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末年當皇子 第34章 蔡京:老夫與皇子朴乃忘年之交

    解憂亭臨湖而建,四周蒼翠松柏掩映。

    趙朴憑欄而坐,身後湖面波光粼粼。

    湖風習習,帶來一股清涼水汽。

    「老太師這後苑,宛如仙境啊~」

    趙朴發自真心地讚美一聲。

    如果在太平盛世,蔡家老宅就是趙朴夢中情宅的模版,絞盡腦汁拿腳趾頭,也得摳出一座來。

    可惜,不管他再怎麼羨慕,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現在還不到享受的時候!

    若不逆天改命,阻擋浩劫,一切都將是夢幻泡影!

    蔡京雙手拄著拐杖,屁股下墊著軟墊。

    美婢為他披上一件薄絨氅衣,擺動纖腰款款告退。

    二蔡當著老父親面,乖巧得像兩個童子。

    蔡翛烹茶,蔡絛擺棋盤。

    蔡京一雙渾濁老眼微眯,打量面前的年輕人。

    同樣在解憂亭,數年前他曾經招待過鄆王趙楷。

    當時鄆王府新建,趙楷覺得後苑布景不如意,正愁如何改建。

    到蔡家老宅轉悠一圈,趙楷深深為老宅美景所吸引,回去後就照著蔡家老宅改建王府後苑。

    蔡京清楚記得,當時鄆王趙楷坐在解憂亭里,欣賞湖畔風景時,神情言語儘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和羨慕。

    而今日年紀更小些的趙朴,坐在解憂亭里,表現完全不一樣。

    從容、鎮靜、自信、落落大方。

    這湖畔景致在東京城獨一無二,卻難以讓他的目光過多停留。

    看得出,他的心思並不在這些美景之上。

    蔡京有極高藝術素養,對自己親手設計的後苑布景絕對自信。

    可惜,卻難以吸引一名年輕人的注意力?

    究竟是什麼,讓他在最喜享樂、嬉戲的年紀,沉穩得如同一位經歷世事沉浮的暮年老人?

    蔡京對面前的年輕人充滿濃厚興趣。

    「老夫拙作,就連幾個兒孫都背不全,雍國公卻能了熟於心......

    呵呵,雍國公有心了。

    不過想見老夫,無需這般麻煩,下次直接叫家僕通傳一聲,老夫掃榻以待。」

    蔡京淡笑道。

    他的聲音缺乏中氣,很符合一位老人大病初癒的表現。

    趙朴莞爾一笑,蔡家父子都認為他是有備而來。

    否則,不可能對一首並不出名的詩作張口即來。

    蔡家父子很自然的想到,這是趙朴用來拜見蔡京的敲門磚。

    「如果我說,今日並未想到能拜見老太師,誦詩也只是臨時起意,不知老太師信不信?」趙朴道。

    蔡絛撇撇嘴,明顯不信。

    蔡翛笑著搖搖頭,將信將疑。

    蔡京捻著須,略作沉吟:「如此說來,今日解憂亭相見,便是緣分?」

    趙朴撫掌而笑:「老太師說得妙,正是緣分!」

    蔡京的詩作在後世並不出名,他當然不可能刻意去讀。

    穿越後,趙朴知道總有一日,自己會跟這些歷史名人打交道。

    為多多了解他們,讓王保找來相關資料,詳細了解他們的過往經歷,思想性格。

    個人文章詩詞反映思想認知,趙朴沒少鑽研。

    那篇《送蔡攸征燕》,就能很好地反應,當時蔡京的政治主張。

    蔡京饒有興趣地問道:「雍國公所說『出山良機』,該作何解?」

    趙朴反問道:「老太師如何看今日大宋局面?」

    蔡京又反問道:「你覺得老夫會如何看?」

    趙朴想了想,「邊備不整,外患深重。國帑空虛,百姓生怨。

    內憂外患,危如累卵!」

    蔡翛正在倒茶,聽到這話不小心碰翻碗碟,茶水潑灑桌面,急忙拿帕子擦拭,還不忘驚訝地看了趙朴一眼。

    蔡絛本想說什麼,見老父親臉色沉寂,咽咽唾沫不敢插話。

    「老夫為何會這般看待時局?」蔡京默然片刻,忽地問。

    趙朴笑道:「宣和二年,老太師罷相,朝廷給出的理由是,老太師年事已高,該當休養。

    可實情是,當時的副宰王黼,與童貫合謀,極力推動聯金滅遼。

    老太師當年反對與金國海上結盟,自然也反對背棄百年盟約,北伐燕京。

    可惜父皇在王黼、童貫等人鼓動下,堅持推行伐遼。

    為實現此國策,才更換王黼上位。」

    頓了頓,趙朴瞟了三人一眼。

    蔡京拄著拐杖,微眯眼,一副老態龍鍾樣。

    二蔡聽得入神,直勾勾盯著他。

    趙朴抿口茶,又道:「想必老太師早有預見,滅遼之後,大宋與金國疆域接壤,從盟友變成鄰居、對手,關係微妙。

    一不小心,平衡打破,一場兇險大戰或許難以避免。

    滅掉一個和平相處百餘年的老鄰居,換來一個兇殘暴虐的新鄰居。

    這筆賬怎麼算,大宋都虧得厲害。

    老太師主政多年,是天底下最會算賬之人。

    這筆糊塗賬,自然算得清。」

    蔡京笑眯眯地道:「所以你認為,這便是老夫謀求復相的理由?」

    趙朴坦然點頭,肅穆揖禮:「遼國既滅,燕京已歸,王黼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伐遼兩年,打得國帑空虛,賦稅屢屢加重,百姓苦不堪言。

    河北民生凋敝,百廢待興,東南諸路經歷方臘之亂,損傷元氣,也該施以仁政養民。

    這些爛攤子,王黼無能為力,還得老太師出面收拾。

    父皇也急需老太師出馬,為國家籌措錢款。

    老太師乃股肱棟樑,社稷支柱,值此危難之際,舍老太師再無人矣!」

    一頂頂大高帽往蔡京腦袋扣,聽得蔡翛、蔡絛熱血沸騰。

    他們幾乎生出一種錯覺,這大宋江山,沒有老父親、沒有蔡家,根本玩不轉!

    蔡京則不為所動,像一頭衰老的猛虎,懶洋洋地曬太陽打盹兒。

    趙朴喝口茶潤潤嗓,又輕笑道:「另外,老太師年屆耄耋,也得為蔡家、為後世兒孫考慮!

    趁著復相機會,好好提攜後輩,調教一位能夠繼續執掌蔡家、輔佐父皇的新任家主......」

    蔡京昏黃老眼猛然迸射厲芒,宛如刀鋒一樣直刺趙朴內心!

    霎時間,趙朴只覺渾身起了一層白毛汗,有種被惡虎窺伺之感。

    他知道,自己又猜中了!

    這或許才是蔡京復相的真正原因!

    趁自己還有一口氣,為蔡家鋪路,完美交接家族富貴!

    蔡翛、蔡絛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目光短暫交錯,彼此之間多了些提防、疏遠。

    蔡京話鋒一轉,淡淡道:「你以復相為理由,勸說老夫出面,最終目的還是助你救出陳東!」

    趙朴正色道:「王黼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不得已才指派劉氏父子對陳東下手!

    王黼必定預料不到,此事會惹得老太師親自出面,所以才有恃無恐。

    老太師若不露面,反而正中下懷。

    老太師露面,打對方措手不及,還能在太學生里博得口碑,何樂不為?」

    蔡京沉默片刻,忽地捻須大笑。

    那笑聲卻充斥一股遲暮之氣。

    「有趣!當真有趣!」蔡京手中拐杖咚咚敲擊地面。

    趙朴笑而不語,滿面篤定,心裡卻還是有些打鼓。

    蔡老頭是成精的狐狸,想看穿他內心想法,難度著實不小。

    「請雍國公到前廳稍候,待老夫更衣,隨你走一遭!」

    蔡京站起身。

    趙朴心中大喜,強裝鎮定,揖禮道:「老太師英明!晚輩恭候!」

    二蔡攙扶蔡京坐上抬轎,侍奉他迴轉後宅。

    「往後,你們不妨與這雍國公多多親近。


    此子聰慧,對時局的把握令人驚嘆。

    你二人空長年紀,膽識遠見卻不及人家!」

    蔡京略顯疲憊地倚靠大轎,淡淡說道。

    二蔡漲紅臉,被老父親批評,不如一個剛剛加冠的年輕人,著實令他們慚愧。

    縱使不服氣,也不敢吱聲。

    蔡絛小心翼翼地道:「父親,雍國公再怎麼聰慧老成,將來也不過是個閒散親王。

    蔡家還是應當多多親近太子才是......」

    蔡京冷哼道:「眼下大宋局勢險惡,將來朝局若有震盪,此子未嘗沒有異軍突起之機!」

    蔡翛、蔡絛大驚失色,相視一眼,皆是不解。

    老父親為何把話說的如此嚴重?

    蔡翛壯著膽子問道:「父親說大宋局勢險惡,指的是......」

    蔡京臉色愈冷,呵斥一聲:「蠢貨!」

    二蔡唯唯諾諾,不敢再問。

    蔡京搖搖頭,嘆口氣閉上眼,懶得理會他們。

    唯一讓蔡京想不通的是,趙朴從前平平無奇,為何突然鋒芒畢露?

    是開智頓悟?

    還是背後有高人指點?

    ~~~

    趙朴受邀,與蔡京、蔡翛父子同乘馬車。

    蔡絛卻不知去向。

    「老太師,王黼坑害陳東,收買一眾太學助教、博士、學錄,想要洗脫舞弊罪名,只恐不易!

    不知老太師打算從何處入手?」趙朴虛心請教。

    蔡京闔眼,淡淡道:「王黼行事縝密,既然敢於發難,必定做好萬全準備。

    一味想找出證據,證明陳東並未舞弊,反而落入圈套,只做無用功。

    惟有反其道行之,從那幾個作偽證的學官入手,找出其罪行實證。

    如此,他們指認陳東就變得毫無意義。

    因為他們自己的底子都不乾淨。」

    「原來如此,老太師高明!」

    趙朴恍然大悟,欽佩揖禮。

    先找出那幾個學官的犯罪實證,再提出其作偽證的質疑。

    這樣一來,不管能否找到證據,那幾個學官的指認就變得難以令人信服。

    反向證實陳東舞弊一說,乃是受人陷害。

    蔡京笑道:「化解困局得一步步來,先穩住局面,不讓局勢沿著對方設下的圈套走。

    對方做局在先,只要局面能僵持住,做局者就已經輸了。」

    趙朴聽得頻頻點頭,蔡京這隻老狐狸,不愧是浸淫官場數十年之久的老妖精。

    王黼再厲害,在他面前還是嫩了些。

    蔡絛不見蹤影,想必就是奉蔡京之命,前去提審那幾個學官。

    ~~~

    刑部衙署。

    監牢前。

    劉延慶匆匆趕來,卻見劉光世帶人在監牢外轉悠。

    「陳東可還活著?」劉延慶忙問。

    劉光世滿臉無奈:「雍國公趙朴帶人闖入,留下兩個太學生,看護在陳東身邊,我就算想逼陳東自盡,也找不到機會!」

    劉延慶急道:「王太宰收到消息,蔡家老四親自去提審那幾個學官。

    若是蔡家插手,這事兒可就不好辦了。」

    劉光世道:「可監牢裡有人看護,我們如何下手?」

    劉延慶握緊佩刀,黑臉發狠:「不如全都處死?」

    劉光世忙道:「不可!只能逼陳東自盡,我們一動手,事後仵作查驗,難以交代!

    此時動手,所擔干係太大,不值當!」

    「可惡,這該如何是好?」劉延慶急得團團轉。

    刑部侍郎程振,帶著幾名員外郎匆匆跑來。

    「此事不可再進行下去,快快停手!

    蔡太師車駕已到衙署門前,快隨我一同前往迎接!」

    程振焦急不已。

    「蔡太師親自來了?」劉延慶嚇一跳,睜大眼滿臉不可思議。

    王黼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證,蔡家不會輕易出面。

    怎麼現在,直接把蔡京惹來了?

    這頭老虎又老又病,可真當他露面時,無人敢撩撥虎鬚!

    劉延慶一跺腳,嗆啷一聲抽出佩刀,就要衝進監牢:「先殺陳東再說!」

    程振死死拽住他:「不可!若在刑部殺人,誰也擔不起罪責!

    劉延慶,你想害死我們不成?」

    劉光世也勸阻道:「父親不可衝動!事已至此,只能暫時忍讓。」

    眾人合力攔住劉延慶,好說歹說,才讓他放棄處死陳東的念頭。

    劉氏父子不好得直面蔡京,帶人從側門倉惶撤離。

    程振率領刑部官員,趕往衙署門前,迎接蔡京大駕。

    趙朴和蔡翛攙扶蔡京走下馬車時,以程振為首的數十名刑部官員,排好隊列迎接。

    「程振恭迎蔡太師!得見蔡太師貴體金安,實乃朝廷之福、國家之福!」

    程振率眾官員躬身揖禮。

    趙朴故作驚訝:「咦?這不是程侍郎嗎?

    方才我在衙署里四處尋你,怎麼也找不到。

    怎麼這會又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

    「這個這個~」程振尷尬地咧嘴苦笑,腦門兩鬢直冒汗。

    趙朴往官員人堆里瞟了眼:「劉延慶劉衙帥,和劉光世劉總管,他父子人呢?」

    程振乾咳幾聲,「在下剛從尚書省回來,並未見到劉衙帥父子......」

    頓了頓,程振疑惑道:「不知劉衙帥為何到刑部來?」

    趙朴還以鄙夷目光,呵呵笑了兩聲。

    這廝還真會裝糊塗。

    以程振的資歷,在蔡京眼裡,就是個剛剛冒頭的小輩。

    蔡京連客套話也懶得說,淡淡道:「程侍郎,太學生陳東舞弊一案,依老夫看疑點頗多。

    老夫暫且將他送到御史台刑房收監,等待後續調查,你看如何?」

    程振擦擦腦門冷汗,揖禮道:「蔡太師所言極是!此事的確是在下考慮不周......」

    蔡京捋須嗯了聲,語氣放緩:「無妨,尚書之位空缺,你暫代主事,政務繁多,這些小事難免疏漏。

    陳東之事,老夫自會處置,就不勞程侍郎過問。」

    程振大喜過望,蔡京這話是有意放他一馬,不追究此次罪過。

    「在下明白,多謝蔡太師體諒!」

    趙朴帶王保去接陳東三人。

    蔡京就拄著拐杖,站在刑部衙署外等候。

    程振湊上前,討好似的小聲道:「若早知雍國公能請來蔡太師,下官也不至於鬧出洋相......

    不知雍國公可是請得官家旨意?

    否則蔡太師怎會與他同乘前來?」

    蔡京微微一笑:「些許小事,何至於驚動官家?

    雍國公乃老夫忘年小友,他請老夫幫忙,老夫豈會不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程振滿心震驚!

    十五歲的趙朴,和七十六歲的蔡京成了忘年交?

    這事兒怎麼聽都不太靠譜!

    卻又從蔡京嘴裡親口說出!

    程振擦擦冷汗,原來雍國公得蔡太師鼎力支持!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只怕要引起朝野新一輪動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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