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倫騎士千恩萬謝地走了。哪怕沒治好,甚至根本沒有開始治療,格雷特付出的心力,已經值得他由衷感激。
格雷特對他的感謝毫不在意。臨走前,他握著巴倫騎士的手,反反覆覆,不停叮囑:
「別抽菸啊!回去千萬別再抽菸了!——抽菸的話,手不容易好!」
「為什麼?」
「你聽我的就行了!」格雷特奮力推他出門。菸草,尼古丁,尼古丁會使血管痙攣,從而令傷口難以癒合,最明顯的,斷肢再植後的手指容易出現壞死。巴倫騎士要做的雖然是手腕肌腱手術,能少影響一點,總是好的。
但是想要我跟你解釋啥叫尼古丁?
謝謝,算了,你聽話就行了!
送走客人,格雷特回到桌前,開始打草稿。——要說發財了就是開心,兩千張紙堆在家裡,想寫什麼就寫什麼,用一張撕一張也沒關係,再也不用摳摳搜搜把紙縫寫滿了!
他理了理思路,先筆走龍蛇把病歷給寫了,再飽蘸墨水,在稿紙上一條一條往下寫:
麻醉、止血、消毒、手術。
麻醉:詢問戰神神殿有沒有現成神術,如果有,做實驗確定結果;如果沒有,詢問藥劑師。鐵杉、曼陀羅、天仙子、顛茄;詢問有沒有對應的魔法;
止血:止血帶,止血鉗,神術止血
消毒:洗手、準備烈酒、事先高溫消毒所有的器械和衣服
格雷特在「器械」兩個字上打了一個問號。向希波克拉底發誓,他真的沒有獅子大開口,止血鉗只讓準備了兩把,組織鑷也只備了三把。萬一出現什麼意外,器械污染了還要繼續使用,怎麼辦?
聖光消毒?
火焰消毒?
要是能用法師之手代替組織鑷就好了……那玩意兒不是實體,估計不用考慮污染的事兒……
就,還要加油學魔法啊!
他背了一遍今天和昨天抄錄的單詞表,倒頭就睡。第二天早上起來,去城衛軍的軍營牽了馬匹,翻身上馬,直奔魔法塔。
馬是他向城衛軍借的——或者說,是弗林隊長賣他面子,撥給他用的。來魔法塔就寄放在馬廄,每月給看門人5個銀幣,回城就送回軍營養著。節省下來的時間,每天能多抄20頁單詞!
有錢了!
寄養得起馬匹了!
而且生活水平上升了!
月薪從5個銀幣上升到15個銀幣,一次性拿到了10個金幣的大額收入,短期內抄書的費用還不用擔心!格雷特咬了一口夾奶酪的白麵包,又啃了一口醃肉,美滋滋。
吃完這頓午飯,趕快繼續抄字典!把字典抄完,然後翻譯魔法書,看看書里的魔法,到底有什麼能用來做手術的!
正想得開心,身後「吱呀」一聲,房門大開。格雷特回頭,見外面蹦蹦跳跳地走進一個小男孩兒來。看打扮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襯衫領結,馬褲皮靴,絲絨外套上,一排銀紐扣閃閃發光。
見格雷特看他,那孩子立刻放慢了腳步,臉一板,手一背。明明只有十歲不到一點兒,偏偏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看得格雷特想笑。
來新人了?
糟糕,今天不能抄書了!
不知道這孩子待多久,一直呆在這兒的話,抄書就得想其他辦法了……還好,我中午吃飯的時候東西都收了起來……
格雷特飛快地想著,隨口招呼一聲「你好」。說完目光一抬,看見跟在男孩背後的那人,立刻起身:
「艾略特法師。」
艾略特法師向格雷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男孩目送他離開,忽然竄到格雷特身邊,沖他做了個鬼臉:
「你是誰?」
「我是——」
男孩顯然沒有等格雷特回答的意思。做完鬼臉,跟著就竄到角落裡,自說自話地翻格雷特的背囊。沒翻兩下,從裡面抽出一疊字紙,嘩嘩翻動:
「你在幹什麼?哇哦,你在抄書!」
「噓!」
格雷特急忙制止。想要伸手來搶,又怕撕壞了稿紙,手一抬又止住。猛然回頭,藏書室外,艾略特法師正好看了過來,和格雷特對了個眼神,若無其事,慢慢走開。
格雷特稍微安心了點。再看室內,男孩已經咯咯笑了起來,把幾張稿紙抖得嘩嘩直響。一會兒舉在身前,一會兒藏到身後,滿屋亂跑:
「你抄書?你完了!法師先生說過,只准看,不准抄!」
那紙本來就算不上結實,被他這麼來來回回的抖,「撕拉」一聲,當場破了一張。格雷特急了:
「哎,還我!」
他上去就搶。男孩左躲右閃,咯咯發笑,忽然呲溜一聲鑽了桌底。格雷特還沒跟著彎腰,就聽那孩子大喊:
「你還敢搶!抄書你還敢搶!——艾略特先生,有人偷偷抄書啦!艾略特先生!」
孩子的聲音響亮尖銳,放聲一喊,魔法塔底層嗡嗡的全是回音。格雷特阻止都來不及,剛要上去捂他的嘴,藏書室外,一個威嚴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
「怎麼回事?」
格雷特停手、扭頭。門外,艾略特已經躬身施禮:
「老師。」
糟糕……被正主撞個正著。格雷特暗暗叫一聲苦,也只能跟著行禮:
「法師閣下。」
「你們在吵什麼?」格爾曼法師邁步進來。還是那身緊勒在肚皮上的紅袍,還是那雙精光閃爍的眼睛,只一掃,幾張散落的稿紙就飄了起來,自動飛到他手裡。
逃不掉了……本來想做出一點成果,再托人去請求的,現在才兩天半啊!兩天半能看得出我在做什麼嗎?能打動這位法師嗎?
或者,我現在投奔死靈法師還來得及嗎?也許會被一個火球術幹掉?不,火球術大概還是不會的,這裡畢竟是藏書室,怕燒……
格雷特亂七八糟地想著。心臟撲通狂跳,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背後微微沁出冷汗。看來自己確實是緊張了,腎上腺素正在大量分泌,收縮血管,提高心率……
格雷特詫異自己居然還有空想這些。他上前一步,昂首挺胸,筆直看著格爾曼法師的眼睛。語氣平穩,為自己辯解:
「我並沒有照著書抄。我只是,做一些整理和摘記,方便自己記憶。」
「你這還不是抄書!」男孩大聲道。格爾曼法師卻舉起一隻手,阻止他的辯駁。濃眉微皺,把手裡幾張稿紙看了一遍,忽然道:
「其他的呢?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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