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燃燈 第二十四章 凡人的快樂之一

    用青烏的話來說，這世間，最臭的就是修仙者，其次，便是人。

    人，男人又比女人要臭上十倍。

    仙人，定期服用【凝香】，亦或在【神山】上栽種香料以去味提香。

    凡人，便只能洗澡。

    陸然作為一名海子，過去覺得最幸福的一樁事，便是出海歸來的當晚，在鎮上的浴室美美洗上一個澡，祛祛身上的魚腥味，然後在硬榻上吃上一包花生米，喝上一碗茶，最後在一片熱氣蒸騰之間，聽阿爺和那些海子們說一些或情色或傳奇或嚇人的故事，聽著聽著，直至睡著。

    然而眼前這一切，卻讓陸然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這富麗堂皇不輸那獅子樓的裝潢。

    這令人眼花繚亂的各式廳堂包廂。

    這簡直不忍直視的諸多香艷場面。

    這金龍池的大堂之中，竟然還有許多女人出入！

    再仔細看看，何止是大堂，扶梯之上，包房之內，甚至是櫃檯之後，都站立著許多穿著單薄的女人。

    而那些店內的客人們，多數隻圍著一片澡巾或是乾脆光著身子，就這樣在其中來來去去。

    趕完豬之後，三兄弟再度傻了眼，然後眼中又都露出了奇異的光芒。

    這時，有個小廝悄聲走到他們跟前，大概看著他們穿著破舊，嘴裡自然也沒什麼好話，問道：「三位，是洗浴呢，還是住宿呢？要是來飽眼福的呢，那看得可夠久了哦，可以走了呢。」

    啪地一聲，回寰掏出了幾張金葉子甩到了小廝的臉上。

    「好嘞！貴賓三位！有請！」

    小廝這一吆喝，大廳里頓時跟著響起一片整齊的歡迎之聲，這令三人都不自覺想起上次同去的那座姑逢山白雲洞府。

    回寰和楊牙都暗暗地想道，難怪陸然說這是個極樂之地，這也的確算是個人間仙境。

    經過小廝的殷勤講解，介紹了什麼混浴、大混浴、男女混浴、泥浴、獸浴、情愛浴等等，三人要了一間自帶小浴池的包廂，上了三樓。

    但陸然卻說，這種小池子洗起來沒勁，非要拽兩人去一樓的大池子中先洗一遍，體驗一下自己兒時的「極樂」。

    回寰雖然有些扭捏，楊牙也覺得這池子太小，還是大池子舒爽，兩人就架著回寰，一同去了一樓。

    一路上，因為楊牙回寰的外貌實在出挑，但凡遇見人，無不側目議論，尤其是回寰，本來就容易被人當作女人，這下更是被無數裸男投來了許多奇奇怪怪的目光。

    等這進到洗浴間，衣服一脫，三人果體相見，陸然和楊牙卻不由地對著回寰豎起了大拇指，再不敢說他像女人。

    回寰，依舊是那麼優雅從容，甩開大長腿，第一個跳進了池子之中。

    陸然、楊牙雖然沒有搶過他，但也像兩塊大石那樣，嘭嘭兩聲，直墜入水中。

    一邊洗一邊玩鬧，一時間好不痛快。

    不消一時半刻，三人都覺得洗夠了，乾淨了，神清氣爽，渾身舒暢，於是三人半泡在池中，開始了閒聊。

    楊牙頗有不滿：「這麼好的地方，怎麼咱們來夏亞這麼久了，才帶我們來？」

    「怎麼？你們隱幽湖連個溫泉都沒有嗎？」回寰睜開了一直微微閉著的眼睛。

    楊牙搖頭道：「沒有，泉水很多，但熱泉可真是沒有，我們，都是洗冷水澡。」

    回寰笑笑，說了句「可憐的象曼國人」，於是將目光轉向陸然，陸然此時手中正握著兩塊洗石，來回搓弄著，人卻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兩人一同潑水，將他激醒。

    陸然先是皺了皺眉，繼而笑了起來，問他們，「怎麼樣，是不是很是舒爽？」

    回寰點點頭：「是啊，自從做了『王子仙人』，還是第一次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像個普通人那樣在這裡悠閒，倒是很不錯的體驗。」

    楊牙卻表達了不同的看法：「我覺得這樣，確實爽利了許多，但同時心裡也總有點空落落的，好像沒了安全感。」

    陸然點點頭，表示理解，楊牙自小生存的環境艱險，修了仙才得到了安全感，他這麼想，也是當然。

    回寰則不同，身份雖然尊貴，但是自小背負的也的確比普通人多了許多，眼前又有諸多想起來都肉痛的煩心事，所以他更享受這當下的平靜。

    只是這兩人在這一刻，臉上確實都露出了在歷山國時，都不曾有過的輕鬆和笑容。

    陸然決定將數月來自己觀察到並且一直在想的事情說給兩人聽，他問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夏亞和震南的不同？」

    回寰、楊牙都被一下問住，兩人都想了想，回寰說這南北本就差別巨大，你說的不同，到底是指哪裡？楊牙卻傻傻問道，最大的區別，難道不是夏亞有溫泉而震南沒有嗎？

    陸然搖了搖頭，將手中兩塊洗石拋出，濺起大片水花，濺到池子裡其他人，他們也不生氣，有兩個孩童，反而歡笑著潛下水去打撈它們，玩耍起來。

    陸然將話挑明：「你們難道沒有覺得，夏亞人臉上的笑容，明顯要比震南人臉上的笑容要多上那麼一些嗎？」

    回寰、楊牙都是一愣，仔細想了想才明白了陸然的意思。

    楊牙問：「你是說之所以有這種區別，是因為之前那位大姐說的，夏亞是一個將人與仙分開的地方，所以這裡的人更覺得安寧幸福嗎？」

    回寰也問：「可夏亞是一個好戰霸道的國家，他們的子民你可能看著的確比較幸福，可皇族們幾百年來一次次發動對震南的戰爭，那才是最勞民傷財的事情，不是嗎？」

    陸然想了想，覺得以自己目前的見解和學識，沒有辦法一下回答兩人的問題，更沒有辦法回答自己內心的問題，於是他笑上一笑，說道：「我只是隨便問問，我也沒有什麼高深的見解。」

    這些問題，就留給未來來解答吧。

    「三天，我們就過三天普通人的生活，什麼都不管也不去多想，三天遊歷完盛都城，我們就回震南去！」

    說完這句，陸然便一頭扎入大池之中，假裝自己在在淺海之中，往前小小地遊了一段。

    媽呀。

    在一片渾濁不清的洗澡水中，他猛然停下了踩水的步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鬼。

    他看見了另一雙眼睛，一雙有些熟悉，有些陌生，明明是深黑色，卻如燈火般閃亮的眼睛。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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