有反駁。
水渡塵見她默認,儘管心中仍有疑慮,可對上小師妹堅定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小師妹的決定。
「我知道了。」
水渡塵拍拍紀清晝的腦袋,「很早以前,你便能為自己所做出的選擇,負起責任。」
他會永遠保護他的小師妹。
可小師妹並非時刻都需要保護的孩子。
水渡塵相信紀清晝。
「我會回前線等你們的。」
水渡塵道:「小師妹。」
他頓了頓,才認真說道:「身在前線,遊走於生死邊緣,我」
「希望你可以自私一些。」
不,不僅是在前線。
我希望你在所有時刻,都能自私一些。
空間亂流中,看著紀清晝斬斷繩索的那一刻,水渡塵差點心臟驟停。
小師妹重情重義,這並沒有錯。
可水渡塵卻希望,小師妹可以自私一些。
這是他作為師兄,作為親人的私心。
你總希望她人平安喜樂。
我們又何嘗不期望你能平安?
小師妹,願此行,一路順遂,平平安安。
水渡塵將一個錦囊遞給紀清晝,這才轉身離開。
紀清晝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仍記得水渡塵轉身前,那溫柔又複雜的眼神。
她低頭,拆開了那個錦囊。
裡面裝著一張被折好的平安符。
紀清晝的鼻子驀地一酸。
她深吸一口氣,壓住那些洶湧而起的情緒,將平安符放回錦囊中,掛在腰間。
紀清晝轉過身,謝子夜仍停留在原地,靜靜看著她。
謝子夜等了一會,見紀清晝眼中翻湧的情緒平復,才開口:「現在出發麼?」
紀清晝忽道:「謝子夜,我沒法向你做出保證。」
柳扶弱的魔氣至今還未完全拔除,只能靠吃飯一點點消磨。
謝子夜身上的魔氣,她更是還在摸索封印之法。
紀清晝又怎敢說,謝子夜此次入魔,她一定能將謝子夜的理智拉回?
此事若真好解決,謝子夜何必苦苦掙扎二十多年?
「紀道友。」
謝子夜的聲音響起。
他凝視著紀清晝,聲音平靜:「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紀清晝抿了抿唇。
你自己的選擇?
這選擇,真是只為了你自己麼?
「紀道友。」
謝子夜卻沒有給紀清晝繼續猶豫的時間,他閉眼,聲音逐漸低沉:「接下來,我會逐漸控制不住我自己,請你,務必——」
「時時刻刻,警惕我。」
絲絲縷縷的魔氣從謝子夜體內逸散而出,縈繞在他周身,宛若濃郁的霧氣,又似擇人而噬的無形凶獸,將他包裹。
黑色霧氣又一點點鑽入謝子夜的體內,消失無蹤。
謝子夜仍佇立原地。
他還是那個他,卻又給人不同的感覺。
這一過程,就好像那些魔氣,將他從裡到外,悄無聲息,轉化成另一個人。
哪怕擁有同一副皮囊,他們卻有微妙的不同。
謝子夜再度睜眼,眸中一縷紅光稍縱即逝,他盯著紀清晝。
紀清晝也在看他。
「紀道友。」
謝子夜勾了勾唇,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卻不似往日那般靦腆溫柔,反倒多了幾分隨意。
仿佛眼前人,於他而言,與旁人也沒什麼不同。
「我們走吧。」
謝子夜開口。
儘管稍有不同,可他的聲音仍帶著克制,似在忍耐。
「嗯。」
紀清晝知道,這樣的狀態對謝子夜而言也是折磨。
尋人之事不宜拖延,須得速戰速決。
謝子夜瞥了眼她,身形化為一縷黑煙,轉瞬即逝。
紀清晝也原地消失。
然而,前線秘境之多,某些秘境地域之寬廣,即便早有心理準備,也超出了紀清晝的預想。
她與謝子夜一刻不停,奔波三日,跨過大小秘境數十個,還未找到柳扶弱。
為了避免體力不支,紀清晝乾脆用靈舟帶著謝子夜趕路。
謝子夜並未拒絕,只是有些懶散地倚在船尾,與端坐在船頭的紀清晝保持距離。
儘管他姿態慵懶,紀清晝卻仍感覺到,雙方之間那一絲若有似無的緊繃感。
仿佛一張被拉開的長弓,繃緊的弓弦已經到了極致,要麼射出離弦之箭,要麼徹底斷裂。
「謝道友。」
紀清晝主動開口:「你要吃些點心嗎?」
謝子夜單手支著下巴,掃過下方風景,看也不看紀清晝,隨口拒絕:「不吃。」
頓了頓,他才接著道:「紀道友,沒用的——你那些點心,或許能治治柳扶弱,可對我沒有半點兒作用,無需在我身上費心思了。」
紀清晝搖頭:「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哦?」
謝子夜終於看向紀清晝,帶笑的臉上,一雙藏匿星河的墨瞳卻沒有半分笑意,寫滿了不信,「那你是何意?」
紀清晝的臉上沒有半點被人質疑的慌亂抑或不忿,她語氣十分真誠:「只是想給你點心吃。」
或許是最近總跟謝子夜在一起的緣故,本來不沾凡間煙火的無上劍宗大師兄,已經習慣在她這兒吃飯。
紀清晝若有事沒有開火,出門時,偶爾還會撞見謝子夜有意無意路過的身影。
對上視線時,男人努力克制的雙眸,仍顯出幾分眼巴巴的可憐感。
紀清晝不知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反正,她每次看見這樣的謝子夜,都會習慣往謝子夜手裡塞點什麼。
有時是糕點,有時是奶茶飲品。
久而久之,紀清晝也習慣投餵謝子夜。
如今許久不曾給謝子夜塞吃的,紀清晝反而是不習慣的那個了。
她忽然問謝子夜吃不吃點心,比起想要緩和氣氛,更多是習慣使然。
不過,聽謝子夜拒絕,紀清晝也沒堅持,只是有點兒遺憾:「你不想吃就算了。」
「我吃。」
這時,本懶散半倚在船尾的謝子夜坐直了身子。
他將紀清晝有些失望的模樣收入眼中,仿佛是怕紀清晝聽不見,便又重複:「我吃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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