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逍遙二仙一起北上,這兩人要從長江走水道入蜀中,倒也算是順路,只是兩人一路上吵嘴打架,弄得我十分頭大。
最近朝廷在沿海一帶連戰連捷,將三大寇打得七零八落,再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江湖上也剛經過一戰血戰,風雲島之戰兩敗俱傷引發的後續,暫時還沒有顯露出來,不過很快各大門派就會因為實力不均衡導致勢力的再分配,這也是可以預料到的。
在曉生江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記載了南宮世家的一則武林通告:翠雲山莊少莊主崔玉峰拜在了南宮長清門下,成為南宮長清的義子。翠雲山莊的一千畝良田、十八家當鋪和三家青樓,被崔玉峰當做禮物送給了南宮長清。
翠雲山莊這一名號從此在江湖上消失。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崔玉峰在風雲島,在徐若男的威逼之下殺死劉翠,當場見證者眾多,用不了多久就傳到了綠柳居主人劉興山耳中。
據說劉興山聽到此事,氣的吐血三升,他沒有實力去挑戰幽冥神教,但一個死了*的翠雲山莊,他恐怕就沒有那麼多忌諱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崔玉峰向南宮長清尋求庇護,最終投靠南宮世家。據傳綠柳居主人還親自去南宮世家要人,卻被南宮長清婉拒於門外。
劉興山等了十多天,連杯熱茶都沒喝上,被管事恭恭敬敬的請了出去,並傳達了南宮長清的一句話:我南宮世家連向自己投誠的人都護不住,那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回金陵路上,我特意繞道經過松江去探望武三郎。
反正對逍遙二仙來說,徐若男只給他們規定了要殺的人,卻沒有規定時間要求,兩人也樂得逍遙,一路之上,插科打諢,不亦樂乎。
松江之亂後,那些回來百姓,一部分補種水稻,另一部分改稻為桑。蠶分春蠶、夏蠶、秋蠶三種,如今正是秋蠶收穫季節,桑樹之上布滿了雪白的蠶繭,看著十分喜人。
我說若這樣下去,這些秋蠶今年賣個好收成,也算是老天爺對天災人禍的補償了吧。逍遙二仙卻在一旁冷笑,你想多了。
我問這話又是幾個意思?
面癱怪說,曉生江湖曾寫過一篇《多收了四五斗》的文章,論述過這個道理。
無眉鬼道,別的道理我不知道,但以我多年吃米的經驗來看,豐年米賤、災年米更賤,沒有最賤,只有更賤。
我尋思松江府免除三年稅賦徭役,這是皇帝親下的恩澤,今年又是第一年,這松江府就算要搞事情,也得講究個吃相吧?
我們來到松江府崇明縣武三郎家。
武三郎是單身,家裡又沒有婆娘,這個所謂的家,也就是三間泥屋,一排籬笆院子。
院子裡種著幾顆葡萄樹,正是紅時,有幾個娃兒嘴饞,鑽過籬笆去偷葡萄,見到我們,嚇得轟然逃竄。
我問道,武三郎在家嘛?
一連幾聲,沒有人應答。不遠處一個老漢正在乘涼,我們過去打聽,卻被告知武三郎因通倭被松江府抓了起來。
我驚道:這怎麼可能?
那老漢道,哎,三郎最恨倭寇,又怎麼會通倭呢,只是他……那老漢似乎知道什麼,卻又有所顧忌,我說不妨到裡屋去談。
經過一番交談,我們才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事還真是與秋蠶有關。
今年江浙一帶改稻為桑的農戶頗多,如今秋蠶收成在即,松江府按照一斤生絲六錢銀子的價格收購蠶絲,這引起了桑戶的不滿。
若在往年,一斤生絲價格要在一兩二錢左右,今年是災年,桑農本來指望靠這個來度過饑荒,誰料一年辛苦下來,三畝桑田耕作半年,連十兩銀子都賣不到。
在打聽到臨府生絲價格在九錢一斤時,武三郎帶著百姓前往別的州縣賣蠶絲,結果被松江府知府得知,隨便安了一個通倭的罪名,將帶頭之人武三郎抓了起來。
如今武三郎被關在松江府大牢之內,明日就要升堂問罪。
我聞言怒道,這真是豈有此理,松江知府又是何人?
老漢道,還不是原來的知府羅有道,羅三尺。
我問道,什麼是羅三尺?
老漢憤然道,羅有道當官,真是網羅錢財,當官有道,咱們松江府的地皮早已里三尺、外三尺被颳了個乾淨了。
這傢伙怎麼又官復原職了?當日倭寇攻占崇明島之後,他不是帶著三房姨太逃跑了嘛?按照大明律,守城官臨陣脫逃者,當以叛國論罪,怎麼倭寇退了,這傢伙出去轉了一圈兒,又回到這裡了?
老漢見我疑惑,解釋道:這羅知府,據說是江南織造局馮公公的的乾兒子,這次收蠶絲他在馮公公面前誇下海口,要給江南製造局收齊兩萬斤生絲。
我心中恍然,原來如此,這羅有道想立功,又不肯按朝廷的市場價收購蠶絲,於是逼著百姓偷偷去臨縣賣,而武三郎是帶頭之人。
我理清其中關鍵,告辭出來。
我問逍遙二仙,大寶、二寶,這事兒你們怎麼看?
無眉鬼道,哪有那麼多廢話,直接半夜去那羅三尺家,去把他腦袋割了,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不是?
面癱怪道,不對,不對,你太殘忍了,割腦袋太殘忍了,我建議還是拍成肉泥比較好。
我無奈笑了笑,兩位大仙,這裡是官場,江湖上那套規矩在這裡行不通。逍遙二仙哼哼道,對我們來說,天下就一個規矩,誰拳頭大誰說了算。
我心知跟他們說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如今武三郎被關在大牢之內,要想辦法見上一面。
我找到了松江府六扇門青衣捕頭,此人姓毛名台,在金陵時見過一次。他雖然名義上歸諸葛燒餅管轄,但我級別比他高,在收到我帖子之後,連忙趕到了我設宴的松鶴樓。
此人嗜酒如命,我弄來了一斤茅台,頓時喜笑顏開,說蘇大人來就來吧,還帶酒,理應屬下做東才是,真是慚愧。
我說明來意,營救武三郎之事,非到萬不得已,我不願意亮明身份,這裡牽扯到江南製造局,甚至牽扯到宮中,要是真鬧大了,我怕事情控制不住。
這一年多下來,我江湖、官場兩處奔波,得出了完全不同的道理。江湖講究直來直去,拳頭就是道理;官場則是講究一個平衡之道,要在規則之下辦成事情。
諸葛燒餅的一句名言就是:在大明官場,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一斤酒下肚,我就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
羅有道這次抓到武三郎是想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如今交差期限將至,兩萬斤生絲任務,收了不到一半,派人上門收絲,那些桑戶將蠶絲藏起來,讓他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武三郎雖是會家子,但這些江湖人物,除非是徐開山那種級數的高手,否則在面對國家暴力機關時,還是顯得無比弱小。
審判定在次日上午。
我們只有半日的時間用來打通關節,俗話說得好,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古人總結為禍起蕭牆。
在大明朝辦事,關鍵在於找對人。
颱風颶風龍捲風,到頭不如枕邊風。
羅有道一妻二妾,在毛台引薦之下,我們分別拜訪了大老婆羅苟氏和三老婆羅楊氏,唯獨略過了妒意極強的二老婆羅馬氏,並送上了一份足以讓羅馬氏動心的禮物。
然後打通關節,將武三郎的辯方訟師換成了我。
次日一早,三通鼓響,羅大人升堂,公審武三郎通倭之案。由於提前貼過告示,所以百姓前來圍觀之人眾多。
對於武三郎,百姓還是欽佩的,但欽佩歸欽佩,小民終究天生怕官三分。大老爺官府一穿,三班衙役一聲喊,好不威風。
羅老爺眼圈發黑,哈欠連連,一拍驚堂,道:帶人犯!
有衙役喊道,帶人犯武三郎!
羅老爺懶洋洋道,台下何人?
武三郎閉口不語,衙役道,大人問話呢。武三郎道,姓武名三郎。
羅老爺又道:所犯何罪?
武三郎說小人無罪。
控方訟師賀財喝道,還不將你通倭之罪從實招來?
我站出來道,羅大人,此案還未審,就已將武三郎定罪,這麼做有違司法程序吧?
賀財大聲道,你是何人?
我拿出一張紙道,在下乃武三郎授權的代理訟師,前來為其辯護。敢問閣下,你說武三郎通倭,請問有何證據?
賀財道,夏日崇明之戰,倭寇首領叫什麼?
我說井上十三郎。
賀財哈哈道,不錯,正是井上十三郎,而台下之人則叫武大郎,光憑名字,就可以斷定,這武三郎就是倭寇!
我奇道,閣下的智商好感人,若按照你這說法,咱們楊戩號稱楊二郎,莫非也是倭寇?
賀財冷笑一聲,莫非閣下不知道,楊二郎如今已是棒子國人了嗎,不是倭寇又是什麼?
我心說哎呀,這傢伙思維縝密,心細如髮,巧舌如簧,回答的竟然天衣無縫,令人無從反駁,實乃高手中的高手。
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
沒過了多久,就聽到門外有婦人哭聲連天,喊道:大郎啊,你得給我個理由,都是當老婆的,憑什麼你給老大送和田玉,給老三送祖母綠,倒了我這裡,連個毛線都沒有?
此人正是羅有道二姨太羅馬氏,昨日我以羅有道名義給他兩個太太送禮,而略過了妒忌心強的二姨太,然後又買通丫鬟今日挑明了說,於是才有了大鬧公堂這一幕。
我問賀財,如夫人稱呼知府大人為大郎,按照閣下邏輯,羅大人也是倭寇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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