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黑貓,重傷隊伍里最強的羅曼騎士。
一道黑光,撂倒全場。
格雷特一顆心止不住的往下沉。新來的這位戰鬥力極為強悍,可以說,把他們所有人殺光都不費什麼事兒。更可怕的是,黑光,黑貓,骷髏兵、殭屍、石像鬼……
聽起來就像一個畫風。萬一真的是此地主人回來,看見他們把家裡砸了,骷髏兵幹掉了,看家的石像鬼也拆了……
後果不能更美。
格雷特儘可能輕巧地蠕動了一下,想要縮到角落裡,做出一副「不是我乾的、這些事兒和我沒關係「的樣子。沒挪兩下,背後就是一涼,像是一桶冰水兜頭澆了下來。格雷特抬眼環顧,周圍倒了一地的戰士臉上,都是驚恐——
噠。
噠。
噠。
有人從背後走近。腳步聲有點奇怪,像是硬邦邦地磕在地面上,又像是一些小爪子,嘎啦嘎啦地在地上扒拉。格雷特僵硬著脊背,埋下頭,慢慢轉臉用餘光一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襲長長的黑袍子,幾乎拖地。那黑袍不知是什麼面料,厚重懸垂,半點兒也不反光。所有的光線都像被吸進了袍子裡,前世的服裝設計師如果看到這樣一塊料子,一定不惜一切想要得到它。
格雷特抖了一下,再往上看。那身黑袍飄飄蕩蕩的,看不出半點人體輪廓,渾似穿著衣服的只是一個骷髏——手裡還拄著條骨制長杖。還沒看到人臉,在地上翻滾的羅曼騎士,已經慘叫了起來:
「死靈法師!——你是死靈法師!」
黑袍人腳步一頓。那條長長的黑袍子飄動了一下,無聲垂落。羅曼騎士慘叫了幾聲,舉起一隻胳膊指向黑袍法師,手臂顫抖不已。
看在格雷特眼裡,騎士的手腕不自然地扭曲著,手指的形狀也有些奇怪——拇指無法伸直,說不定是傷到了屈肌腱。格雷特默默地猜測著,看著羅曼騎士顫巍巍伸直了食指,筆直懟向死靈法師臉上:
「你一個外來的死靈法師,還敢傷害泉水女神的神官!你不怕神殿討伐嗎!」
「真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剛剛進城,去城裡的法師塔報備了一下。」
死靈法師答得胸有成竹。一邊說,一邊跨前一步,黑色的長袍劇烈地鼓動了一下,如同暴風雨來臨時,憤怒咆哮的海浪:
「倒是你們。進我的法師塔,砸我的石像鬼,要不是我回來得早,連我的實驗室都得拆了——神殿?神殿要敢不道歉賠償,我明天就聯合魔法議會,也來拆一遍神殿!」
「你休想——」
羅曼騎士怒吼。他撐了一下地面,又撐了一下,無論如何掙扎不起來。一橫心,索性在地上一弓,大蝦似的一頭撞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哐!」
一道金光閃過。羅曼騎士當場被打飛出去,砸在牆上。牆體轟隆一震,騎士大人軟軟地滑了下來,滾了兩滾,再無動靜。
噠、噠、噠。腳步聲繼續向前,死靈法師用手裡骨杖指了指神官,冷笑一聲:
「你怎麼說?」
「我……」
哦豁,奔著神官去了。冤有頭,債有主,出門左轉是……是泉水女神的神殿。我只是個小嘍囉,而且還是給強制徵調來的,這些骷髏啊殭屍啊我都沒動過一根手指頭,死靈法師看著是個講道理的,大概不會找我算賬吧?
格雷特鬆了口氣。安全感一回來,他伸頭伸腦,又開始琢磨羅曼騎士了。
骨折。
大概昏迷了,考慮到剛剛那一撞,很可能腦震盪。
不知道有沒有內出血。
撐地爬不起來,看著也不像骨折,說不定手腕和腳踝都有肌腱斷裂。
大貓撓了那麼多下,外傷感染是肯定的了,說不定會有破傷風。既然是家養的寵物,姑且先排除掉狂犬病……
格雷特專心致志地觀察著,一條一條,在心裡默默記錄病例。記錄完畢扭過視線,再往死靈法師的方向一看,好傢夥!
亦步亦趨走在死靈法師旁邊的,金光燦爛,瑞氣千條,好一具黃金骷髏!
而且還是活的。關節之間沒有軟骨,沒有韌帶連接。但是,能活動,會走路!
剛才還打飛了雷曼騎士!
格雷特雙眼發亮,注意力當即被吸引了過去。骷髏啊!可以動的骷髏啊!他們生命科學院裡那具骷髏,還是不能動的呢,還要放在玻璃柜子里,外面用絨繩拉一圈欄杆,老師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可以摸的也有,都在良師樓(解剖樓)里,然而都是一塊一塊的,沒有完整的……能摸的全身骷髏,那就只有塑料製品了。
可這個是真的啊!真的!
比起他還看都沒看清楚、就被錘成碎片的骷髏兵,這具黃金骷髏要精緻得多、也靈巧得多了。格雷特仔細看去,那些骨頭並不是金屬鑄造的,左腿脛骨上骨折的痕跡、骨盆上的嵴溝歷歷可見。看上去,就是正常的人骨,裡面透出燦爛的金光。
想仔細看。
想摸。
想上手。
格雷特看得專心致志,連死靈法師的威脅都忘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從地面上坐了起來,身體前傾,只恨不能整個人貼上去觀察。
這骷髏是怎麼活動的呢!
沒有關節,沒有韌帶,一塊一塊松鬆散散的,還會動!
死靈法師抽飛了雷曼騎士,半是敲詐半是威脅地,與唐納德神官達成了賠償協議。一回頭,正看見躺了一地的戰士當中坐起來一個少年,仰著頭,盯著他護身的黃金骷髏,看得像是人都要鑽進骷髏里。
死靈法師:「……你看什麼?」
「這骷髏不對勁啊!」
格雷特頭也不回,順口回答。答完才驚跳了一下,扭過腦袋,循聲去望:剛才誰跟我說話?
啥也沒看見。
不,不是啥也沒看見,是看見了一片漆黑……黑布……黑袍子……一張瘦臉。
那個死靈法師個子挺高,特別是看在坐地仰望的格雷特眼裡,簡直是一根柱子頂著個腦袋。不但高,而且瘦,飄飄蕩蕩地裹在黑袍子裡,活像一根麻杆。
人瘦成這樣,臉當然好不到哪裡去,臉頰緊緊地貼在顴骨上,兩腮凹陷。看上去,也就比他身邊的黃金骷髏多了層皮。
格雷特小小的驚了一跳,倒也沒怎麼害怕。死靈法師麼,瘦一點是正常的,哪怕是一具骷髏眼睛裡燃著兩點磷火,也符合他記得的巫妖形象。倒是死靈法師急不可耐,上前一步,連聲催問:
「這骷髏哪裡不對勁了?」
「頭和身體,不是一個人的啊!」
「不是一個人的?你哪裡看出來的!」
哎……你問這個我就不困了啊。格雷特在地上撐了一把,奮力站了起來。起身的時候有點搖晃,那個黃金骷髏善解人意,還伸手拉了他一把:
「顱骨是男人的,骨盆是女人的。這很明顯就是兩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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