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又是「嗤」的一聲響,柳如漪衣袖中甩出一道琴弦,將崆峒長老精心保養的鬍鬚截去半邊。
「哎呀,手抖了。」
柳如漪故作驚訝道,「真不好意思。又見長老當眾發.情,我本想替三師弟將你廢了,果然還是差了一分準頭。」
「豎子爾敢!」
崆峒長老勃然變色,氣咻咻地吹起半邊鬍鬚,「今日若是你師尊在此,老夫倒還有幾分忌憚。憑你一介小輩,也敢在老夫面前猖狂?」
舒鳧:「」
這一刻,她也很想對崆峒長老喊一句「好了,你不要再講了」。
長老還不知道,此時他就宛如戲台上的老將軍,背上插滿了旗子。
而且那些旗子,還是他親手插上去的。
也就在這一刻,舒鳧只覺得身體一輕,江雪聲長袖一卷將她帶起,整個人如同一片雪花般毫無分量,輕飄飄地從房樑上落了下去。
在不到一秒的下落過程中,舒鳧最先感覺到的,是一陣夜風般清爽的、帶著水汽的涼意。
隨後她意識到,那不是夜風,也不是水汽,而是從江雪聲身上擴散開來的靈力餘波。
一直以來都刻意隱藏修為的江雪聲,一旦解除偽裝,頃刻間便成了一泓藏也藏不住的寒潭,通身溢出的靈力如有實質,甚至足以拉低氣溫。
與此同時,他的面貌也發生了改變。
舒鳧距離他最近,清楚地看著那副眉眼一點點變換輪廓,眼尾斜挑,眉飛入鬢,如同親眼目睹一把刻刀在美玉上雕琢。不知為何,她絲毫不感覺違和,仿佛她早已知曉,這才是江雪聲應有的模樣。
仿佛雪霽雲開,霧靄消散,雲霧掩映間的山水終於顯露其本來面貌,一展絕代風華。
舒鳧不是沒見過美人——三次元有美人如畫,二次元有比真人更美的畫。即使如此,江雪聲低眉向她望來那一刻,她仍然感覺呼吸困難,差點在內心化身為一隻尖叫雞。
臥槽!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這個人!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難怪猴妖都想給他生猴子,她一瞬間都想給他生尖叫雞!!!
眼前人看上去極為年輕,不過弱冠之齡,容顏清冽如秋水,氣度灑落如長風,靜是白璧無瑕,動是颯沓流星,從骨到皮無一處不美。這美無關乎性別,說他是男子亦可,是女子亦可,人世間的概念在此毫無意義,只能感嘆一句「仙骨天成」。
他不像山巔雪,不像百丈冰,也不像常見的修仙界男神一樣,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清冷白衣。
他的衣衫是一種淺淡的天青色,像國畫中的山水,衣擺上繪有兩三朵盛放的曇花,清雅潔白,仿佛在暗夜中傾吐芬芳。
故而,其名為「曇華」。
擷一枝瓊花為骨,攬三分明月為魂。
煌煌華燈千萬盞,不及曇華照夜明。
隨著裝束轉變,江雪聲原本束起的墨發也有大半傾瀉而下。他未戴發冠,只用一支木簪松松挽著長發,流水一般的髮絲拂過肩膀、脊背,如同一道水墨繪就的銀河,越發映襯得他的眉目宛若晨星。
對此,舒鳧的感想是——天懸星河,突然倒了一瓢在我頭上。
這滿天星河一樣的美人低頭凝睇著她,忽而破顏一笑,如畫眉目舒展,一雙眼彎成細細一對月牙:「好看嗎?」
舒鳧:「好看。」
江雪聲:「嗯,好看就對了。而且我不用梳毛,也不用化妝。」
舒鳧:「」
——不是,你們這對師徒怎麼回事?!
舒鳧呆若木雞,內心震驚如同尖叫雞,堂上其他人也差不了多少。崆峒長老剛才意氣風發,在背後將「曇華真人」踩了個痛快,這會兒眼看著正主從天而降,一張老臉漲得發紫,眼珠子險些都不會轉了。
柳如漪抿唇一笑,翩翩然退至一邊,風姿綽約地屈膝施禮:
「弟子柳笑,恭迎師尊。」
江雪聲——曇華真人顯然已經習慣了旁人這種反應,一手攏著瀑布般垂落的黑髮,一手帶著舒鳧,仿若閒庭信步一般,目不斜視、旁若無人地走到上首,在凌奚月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他坐也不是正坐,甚至有點「坐沒坐相」的意思,整個人沒骨頭似的一歪,仗著自己容顏絕世,硬是歪出了一段美人春困的慵懶風情。
從舒鳧的角度看去,只見他眼帘半垂,烏黑濃密的睫毛掩住目光,一段修長手腕撐著下頜,姿態輕慢到無以復加,卻意外地並不令人生厭。
人長得好看,確實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崆峒長老,凌二公子,齊三爺。」
他帶著笑意傾身,「別來無恙,曇華有禮了。」
「」
舒鳧一點都沒看出禮在哪裡,單看他的表情,還以為他在說「曇華問候您祖宗十八代」,或者「三天之內撒了你,骨灰都給你揚了」。
崆峒長老喉頭顫動:「你你」
「嗯,你說。」
江雪聲斯斯文文地一點頭,表情近乎慈愛,「我在聽。」
崆峒長老頓時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齊三爺面如死灰,卻還是不得不負隅頑抗:「曇華真人,此乃我齊家與凌霄城之事,與您毫無干係。九華宗、凌霄城一向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您貿然插手,恐怕有些不妥吧。」
江雪聲溫和道:「有道理。不過,誰說此事與我毫無干係?」
說著他眼皮一撩,恰好迎上舒鳧目光,將她滿腹狐疑的表情穩穩接住,專注而又真誠地凝視著她。
「道友。」
他語氣平和,與一路上沒有什麼兩樣,「在下姓江,單名一個『曇』字,表字雪聲,道號曇華。早年客居玄玉宮,百年前,入主九華宗搖光峰,也被人稱為『搖光長老』。當然,我並不是很老。」
「嗯,哦。」
舒鳧不明白他為何在這個節骨眼上自我介紹,只好乾巴巴地應著,「您那個,很好,很強大。」
而且真的很不服老。
江雪聲又道:「搖光峰不是富庶繁華之地,但勝在山明水秀,最是養人。我膝下門生數百,親傳弟子三人,如漪隨性、昭雲活潑、司非忠直,都是好相處的脾氣。昭雲喜歡鮮花,一年四季,峰上都有如雲的繁花可看;司非天性親水,峰上有大小湖泊,瀑布清泉,是個戲水的好去處。」
「我所有之物不多,但凡弟子喜歡,便都會給。」
舒鳧隱約意識到什麼,不等她那個影影綽綽的猜測成形,江雪聲便已向她伸手,纖長的指尖隔著衣袖觸到她掌心。
仙人動作輕緩,神色安詳寧靜,猶如夜色間一朵無聲吐蕊的曇花。
「道友,我知你是童氏嫡脈遺孤,童瑤唯一的傳人。你對我說,你有心拜入仙門,為童氏一族報仇雪恨。」
「我有心引你入門,送你去九重天上,你願不願意?」
——我知你是姜若水,我也知你不是姜若水。
——正因如此,你口中的「報仇」才尤為可貴,勝過世間一切珍寶。
僥倖重生的一縷孤魂,要有幾多孤勇,幾多俠氣,才能為毫無干係的因果一擲生死?
赤子心誠,可證大道。
我欲渡你一程,你願不願意?
第二十章 善惡到頭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有心引你入門, 送你去九重天上,你願不願意?」
「」
舒鳧閱文無數,見過的套路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不過,這位曇華真人收個徒搞得像求婚現場一樣, 就連她也忍不住虎軀一震, 條件反射地回答道——
「——如果我不願意呢?」
饒是江雪聲騷得天賦異稟, 聽見這句話也不由地怔了一怔。
啊?
這種場景, 這種鋪墊, 一般會有人說「不願意」嗎?
當然, 舒鳧不是一般人, 江雪聲也不是。
面對這種意料之外的展開, 他臉上絲毫不見尷尬、迷茫或失望之色, 就連嘴角完美的弧度也沒有坍塌半分,維持著溫和笑意緩緩道:「那也沒什麼。如果道友拜我為師,便是我搖光峰弟子, 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蕩平齊家。若是道友不願」
他目光一轉,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齊三爺:「我便名不正言不順地蕩平齊家。」
齊三爺:?????
江雪聲:「世人都喜歡講道理, 凡事講究『師出有名』。我這個人性情隨和,心情好的時候, 也願意配合著講一講。不過, 我其實並不是一個很講理的人——我潛心修煉, 本就是為了縱橫世間,為所欲為, 不是為了跟人講道理的。」
舒鳧:「我看出來了。」
曇華真人喜怒無常、秉性乖張, 這一次她算是360度無死角地切身體會到了。
對此, 她的感想仍然是——
好勁爆,我喜歡!
萬萬沒想到, 在這樣一個傻逼遍地走、女主慘如狗的世界,在原著從未提及的地方,竟然盛開著這麼一朵遺世獨立的奇葩!
他不僅自己奇葩,還澆灌了許多柳如漪一樣的小奇葩!
真是太棒了!突然有一種找到組織的感覺呢!
「抱歉,剛才我是開玩笑的。」
舒鳧果斷地伸出手去,卻沒有將手疊放在江雪聲掌心,而是一把握住他整隻手,像是老同志見面一樣用力地上下搖晃:
「那以後就麻煩您了!江老師,多關照啊!」
江雪聲:「」
這個小徒弟還真是相當的別具一格。
就這樣,別具一格的「師徒」現場達成一致,舒鳧半點也不拿自己當外人,一屁股坐在江雪聲鄰座,轉頭向齊三爺望去:「三叔,好久不見啊。我是若水,您還記得我嗎?」
根據原主的記憶,齊三爺與姜家來往頻繁,和姜若水也打過幾次照面。姜若水是齊玉軒的未婚妻,齊三爺未來的侄媳婦,平日裡都會規規矩矩地稱呼他一聲「三叔」,齊三爺也會親切地叫她一聲「若水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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