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向主席台輕輕躬身,表達感謝。然後,他收回稿紙,繼續往下朗讀:
「1166年,痢疾,死亡57人。猩紅熱,死亡218人。」
「1167年,痢疾,38人。白喉,115人。天花,327人。」
「1168年——」
他垂著眼睛看向紙面,聲音毫無起伏,幾乎類似於機械音。然而一個接一個的死亡數據,還是像一陣陣北地的冰風,呼嘯著刮過會議廳,颳得每個人遍體生寒。
當格雷特讀完這一頁紙,大廳里除了壓抑而沉重的呼吸聲,居然連咳嗽都聽不到半點。
格雷特放下稿紙,拿起新的一頁。他環顧四周,見對面坐席上、旁聽席上,大半人都開始閃避自己的目光,便揚了揚紙張,繼續往下讀:
「這是最近20年,市政廳死亡記錄中,各種死因的數量和占比統計。我們可以看到,一般疾病和事故的死亡率,相對比較穩定,除了去年——打了一場戰爭——有一個明顯的升高;
但是傳染病的死亡率波動較大,傳染病流行時的死亡率,比不流行時高很多——」
「諾德馬克先生。」主席台上,老薩姆忽然開口:「你把手裡的表格畫到白板上,讓大家都能看見。」
他輕輕揮手,一大塊兩人寬、半人多高的白色木板從牆邊飛過來,斜對主席台,飄在半空。格雷特會意,索性走出座位,來到木板旁邊。【法師伎倆】無聲閃爍,一會兒,就在白板上畫出了表格和折線圖。
死亡率的曲線,特別是傳染病流行時向上的那一折,觸目驚心。
伍德長老臉色沉重。
戰神神殿,大主教和安普頓主教相互對視,眉心各自鎖緊。
他們後方,一群貴族交頭接耳,對白板指指點點。
最早發言的,醫療分支的那位魔法師盯著白板上的折線,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像是隨時會發出一道【灼熱視線】或者類似的魔法,將白板當場盯穿……
格雷特讓他們消化了一會兒白板上的數據。然後,他上前一步,站在白板面前:
「我不是想要否定治療者的作用。應該說,正是有各位治療者存在,才讓病人得到及時救治,讓死亡數量沒有繼續上升。但是我想說,瘟疫,或者傳染病的爆發,是急速擴大的——」
他轉身揮手。白板上,表格和折線圖瞬間消退,然後,新的折線,又開始一格一格,飛躍起來:
「以1165年的大霍亂為例。6月2日,死亡11人,6月3日,死亡35人,4日,死亡168人,5日,死亡521人——」
旁聽席上,幾位高階治療者,不約而同做出祈禱的手勢。很明顯,格雷特的話語,把他們帶回了那慘烈的一年,帶回到當初拼盡全力、卻無能為力,只能看著病人大片大片死去的哀痛中。格雷特的聲音驀然拔高:
「但是,今年,前兩個月,有個村子爆發霍亂,因為及時發現、及時救治,最重要的是,及時清潔病人的居住環境和相關水源,有效地阻斷傳播鏈。除了已經發病的24人之外,村里,城裡,沒有發生更多的霍亂傳播!」
整個會議廳都是一震。伍德長老沉穩的聲音跟著響起:
「是的,我作證,確實有這麼回事。那個村子爆發霍亂,是我帶人過去治療的,後來,這個村子、村子周邊,以及城裡,確實也沒有更多人被傳染。」
又是一陣嘈雜的議論。在場的商人,市政廳辦事員,貴族,很有些消息不太靈通的,左右扭頭,互相詢問。格雷特向伍德長老微微點頭,感謝他及時出面作證,然後,再次左右環顧:
「而這,就是公共衛生機構存在的意義。早發現、早治療、早隔離、早消殺。
——這不是在搶奪治療者的工作,而是和治療者相輔相成,為他們提供預警,減輕壓力。它是大災難到來之前,攔住洪水的一道堤壩!」
他深深一鞠躬,回到自己座位上。片刻安靜,然後,主席台上,響起了咒法系大魔法師的問話:
「諾德馬克法師的陳述,各位治療者認可嗎?」
「認可。」格雷特對面,最初發言的醫療分支魔法師站起身子,微微鞠躬。
「認可。」伍德長老沉穩地點了點頭。
「認可。」戰神神殿的大主教跟進。格雷特鬆了口氣,四個分支,四票拿到三票,基本上大局已定,至於泉水神殿的那一位麼,能贊同最好,不贊同,應該也影響不了大局……
「認可。」
四票!
完勝!
會議廳里嗡嗡一片。議事桌前,書記員低頭記了一筆,再次敲響了鈴鐺:
「下面,請應急管理部的負責人陳述!」
應急管理部啊。格雷特低頭開始翻資料。上次那位大魔法師跟他提過,應急管理部的觀點是什麼?我準備的對應資料在哪裡來著……
長桌對面,醫療分支的魔法師右手邊,站起了第二位發言人。這一位衣著精幹利索,緊身外套、緊身馬褲,腰間緊緊勒著一根寬闊皮帶,一看就是隨時準備應對戰鬥場面。他快速地向四周點頭致意,隨即開始陳述:
「諸位**師閣下,諸位尊敬的治療者,女士們,先生們。我們應急管理部,對遏制瘟疫有充足的信心。
1162年,我剛加入應急管理部那一年,我們犧牲了十七名同僚,殲滅了一個位於尼維斯城下水道系統里的邪神教派,挫敗了他們投放瘟疫的陰謀;
1168年,我們應急管理部全員出動,在邊境設立路障,阻止因為瘟疫而逃難的民眾,把災難擋在尼維斯城外;
1173年,我們在海上擊沉了一艘間諜船,挫敗了一次光輝之主教會投放瘟疫的行動;
甚至是今年,我們還成功抓捕了一批光輝之主教會的間諜,在評審會的周密部署下,遏制了霍亂、炭疽等一系列瘟疫的傳播。」
咦?
格雷特訝然看他,然後扭過頭去,望向主席台。應急管理部這麼給面子?不提病菌泄露的源頭,不提這些病菌、其實是他從實驗室出來的?
目光落處,黑袍的死靈法師扭出一個笑容,向格雷特一點頭。格雷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黑鴉沼澤肯定提前施壓了!
他做出來的菌種,回頭瘟疫學派一樣一樣,都要拖去研究。如果在這個聽證會上,就被爆出來「瘟疫是魔法師的實驗室出來的」,那還了得?
尼維斯城雖然是法師之城,也不是魔法師一家的,各個神殿、各家貴族、商人、百姓,還不得當場恐慌啊!
如果他是死靈法師,他也要先找應急管理部的人談一談,在聽證會上什麼可以講,什麼不能講……
有大佬在背後撐腰,就是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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