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談間舒鳧得知,齊家那紅衣少女名為齊新蕾,另一人則是她的妹妹齊雨薇。論血緣關係,兩人都算是男主齊玉軒的堂妹。
堂妹?
舒鳧努力思索了一陣,依稀記得男主確實有幾個姊妹,而且都不是什么正面角色。智商中等偏低,人品糊穿地心,作用主要是搞事情。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很可惜,關於這幾個姊妹的具體人設和相關劇情,她就半點也想不起來了。
這也沒辦法,原著中惡毒女配太多,個個自帶降智光環,仿佛生命中只有「追捧男主」和「坑害女主」兩件大事,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她哪兒記得住?
根據她的觀察,先不說齊雨薇,齊新蕾絕對是一個極其標準的惡毒女配,而且段位比較低,約等於宮鬥文中第一個嗝屁的妃子。運氣好的話,大概可以活三集。
與此同時,齊新蕾並不知道舒鳧對她的定義,還在人群中誇誇其談:「我若要找道侶,一定要找軒哥哥那樣的人物。」
有人插話道:「聽說他與姜家大小姐訂了親?這位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齊新蕾面色一僵,眼中流露出輕蔑神色:「長年累月地躲在深閨,不敢出來見人,想來也是個上不了台面的人物。姜家往來應酬,不也只帶著二小姐嗎?」
「姐姐,可不好這樣說話。」
齊雨薇語氣溫柔,說出的話卻也沒好聽到哪兒去,「齊家素來重信,即便娶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小姐,也不能做那背信棄義之事。」
舒鳧剛抿了一口茶,差點又給笑噴了。
這兩位小姐到底年紀輕,自以為話術高明,其實話里話外酸勁兒濃得嚇人,都快把她給嗆著了。
舒鳧一向心寬,並不將這些毀謗之詞放在心上,不僅氣定神閒、安之若素,甚至還多添了一碟茴香豆,有滋有味地聽她們酸。
酸,接著酸。她就喜歡看別人又酸又得不到的樣子,爽得很。
所謂的酸爽,就是別人負責酸,她負責爽。
眾人聽風是雨,一下就被齊小姐帶起節奏,上趕著附和道:
「姜二小姐清麗溫婉,舉止得宜,頗有大家風範。同樣是姜家兒女,差別怎會這樣大?」
「我聽二小姐說過,她姐姐脾氣乖戾,一直對繼母和妹妹心懷怨恨,連帶著也恨上了父親。唉,男人哪有不風流的,這大小姐也太不懂事了。」
「就是,姜宗主和夫人伉儷情深,哪有一個小輩置喙的道理。她心存不滿,怎麼不收拾東西回童家去?」
「嗨,瞧你說的。童家衰落至此,她還能回哪兒去啊。」
「要我說,童家那位先夫人性烈如火,哪個男子受得了她?要不是齊、姜、童三家世交,也不會有這麼一樁親事。」
「可不是麼?」
齊新蕾神采飛揚,越說越有精神,「依我看,姜大小姐的脾氣就是隨了母親。憑她這樣的人品,如何配得上軒哥哥?我得為哥哥想想辦法,不能讓他和一個小心眼的妒婦結緣,免得貽害無窮。」
眾人連聲稱是。
「」
舒鳧神色一凜,略微收斂了那副事不關己的笑容。罵人不及父母,這小姑娘嘴賤得有些過分了。
然而不等她開口,只聽見「噗哧」一聲,卻是那紅衣女子又憋不住笑出了聲。
這一次舒鳧看得真切,她一笑宛如春花初綻,容顏比不笑時更勝三分,說一句「勾魂奪魄」也不為過。旁邊那男子似乎不大讚同,但還是搖著頭隨她去了。
齊新蕾兩次被她打斷,不由地心頭火起,柳眉倒豎:「道友,你又在笑什麼?」
女子面不改色,脫口仍是那句話:「我想起高興的事情。」
齊新蕾不依不饒:「什麼高興的事情?」
女子頭也不抬一下,只是慢條斯理摩挲著皓腕上一隻瑪瑙鐲子,曼聲道:「我師父生得俊,有個猴妖對他一見鍾情,嚷嚷著要給他『生猴子』。師父無奈之下,只好換上一副平凡面孔,告訴她『我的美貌都是幻術』,這才說服她另覓良緣。你說好不好笑?」
「噗。」
舒鳧一個沒忍住,也跟著笑了。
這次她不等齊新蕾發問,忙不迭地開口道:「也有妖怪要給我師父生猴子。」
齊新蕾一臉迷惑,在她們兩人之間來回掃視幾眼,不大確定地道:「你們的師父是同一個人?」
「是,是。」
紅衣女子漫不經心地隨口應道,旋即回過神來,一下又忍不住笑出聲音,「不是。這小姑娘可愛得很,我倒是想替師父收了她。好好一個女孩兒,能說會笑的,落在你們這猴山一樣的地方,未免太過可惜。」
「不,這樣說也不對」
她眨了眨眼,目光緩緩從人群中掃過,故意一字一句地補充道:「猴子單純膚淺,只知事物表象,卻不會自以為是,故作高深。依我看,有些人還不如猴子呢。」
「——要不然,他們又怎會連褲子也不穿,自己的洋相都沒遮好,就得意洋洋地對別人指手畫腳呢?」
「你什麼意思?!」
「你說誰是猴子,找茬吧你!!」
這句話說得刺耳,當場就有人拍案而起。
齊新蕾聽出她話裡有話,面色一時間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你——你在笑話我?」
「齊小姐想岔了。我只說『有些人』,哪裡有一個字提到你?」
「你明明在笑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舒鳧也發現紅衣女子笑點很低,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她細長優美的眼角都掛上了一滴清淚,顯然是笑出來的。
當然,齊新蕾這副狼狽模樣確實很好笑就是了。
一旁的男子實在看不下去,遞了一方手帕給紅衣女子。她一邊接過手帕擦拭眼角,一邊斂容正色道:
「齊小姐,你要相信我。我在玄玉宮受過嚴格的教育,向來心如止水,喜怒不形於色,無論多好笑都不會笑」
說到此處她一抬頭,發現男子正以一副「你要不要臉」的表情注視著她,只好不情不願地加了一句:
「除非忍不住。」
「」
齊新蕾被她睜眼說瞎話的深厚功底震驚,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等等,你說你是玄玉宮的人?」
「在下柳如漪,正是出身於玄玉宮。」
女子莞爾一笑,「小門小戶,待價而沽,比不上齊家姑娘識得大體,見笑了。先生,我們走罷,別在這裡污了人家視線。」
那男子搖頭一哂:「你還怕污了人家視線?我看你厲害得很,都把人氣得兩眼發黑了。」
他口中這麼說著,卻還是放下茶錢,與柳如漪一道迤迤然走出茶樓。
也不知怎麼,就在兩人邁過門檻的瞬間,舒鳧只看見柳如漪袖角一卷,那些饒舌客人面前的茶杯、餐盤便悉數跳將起來,精準無誤地扣了他們一腦門。還有幾個最為口無遮攔的,則是整個人平地飛起,大頭朝下,「砰」地穿過窗戶翻了出去。
少頃,門外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清朗笑聲:
「哎喲不行,我忍不住了,那個小丫頭真的太好笑了!這裡酸一句,那裡踩一腳,見識和心眼只有針尖大,指點江山的派頭倒是不小。你可瞧見她談論明瀟的神氣?明瀟一隻手也能放倒靖海,天下第一劍修非她莫屬。那丫頭明明自己也是女子,瞧她神色,卻分明看不上出色的女修,也不知是什麼毛病」
「如漪,少說兩句吧。」
男子恬淡的聲音也隨風飄來,「對於這樣的人,你多看她一眼,那就是你輸了。」
柳如漪:「唉,可我就是忍不住啊。我還用留影石錄下了她方才的表情,你看看,好不好看?」
男子:「不必了。你也該提升一下自己的品味,不要什麼東西都收藏。」
齊新蕾:「」
她也被糊了一臉點心,眼皮上結結實實粘著兩個芝麻湯圓,一時間臉色發青,腳步踉蹌,要不是有她妹妹扶著,只怕當場就要厥過去了。
舒鳧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差點笑得滾到桌子底下去。
當然她也沒忘記正事,笑完就跟一條魚似的溜出了茶樓,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柳如漪光彩照人的倩影,揚聲喊道:
「柳道友,請留步!」
柳如漪聞聲轉頭,唇角揚起一點笑意:「這不是方才的姑娘麼?特意追上我們,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
舒鳧一本正經地拱手,「我有心拜入玄玉宮門下,不知道友可否引路。」
「哦?這倒奇了。」
柳如漪目光閃爍,「方才在茶樓中,眾人都對玄玉宮十分不屑,對凌霄城滿心嚮往。怎麼你卻是反著來的?凌霄城弟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個個風光無限,資源、機遇一樣都少不了,不好麼?」
這話說的,倒像是要考校她的心性了。
舒鳧沒想到她有此一問,倒也不慌,坦坦蕩蕩地如實回答道:「剛才在茶樓里,我明明白白聽見,旁的修士若是也叫『鳳』,就會被凌鳳鳴和他的父兄百般打壓,只能改名叫雞、鴨、麻雀,博凌公子一笑。敢問道友,此話當真?」
「」
柳如漪眉尖微微一動,隱約浮現出幾分譏誚之色,「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且往外頭去問問,什麼王野雞、趙白鴨、孫雀兒,那可是多得很呢。也有些不肯就範的,若有大宗門庇護還好,若沒有,這一輩子的仙途也就毀了。」
「那就對了。若此事當真,那我只有一句話講。」
舒鳧深吸一口氣,提高嗓門道,「凌霄城視他人如禽獸,我看他們禽獸不如。」
她是個爆脾氣,再加上容易入戲,每次看文都要把反派辱罵個千八百遍。凌霄城作風如此霸道,幾乎不將小修士當人看,她在茶樓里憋了老半天,因此這會兒罵起人來,完全發自真心,情感充沛,那叫一個水到渠成。
柳如漪「噗」地笑出聲來:「好一個禽獸不如!」
與她同行的男子眉目溫和,見狀也跟著好脾氣地笑了一笑,輕聲嘆道:「如漪損人的功夫已是一絕,你小小年紀,倒也伶牙俐齒。若是你們結成一路,只怕能把天下人都罵到」
他稍作斟酌,選擇了一個最妥帖的字眼:「罵到自閉。」
「凌霄城橫行多年,早該被人罵一罵醒醒腦子。要不是看在掌門的面子上,我不光能罵到他們自閉,還能罵到他們自刎。」
柳如漪不以為然,忽而破顏一笑,俯身在舒鳧頭頂上揉了一把,「我看這小姑娘根骨不凡,心性上佳,罵人也罵得挺帶勁兒,正合我的胃口。不如這一程就帶上她,如何?」
「你高興就好。」
男子口中這麼說著,但並無勉強為難之色,從容不迫地向舒鳧見禮道,「在下姓江,表字雪聲,是如漪的朋友。還未請教道友姓名?」
「我」
舒鳧略一猶豫,隨即坦然道,「我叫舒鳧。『鳧』便是『水鳥』之意,我父母從來沒想著讓我當鳳凰,只要舒服一生就行,也省得凌公子大張旗鼓逼我改名了。」
「舒服一生,你父母倒看得通透。」
柳如漪慨嘆一聲,又收起笑容正色道,「舒姑娘,我們這一趟來到青城,其實是為了擒捉一隻妖獸。」
舒鳧:「妖獸?」
柳如漪:「不錯。你意下如何?若是不怕,不妨和我們一起走一遭。待事成以後,我自會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舒鳧眼中一亮,當即一口應諾下來:「我亟需歷練,自然不怕。不知是何種妖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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