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八月二十三日凌晨,江水滔滔,江風呼嘯。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東陽城的南門碼頭裡,之江水軍已然準備就緒,馬上就要發起總攻了。
傅雁書結束停當,站在了之江號的船頭。這次進攻,他其實並不支持。後方如此不穩,進攻一旦發起,戰事必不能在短時間內結束。沒有穩固的後方,勝利就沒有切實的保證。
然而,任務就是任務。即使接到了陸明夷發來的不進行匯合行動的通知書,傅雁書仍然沒有改變這個想法。
接到陸明夷的通知書,讓傅雁書大吃一驚。他也沒想到陸明夷竟然會公然抗命。按照軍法,身為兵部司代理司長的自己,有節制諸軍之權,不過傅雁書沒有採取極端措施,而是向王除城發去了一份措辭嚴厲的秘密通知,說明之江水軍會按期發起進攻。陸明夷不是個不識大體之人,當之江水軍按期進攻,若昌都軍不配合行動,將會使得整個計劃失利。按時發起總攻的結果,勝負還是五五開,但昌都軍不配合的結果,失敗就幾乎可以確定了。陸明夷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所以最終,昌都軍也會被逼著一共進攻。
如果以傅雁書真正的想法,他也希望能夠讓三箭齊發行動再押後一陣。可是這次行動也是一場豪賭,戴誠孝軍團已然孤軍深入,除非能及時通知他,否則之江水軍與昌都軍放棄行動,戴誠孝軍團孤掌難鳴,簡直是出賣了。
到了現在這地步,無論如何也只能這樣下去了。傅雁書想著。他看了看天,還是片刻就要出發了。之江水軍,以鐵甲艦之江號為中心,諸艦都已蓄勢待發。經過工部司的不懈努力,北軍的裝備已全面趕上了南軍,還有所超越,這一次進攻也確實勝算更多了些。
江上,江風漸緊,夜晚的水汽正隨時曙色來臨而淡去。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許靖持焦急萬分的聲音:「傅將軍!傅將軍!」
許靖持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過來。傅雁書吃了一驚,扶住了他,還沒說話,許靖持已將手上一份捲軸遞過來:「剛收到的羽書,你……你快看!」
許靖持不止上氣不接下氣,臉也漲得通紅。作為一個中軍,他應該比誰都鎮定才行。傅雁書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拿過了捲軸。一目十行地掃一眼,傅雁書便一下僵住了。
馮德清大統制遭人假冒!立刻停止三箭齊發計劃!
後一句還算有所準備,前一句卻是傅雁書怎麼都想不出來的。可是,看到落款,他皺了皺眉道:「應急會?這是個什麼組織?」
許靖持這時已經順過氣來了,搖搖頭道:「末將也是不知。傅將軍,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有這個應急會的命令,加上陸明夷前兩天的通知,現在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按兵不動。南軍水軍的鐵甲艦已不能橫行於江上了,他們也不敢貿然進攻,雙方仍能相安無事。可是自己也要到這時候才接到羽書,戴誠孝是肯定接不到的。三路人馬,兩路都不動,就戴誠孝一路行動,這樣南軍便可以集中力量對付他。待截斷糧道,戴誠孝軍團就只有等死了。從這方面來看,三箭齊發又必須發起。
傅雁書從未有過這樣猶豫不決的時候。現在這時候真是多事之秋,每每在關鍵時刻便節外生枝。許靖持見他總不回答,追問道:「傅將軍,到底該怎麼辦?」他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件事,剛得到消息,句羅水師已從倭島班師,有可能會增援東平城。」
句羅和南軍結盟後,卻也並沒有與北方正式衝突。畢竟,他們不想和北方直接交戰,而北軍同樣不願在這個時候兩面作戰,因此一直相安無事。只是句羅對倭島用兵,李繼源所向無敵,迫使倭島遠征軍全線回撤防守本土,使得當初大統制定下的大計最終破產。這兩年,句羅軍在李繼源率領下,在倭島縱橫馳騁。句羅小而倭島大,加上倭島至句羅順風順水,句羅去倭島卻相當艱難,因此句羅屢受倭島欺凌。李繼源自己知道句羅並沒有一戰覆滅倭島之能,提出的口號是「一歲換十年」,兩年血戰,要讓倭島至少在二十年裡再沒有入侵句羅之力,因此帶著大軍沿海岸征戰。他所率水軍之精銳,幾可與中原的五羊、之江兩支水軍相埒,加上深諳水戰,句羅軍又對倭人恨之入骨,士氣極盛,這兩年裡沿著倭島繞了個大圈,幾乎將倭島的名城破了個遍,到後來,以至於倭人一聽問句羅軍到來,紛紛閉城死守,不敢與他正面相抗。李繼源見目的已然達成,這才下令班師。不過據細作報告,李繼源的艦隊沒回到句羅本土,聽得南軍告急,便掉轉方向,前來緊急增援東陽城。
聽到了這條消息,傅雁書也拿定了主意,喝道:「許中軍,傳令下去,進攻開始!」
朝令夕改,最終只會讓諸軍不知所措,白白喪失掉所有優勢。如果說上一回馮德清微服前來,強令總攻按時發起乃是一錯,那現在這個應急會發來緊急命令要求暫停進攻又是一錯。一錯不能再錯,這一戰,已是勢在必行了。
聽得要發起進攻,許靖持也怔了怔。他雖然不是將才,但在軍中那麼久,這一點看得很清楚。南武大統制雖然有剛愎自用之弊,但那時令下如山,說一不二,從無人敢違背。南武大統制死後,再沒有一個人能有那麼謝的威信,結果就是令出多頭,各個軍區之間都不能緊密團結了。如果鄧帥還在,尚可收拾局面,可是連鄧帥也不在了,傅雁書雖然是個不世出的天才戰將,能力完全不比鄧帥差,可說到威望和資歷,那就遠遠不如了。而這,就是傅雁書最為不利的一面。與其再這樣下去,不如一戰定音,藉此戰樹立起自己的威望。
許靖持馬上明白了,或者說自以為明白了傅雁書的用意,行了一禮道:「遵命。」他雖非將才,卻是個極有才幹的中軍之才,傳達命令,調度整兵,都是一時之選,之江水軍在傅雁書與他兩人的通力協作下,練兵已久,精銳無匹,等的就是這一戰。
大旗掛了上去。隨著一通戰鼓,之江水軍衝出了碼頭,大舉向對岸的東平城撲去。
當東陽城的戰鼓響起來時,相隔四里的東平城裡當然不會聽到,細作也不可能把情報報得那麼快,但正默坐在城頭的鄭司楚卻仿佛聽到了從雲端沉甸甸砸下的戰鼓聲,猛然間抬起了頭。
來了!
雖然現在還什麼都看不清,但鄭司楚可以斷定,傅雁書已經發起了進攻。
霧雲城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也是剛收到潛伏在霧雲城的四三錦鱗發回來的情報才得知。情報非常粗略,他並不知道事情的細節,然而至少知道一點,就是馮德清已被暗殺,有人冒充了他,這些人據稱是狄復組。
狄復組竟然做出了這等事!這讓鄭司楚更為驚詫。狄復組有這等能力,已是讓他想不到的事,而這樣做的結果,其實是給狄復組帶來了滅頂之災,這一點更讓他想不通。鄭司楚本來就已經對狄復組產生了懷疑,此時更加疑心。
疑心歸疑心,傅雁書的進攻卻是實打實的。現在要面對的是傅雁書前所未有的猛攻,更讓鄭司楚揪心的是,現在自己還沒辦法有什麼行動。傅雁書麾下都是水軍,只能靠水軍阻擋,而王除城的北方陸軍卻一直沒有出動的跡像,這讓鄭司楚都有點摸不著頭腦。
江面上,宣鳴雷、談晚同與崔王祥三人正在與傅雁書苦苦周旋。前一段時間,由於南軍有鐵甲艦,傅雁書一直堅守不出,南方水軍可謂占盡上風。現在北軍的之江號與南軍的天市號已經能夠全面抗衡,而北軍還憋著一股復仇的怒火,雖然水天三傑都是非常出色的名將,但在傅雁書的猛攻之下,還是漸有不支之態。
再這樣下去,連水軍也要敗了啊。鄭司楚想著。一直以來,北軍的陸軍都是壓在南軍在打,若不是水天三傑統帥的水軍也毫不弱於北軍,死死守住了大江這條天塹,再造共和聯盟早在天水省陷落,諸省脫離的時候就徹底完蛋了。鄭司楚對這一點比誰都清楚,他很明白,單靠陸軍,是完全不可能抵禦北軍的。
這回真要敗了麼?
他正想著,有個傳令兵急匆匆上了城頭,到了鄭司楚面前,行了一禮道:「鄭帥,我軍傷亡慘重,崔將軍再次負傷,已無法再戰。」
崔王祥是水軍中難得的猛將,上一回惡戰,他身負重傷,但因為軍情緊急,他也一直沒能好好養傷,所以傷勢一直沒能好全。這回又受了新傷,水天三傑這個依託宣鳴雷一軍兩翼展開的陣勢只怕便要崩了。鄭司楚心中猛然一沉,急急走下城去。一到碼頭,正見崔王祥被抬下來。鄭司楚見他渾身都包滿了紗布,心中更是一沉,迎上前道:「崔將軍怎麼了?」
崔王祥在擔架上聽得鄭司楚的聲音,掙扎著要抬起身道:「鄭帥……」鄭司楚聽他還能說話,這才寬了寬心,忙走到擔架邊道:「崔兄,你別動,不用擔心。」
崔王祥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露出一絲苦笑,低低道:「鄭兄,崔王祥無能。但本隊絕不能無帥,鄭帥,請你代我指揮。」他頓了頓,又道:「小心,他們有……有一種很小的火炮,不能接舷戰。」
鄭司楚也在水軍呆過一段時間,甚至還有「水戰天下第一」的虛名。崔王祥知道他雖然在水戰上比不上自己,但兵法乃是萬法歸一,鄭司楚作為水軍將軍,也是相當合格的,比許多正規的水軍將軍更稱職。何況,以他主帥的身份代理指揮,定能穩住因自己戰傷退場後第三艦隊的軍心。而這,也是目前在傅雁書猛攻之下唯一的可行之道。鄭司楚自然知道,他想了想,說道:「好,崔兄,你放心吧,我不會墮了第三艦隊的威名。」
跟在鄭司楚身邊的是他另一個副將冀東來,聽得鄭司楚竟要臨時指揮第三艦隊,眼前便是一黑。上一回宣鳴雷去押送天市號,第一艦隊無人指揮,鄭司楚也曾頂替過一陣,但那時並沒有北軍陸軍進攻的威脅。現在王除城有那麼一支重兵虎視眈眈,鄭司楚再一走,若昌都軍突然出現在城外,冀東來自知絕無堅守的把握。他張了張嘴,正想說,鄭司楚已扭過頭道:「冀將軍,城頭守御,有勞你了。放心吧,昌都軍不會出擊的。」
冀東來一怔,但他對鄭司楚也很有點迷信,心想鄭帥說昌都軍不會攻來,就肯定不會攻來,人一下鎮定了,說道:「是。」
鄭司楚其實哪有什麼把握保證昌都軍不會攻來?他說昌都軍不會有所行動,完全是個猜測。四三錦鱗的情報很簡略,甚至沒有說摧毀了狄復組這個膽大包天計劃的人到底是誰,鄭司楚猜的便是陸明夷,唯一一點證據便是魏仁圖和方若水兩人的進入應急會名單。陸明夷一直在大肆宣揚自己是前朝名將陸經漁之子的身份,而魏仁圖和方若水正是陸經漁的弟子,毫無疑問,有必要冒如此風險,殺入大統制府揭破假冒之人真面目的,只有陸明夷了。而這件事剛發生,陸明夷一定還不可能趕回王除城來,因此鄭司楚猜測陸明夷不會把自己最為嫡系的昌都軍君子營隨隨便便就放出來。和陸明夷一樣,鄭司楚也極其注重情報的收集,他依靠四三錦鱗對北方軍政兩面的要員都作過一番全面的情報收集。從情報來看,陸明夷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做事既有勇於冒險的一面,也有求穩的一面。
用兵上,這個北軍名聲最響的少年名將,簡直和自己如出一轍。
走上崔王祥的旗艦時,鄭司楚想著。如果自己處在陸明夷的位置,肯定會冒險向霧雲城突襲,解救出被扣押的魏仁圖和方若水,也會要求目前暫停總攻,待後方穩固之後再發起進攻。只是,這到底是自己的想法,陸明夷會不會也這麼想,他並不知道。現在,無論如何也只有賭一下了。既使面前是一杯毒酒,但一個渴得快要死去的人,終也只有飲鴆止渴。
之江水軍在上一回進攻時用了新武器天雨,上一次給五羊水軍造成了極大的傷損,但此次五羊軍已有了準備,在諸艦上用竹片加裝了一個防護裝置。竹片塗過一層防火的塗料,又非常光滑,當北軍放出天火,便將這竹片天篷拉起遮住船上要害,天火落到竹篷上,未等爆炸便滑落到船身兩邊。偶有爆炸,威脅也不大了。因此這一次交戰,已是勢均力敵。雙方都有鐵甲艦,兩艘鐵甲艦也是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舷炮的威力同樣相去無幾。到了這時候,反倒是短兵相接的接舷戰能決定勝負。五羊軍自從宣鳴雷來後,與談晚同一起將斬鐵拳與斬影刀編出了一個適用於船上格鬥的簡化版本,崔王祥一軍練得最好,自信單兵能力無雙無對,他又是個慣於沖陣的猛將,因此下令靠近了敵艦進行接舷戰。
計劃很好,實行得也相當順利。然而當敵我兩艦貼近的時候,正當五羊水軍要一擁齊上,之江水軍的戰艦舷邊突然出現了一排火槍手,一陣火槍響過,率先衝上去的士兵紛紛中槍落水。其實之江水軍已經有了火槍,崔王祥已聽宣鳴雷說過,但他也沒料到之江軍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已練就一套行之有效的戰法。小看傅雁書的後果,便是崔王祥再次重創,使得五羊軍三支艦隊的配合這麼快就出現了破綻。鄭司楚在船上聽崔王祥的副將約略說了,心中也是黯然。
到底怎麼擊破傅雁書?連眼高於頂的宣鳴雷都對這個同門忌憚之極,說平生天不怕地不怕,連師尊都不怕,就怕這傅驢子。斗到現在,宣鳴雷每次對上傅雁書就縛手縛腳,鄧滄瀾去世後,真正的水軍第一名將,無疑便是傅雁書了。鄭司楚也知道自己這點名聲不值一提,因此不敢有絲毫大意,指揮著第三艦隊配合一、二兩艦隊行動。
雖然他代替崔王祥指揮後,第三艦隊的衝擊力大大減弱,但每個行動都中規中矩,反而使得五羊水軍的耐久力更強。大江上,硝煙四起,火光燭天。這一場水戰,便如一台巨大的石磨,正不斷地將所有人都卷進去,不分敵我,所有的血肉之軀一被捲入,就成齏粉。
此時的宣鳴雷也有點焦躁不安了。他的天市號無疑是五羊水軍的重中之重,當北軍的之江號還沒上陣時,天市號橫行大江,從無人敢直攫其鋒。宣鳴雷一直對傅雁書心懷懼意,這一陣總算揚眉吐氣,但這種日子沒有多久就隨著之江號的出現而結束了。
難道這一輩子就永遠要屈居於傅驢子之下?宣鳴雷只覺胸口似有一團火要噴出。他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想法出現,咬了咬牙,小聲向一邊的趙西城道:「老趙,將火龍出水搬出來!」
這時候炮聲震耳欲聾,就算他大喊大叫,離得稍遠就聽不到了,只是宣鳴雷仍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趙西城聽不清,大聲道:「什麼?」
「火龍出水!」
趙西城怔了怔。火龍出水是那一次鄭司楚奇襲東陽城奪回來的北軍新武器。這種武器可以貼著水面飛行很遠的距離,但準頭不佳,所以只能用在地面陣城防守敵艦所用。宣鳴雷一看到火龍出水,就想到若能在船上發射的話,對敵艦威脅就更大一步,因此他把這個要求馬上提交給工部特別司。現在鄭司楚的表弟陳敏思就在特別司,他年紀雖小,卻是個武器製造的天才,接到宣鳴雷這要求後便殫精竭慮。只是要在船上發射火龍出水要兼顧準確性與安全性,他想了許久,最近才做出了一個發射裝置,但試驗後發現還很不完善,因為發射既不容易,而且相當容易壞。只是時不我待,宣鳴雷也等不及了,將這原型裝置拿帶了來。他也知道這原型機不太可靠,頂多就只能用一兩次,因此一般不敢拿出來。可到了現在,遠近兩方面的攻勢都不如對方,士氣也漸漸低落,已不能不用了。
如果不能成功的話,對五羊軍的士氣打擊更大。現在這樣做,無異於飲鴆止渴,但也只有一試。趙西城沒有再說什麼,下令水兵從庫房中將火龍出水和發射管搬出來。
發射火龍出水,最大的難題是瞄準。沒有一個平穩的架子,火龍出水飛不出去,要麼就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因此陳敏思造出了一個架子,掛在船舷上,通過機括操縱。雖然很煩難,但至少把準確性和安全性都解決了。只是這架子有點太精密了,火龍出水發射時震動又相當大,發射兩三次後,架子便要散架。另外,便是要對準目標,並且在一定距離之內,否則火龍出水的威力不足以擊破鐵甲艦。
架子上裝好兩個火龍出水,天市號又轉過身來。天市號一直在與之江號纏鬥,這兩艘鐵甲艦不時向對方發射舷炮,兩艦的艦身同樣都是焦痕,但都沒有受到什麼致命傷。尋常舷炮對鐵甲艦沒有什麼威脅,但威力更強的火龍出水也許就不一樣了。宣鳴雷想著,目光炯炯地盯著前方那艘鐵甲艦,一邊控制著發射器的扳手,一邊卻是估算著兩艦的距離。不能太遠,當中也不能有阻礙,以防傅雁書麾下見勢不妙,不惜一切前來阻擋。
這是最後一戰吧。宣鳴雷想著。不知為什麼,此時他想到的卻是當初同在鄧滄瀾門下時的情景。那時他與傅雁書雖然一向不相投,但師尊有命,兩人自然經常隨侍左右,聆聽師尊教誨。雖然性情不相投,但對於對方的才能,兩個人卻都很是佩服。傅雁書也許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與自己成為敵人,而宣鳴雷也從來不期望會與傅雁書為敵,可是最終,兩人終究還是要決一死戰。
傅驢子,我死了,自會有人安葬,而你若死了,我也會好好安葬你的。宣鳴雷想著。此時之江號正在轉過來,和天市號恰好面對面。這兩艘鐵甲艦在對決,旁人自不敢入內,因此天市號與之江號之間只有空蕩蕩的江面。
機會來了!宣鳴雷猛然一抽引信,喝道:「死吧!」
火龍出水,大概也只有這一次施放的機會。現在天市號與之江號已經正面相對,如果火龍出水能擊破之江號,那傅雁書逃生的機會很小。不知為什麼,這時的宣鳴雷竟然會如此難過,不由閉了閉眼。只是他剛閉上眼,一邊的趙西城突然驚叫道:「啊!」
趙西城不算是個出色的戰將,不過膽氣卻也不小。自從與他搭檔,宣鳴雷從來沒聽到趙西城如此失態地叫過。宣鳴雷一怔,猛地睜開眼。眼睛剛睜開,他也險些叫出聲來。
江面上,從天市號上放出的兩支火龍出水正噴著火掠過水皮飛向之江號,只是在對面,幾乎一模一樣,也有兩支火龍出水正飛向天市號,乍一看簡直如同當中擱了一面大鏡子一般。
北軍也有了在船上發射火龍出水的裝置!
宣鳴雷驚得呆了。天市號上的發射裝置,是幾天前才緊急運來的。因為戴誠孝軍團在陸路不停發起進攻,現在東平城與後方的聯繫只能通過海路,所以運來這發射裝置很是費力。他根本沒想到原來北軍也已經有了,而且傅雁書連上回自己去伏擊他都沒有動用,偏偏不遲不早,就在這一刻放出了火龍出水。冥冥中,真的如同有命運在註定一切吧。
這樣的距離,自是一擊必中,而且躲都躲不開了。真是同門師兄弟啊。在之江號上,傅雁書臉上也浮出了一絲苦笑。儘管根本沒有接觸,可他與宣鳴雷竟然採取了完全相同的策略,甚至連發射火龍出水的時機都幾乎一般無二。眼睜睜看著雙方的火龍出水正在互相攻擊對方,傅雁書低聲向許靖持道:「抓住扶手!」
許靖持一愣,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不過這命令很清楚。他一把抓住了邊上的扶手,就在這時,「咚」一聲,之江號突然顫抖了一下,船頭猛然一沉。
是怎麼回事?許靖持想著。他還沒說話,有個士兵驚惶恐失措地從艙中沖了出來,隔了好幾步便高聲道:「傅將軍,我艦左前方遭到擊破,破口達一尺許,第一密封艙已進水。」
傅雁書仍然盯著對面,只是道:「緊急搶修。」
原來鐵甲艦被擊破後,震動並不大,倒與木質戰艦大不相同。傅雁書有點恨恨地看向對方。硝煙中,卻見天市號仍然穩穩地停在江面上,沒有下沉的跡像。一邊許靖持也已看到了,低聲道:「傅將軍,他們的沒破啊!」
鐵甲艦和尋常木艦不同,因此設計上採取了五個密封艙。據說兩個密封艙進水,之江號仍然可以航行,但現在只有最前一個密封艙被擊破,船頭卻一下子沉了下去,看樣子用不了多久便會一頭扎進水裡。鐵甲艦不懼舷炮,因此工部刻意加大火龍出水的威力,除了岸上的巨炮,火龍出水是唯一能對鐵甲艦造成威脅的武器,所以南北雙方不約而同都抓緊時間對火龍出水大加改進,可是看起來還是南軍的改進更有成效些。只是之江號下水還沒多久,就被一炮擊破,運氣也實在太糟了點。
其實許靖持有所不知,鐵甲艦比木艦沉重得多,因此裝甲既要輕便,又要堅固。南軍也只有得到了王真川,冶煉上了一個台階後才造出適用的裝甲。之江號雖然晚出,但北方沒有王真川這等冶金上的天才,只能靠減少裝甲厚度來減輕鐵甲艦的重量,所以之江號雖然技術更成熟些,但裝甲卻較天市號稍有不如。何況南軍的火龍出水是陳敏思挖空心思改良的,最大的改進便是彈頭,點火發射後彈頭能夠高速旋轉。如此以火龍出水對攻,之江號的運氣也糟了點,宣鳴雷放出的兩個火龍出水其中有一個正擊中了裝甲接縫處,結果被一下炸出了個破洞。只是感到船頭越來越低,許靖持也越來越忐忑,心想多半是救不回來了。
確實。由於火龍出水是貼著水面飛行的,因此炸開的破洞本來就緊貼著吃水線,一進水,破洞馬上沉到了水面以下,湧進來的水就和噴的一般。如果鐵甲艦出現了幾年,這些細節問題都會被考慮到,但現在鐵甲艦還是第一次出現,而之江號更是第一次被擊破,倉促之下,根本無法按以往搶修木艦那樣處理。看著船頭越來越低,傅雁書也明白定然救不回來了。但他仍然沒有驚慌,只是道:「立刻將剩餘的火龍出水搬上甲板,趁現在,擊破敵人的鐵甲艦!」
許靖持見他到也這時候仍然想著進攻,也不由佩服,心想傅雁書都不慌,自己有什麼可慌的?之江號被擊破,南軍的鐵甲艦又將耀武揚威,這一仗是贏不了了。假如能在最後關頭消滅南軍的天市號,卻再次將戰勢拉平,大家都損失了最強的利器,那北軍仍有勝機。
之江號上,一共攜帶了六支火龍出水。放出了兩支,剩下四支都拿到了前甲板上。和南軍的設計幾乎完全雷同,北軍的火龍出水也是用一個架子發射,不過這架子要大一些,由一個士兵控制。正因為是由人控制的,所以要更靈活一些,當船頭下沉後,馬上就絞了上來,現在這兩個架子已經和甲板平齊,幾乎就要碰到江面了。傅雁書站在前甲板上,厲聲道:「兄弟麼,機會還有一次,如果這一次仍然不能擊破敵艦,爾等速速棄艦脫離,傅某則與本艦共存亡!」
許靖持心裡「咯登」了一下。雖然有什麼舟督與戰艦共存亡的說法,但傅雁書是總大將,不會如此冬烘。他這麼說,無非是覺得,若不能擊破天市號,北軍這回就徹底輸了。這次總攻,傅雁書本身並不認同,但馮大統制如此下令,他也就只能不折不扣地照做。而應急會下達的撤銷進攻的命令又太晚了,正因為考慮到戴誠孝軍團已不可能及時接到應急會的命令,傅雁書也迫不得已按時發起進攻。如果能勝還好,如果敗了,抗命之罪和敗戰之罪兩罪歸一,傅雁書的人頭都要不保了。許靖持心頭猛然一熱,等傅雁書說完,他也厲聲道:「聽到傅將軍的話沒有?成敗在此一舉,船隻要未沉,就仍是戰艦!」
當之江號中了火龍出水,船頭開始下沉,船上的水兵全都有點慌。虧得這是傅雁書自統一軍,軍紀極嚴,換了旁人,只怕船上已亂成一片,全都準備逃跑了。現在卻連一個逃的人都沒有,聽得傅雁書和許靖持的聲音,這些水兵也全都鎮定下來,仍然各守其位,前甲板上幾個水兵接連跑動,將兩個火龍出水裝上了架子。
當之江號也放出火龍出水時,宣鳴雷就驚得差點叫出聲來。當那兩個火龍出水在天市號船頭兩側爆炸,天市號也為之一震,宣鳴雷幾乎要站立不住。剛一炸開,他馬上不顧危險,衝到船頭查看傷損。
火龍出水確實是鐵甲艦的克星,王真川精心冶煉出來的裝甲,左翼有一片被炸得裂開了。好在雖然炸出一條裂縫,裝甲仍然很牢固,只是稍稍有點滲水。這樣的滲水,對一艘戰艦來說並沒有什麼威脅,只要回去把受損的裝甲拆卸下來重裝一塊就行了。而對面的之江號卻沒那麼好運氣,被火龍出水擊中,之江號馬上就開始下沉。
陳敏思這小子,真是強爺勝祖!宣鳴雷抑制不住心頭的興奮。這一次,大概還是自己第一次占了傅雁書的上風,雖然算起來功勞是王真川和陳敏思兩人的。只是他還沒從興奮中緩過來,耳中突然傳來一陣炸響,身下的甲板也猛然一顫。
天市號中炮!而且,這一次所中,竟然就是方才被火龍出水擊中的地方。天市號的裝甲雖然比之江號要堅固一些,卻也相去不遠。同一地方連中兩下,第一次能頂住,第二次卻頂不住了,船頭也被擊出了一個缺口。因為天市號要沉重一些,吃水更深,一被擊破,更難搶修,艙中的水兵立時就已呆不住了,馬上搶出艙來,擁上了甲板。
六月債,還得快!宣鳴雷頓時目瞪口呆。他還沒來得及從擊破之江號的興奮中回過神來,天市號也遭擊破。此時他心裡真不知是什麼滋味,更多的,是對傅雁書的敬佩。
在那邊的之江號上,水兵正有條不紊地撤退到其他船隻上。之江號船頭已經基本上沉入水中了,傅雁書站在隊伍的最後一個。當他要登上救生艇時,又扭頭看了一眼同樣在沉沒的天市號。雙方都耗費了無窮心力與財力建造出來的這兩艘鐵甲艦,幾乎同時毀滅了,一切重新回到了。
當傅雁書和許靖持最後走上救生艇時,之江號已經沉沒了大半。除了彈藥搶救出一些,人員也基本上救了出來,別的,就全都被滔滔大江吞沒了。看過去,南軍的天市號雖然被擊破得稍晚一些,但由於吃水深,沉沒得更快,只怕彈藥也沒能搶出多少來。許靖持見傅雁書面沉似水,一聲不吭,眼中有一絲痛苦和沮喪,不由大為驚奇。他是鄧滄瀾的老部下,現在又是傅雁書的中軍,跟著這師徒兩代人,幾乎已同家人相仿,知道傅雁書為人向來鎮定,勝不驕,敗不餒,就算之江號被擊毀了,按理也不會如此。難道是因為對之江號寄託了無限希望,這一場違命之戰也是把一切都押上去了,結果還是虎頭蛇尾,無疾而終,竟然大失常態麼?他想著,小聲道:「傅將軍,接下來,該準備戰報了。」
這場仗是違抗了應急會的命令打響的,不過也可以說攻擊發起了命令才送到,所以這一點上很可以推託。許靖持也知道傅雁書有點一根筋,說不定會老實說自己是違命出戰,而出戰了又沒取得什麼戰果,還把之江號給毀了,正為此苦惱,因此提醒了他一句。傅雁書抬起頭,又看了看身後,小聲道:「許中軍,你說這一戰,我和宣鳴雷到底誰贏了?」
許靖持一怔。他沒想到傅雁書想的居然是這個。雙方的鐵甲艦同時被擊破,一場惡戰戛然而止,纏鬥的雙方立時分解開來,都在竭力搶救船上的人員物資,算起來應該是平局。這一仗,如果硬要說誰勝了,大概也就是這一點上算北軍占了一絲便宜。不過之江號遭擊破在先,所以總的來說還是平局。然而從戰略上來說,之江水軍的出戰,迫使東平城的南軍無法無援,戴誠孝一軍的攻擊就得到了保障,就好比那一次南軍和句羅結盟,使句羅出兵攻擊倭島,破壞了大統制的全面進攻計劃。所以從這層面上來說,是北軍贏了。他道:「戴將軍安全了,這一戰當然也是我們有利。」
傅雁書皺了皺眉,淡淡道:「恐怕,陸將軍不會這麼想。許中軍,不論接替我的是誰,你都要以國事為重,聽從指揮。」
許靖持一愣,背後馬上浮起了一絲寒氣。陸明夷先前密報說不會按時出兵,就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陸明夷這個人,顯然城府極深,而他竟然秘密潛入霧雲城,揭破馮德清遭人冒充這個驚天之秘,已經在軍政兩邊都搶到了先手。如果傅雁書這一戰能夠擊潰東平的南軍,那麼生米煮成熟飯,陸明夷無法對他下手了。可是這一戰並沒有取得直接戰果,就算戰略上再搶得先手,仍然給陸明夷一個口實。他道:「陸將軍難道會對你不利?」
「師尊說起過,此人年紀雖輕,但野心勃勃,實非百里之才,乃萬里駒也。若不能拘以籠轡,定會脫柙而出,扶搖直上。」說到這兒,傅雁書搖了搖頭,眼中露出了一絲痛苦。
許靖持自不知道,鄧滄瀾曾經對傅雁書有過一番密談,說起南北後起將領的絕世之才,南方陸有鄭司楚,水有宣鳴雷,北方則是水有傅雁書,陸卻不是當時還在鄧滄瀾麾下的霍振武,而是陸明夷。鄧滄瀾說起,霍振武雖然也是一時之雄,卻非絕世之才,稱得上絕世的,唯有陸明夷這個少年人。但陸明夷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野心太大了。在這個少年身上,鄧滄瀾甚至隱隱看到了大統制的影子。
大統制這等絕世人稱,只能有一無二。天無二日,如果任由陸明夷發展,真不知會是什麼結果。那時傅雁書還有點不以為意,覺得師尊把陸明夷抬得未免太高了。然而現在他才真正省覺陸明夷的實力,不知不覺間,陸明夷已經具備了當初大統制的實力。更可怕的是,現在南武大統制也不在了,能夠制約他的人,幾乎一個都沒有。這一次傅雁書異乎尋常地違命出擊,很重要的一個理由也是為了孤注一擲,以一場決定性勝利來抵銷陸明夷現在取得的權力。
這也是為了制約陸明夷而做的最後努力。然而,這最後一搏仍是失敗了。作為陸明夷最大的對手,接下來自己會遭到他的清算了吧?
這句話傅雁書並沒有對許靖持說。鳴金回營後,東平東陽二城回到了先前對峙的狀態。雙方都如同受傷的猛獸,在一場勢均力敵的搏殺後,都急需休整,傅雁書也已做好了被清理的準備。然而,當五天後,兩個意外的消息傳到了傅雁書的案頭。
其中一個是戴誠孝發來的,卻是戴誠孝軍團在八月二十三日按時向南安城發起進攻。這次進攻戴誠孝並沒有抱太大希望,五羊城太堅固了,兵力也充沛,因此他選擇的目標是南安城。然而南安守將是南軍七天將中以擅守著稱的高鶴翎,戴誠孝也早聽得高鶴翎的名頭,只是迫於先前收到的命令,不得不按時進攻。高鶴翎早已準備充份,就在城頭嚴陣以待。正當戴誠孝軍開始攻城之時,誰也想不到高鶴翎突然暈了過去。
高鶴翎身為武人,向來身強體健,平時連個頭痛腦熱都沒有,任誰都料不到竟然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會出這等事。更致命的是高鶴翎確是個才能傑出的將領,旁人對他全都迷信。陸有鄭司楚,水有宣鳴雷,守則高鶴翎,這是南軍上下一直堅信的三句話。當高鶴翎突然暈過去後,南安城上下立時陷入了一片混亂,誰都不知該如何是好。而當時戴誠孝並不知道城中有這等變故,見攻擊異乎尋常的順利,一時還以為是高鶴翎的誘兵之計,沒敢攻得太急,甚至還曾經想下令要攻入城中的先頭部隊撤出城外,以觀後變。然而負責改先鋒攻城的乃是昔年胡繼棠麾下十輔尉班底。這十人現在只剩了四個,軍銜則晉升為校尉,被合稱為四校尉。四校尉為首者名叫曹萬隆,此人雖然沒有傅雁書、陸明夷和已死的霍振武那樣搶眼,也是個智勇皆備的良將,緊急關頭率三個同僚奮戰。南安守軍在高鶴翎暈過去後只能勉強支撐,再擋不住這等猛攻,結果城門被攻破,戴誠孝全軍長驅直入。直到這時候,戴誠孝才明白過自自己交到了好運,下令全力進攻。算起來,南安的守軍只堅持了一個時辰都不到便徹底崩潰了,太守高世乾走投無路,積薪自焚而死,他苦心孤詣組建起來的兩萬閩榕軍兵敗如山倒,被戴誠孝軍團完敗,而奪下了城池時戴誠孝還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看到這個消息時,傅雁書也驚得快呆了。戴誠孝攻陷了南安城,不僅取得了一個據點,也不再需要長途補給,東平城和五羊城被硬生生分隔成了兩半,如果王除城的昌都軍也在八月二十三日準時出擊,那麼現在北軍其實已經大獲全勝了。可是正是由於陸明夷的按兵不動,結果錯失了一個一勞永逸的良機。
如果這個消息是讓他震驚,那麼另一個消息則是詫異,讓傅雁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他預感的要遭到清理不同,他接到的只是一份處罰令,指責他違背了應急會的命令,並撤銷了傅雁書的兵部司代理司長之職。其他,則絲毫未動。而兵部司代理司長僅僅是鄧滄瀾死後傅雁書繼承下來的職務,他從來不曾正式履職,因此這個處罰可以稱得上無關痛癢。這種輕描淡寫的處置讓傅雁書大為意外。不過,他的這個疑惑很快就被一份岳父費英海發來的私信打消了。
馮德清與程敬唐死後,五部司缺了兩個司長,議府也陷入了大亂,雖有應急會主持,也只是勉勉強強維持著。在馮德清遭人冒充這事被揭露以前,北方已是捉襟見肘,民變四起,快要連霧雲城六部官員的俸祿都發不出來了。持續了好幾年的南北之戰,耗費了前些年積聚下來的國庫,加上失去了五羊城這個海外商人云集的重地,句羅也成了南方的同盟軍,西原更成仇敵,現在北方完全沒有貿易。作為分管官員升遷與國庫收入的吏部司長費英海,為了維持北方政權的運營可謂耗盡了心血。費英海雖然資格不算老,但能力實是首屈一指,一直在兢兢業業地努力聚財,這一點包括陸明夷在內都看得很清楚。北方兵員比南方多得多,又經常大調動,若不是費英海在絞盡腦汁,國庫早已不敷應用。但費英海給傅雁書的信中也承認,他的能力已到了盡頭。特別是今年,由於秋收之際狄復組大肆行動,秋糧只有往年的三到四成,而前一陣為了嚴厲打擊狄復組,各地衛戍的用度也相當龐大。如果不是因為戴誠孝意外地奪得了南安城,下個月無論如何都撐不下去了。但就算如此,國庫存糧也只夠兩個月了。這兩個月里再怎麼羅掘,頂多只能撐過一個月去,怎麼算,離明年春糧也有三到四個月的缺口。
一個國家的開支,如果有三到四個月的缺口,是絕對支撐不下去的。傅雁書就算不是政客,也很清楚。當他從岳父信中得知了這個消息時,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想要以武力結束戰爭的努力成了泡影,似乎歷史回到了原點,戰爭仍將持續下去。在這時,傅雁書心中又想起了鄭司楚上一回所提的議和的建議。當時,也許是議和的最佳時機,然而傅雁書沒有同意。其實這個決策並不是傅雁書自己做出的,在當時的情況下,馮德清以降的北方官員無不覺得南方已經到了絕境,根本不會有人去考慮和議的可能。可是南方卻仍然沒有垮掉。即使現在的南方仿佛又到了絕境,傅雁書卻再沒有一舉摧毀南軍的信心了。就算徹底擊垮南軍又能如何?對北方而言根本得不到什麼好處,充其量只是兩敗俱傷。
鄭司楚說的,還是對的。傅雁書想著。如果就在十幾天前,甚至幾天前,自己還有提出這個動議的能力,但現在,自己卻是將議和的機會給親手葬送了,如今只能看陸明夷的意思。可是,陸明夷會認同自己麼?他現在不對自己嚴厲處分,只是因為怕節外生枝。等事態平息,更加嚴厲的責罰就會來了。
當傅雁書憂心不已的時候,鄭司楚也正焦頭爛額。
南安城意外的陷落,鄭司楚也不曾想到。他一直覺得以高鶴翎之能,固守南安城不在話下,而五羊城這大本營有程龍峰與邱宗道兩將,加上城池堅固,亦不會失手。但沒想到最放心的高鶴翎最終還是出了意外,看來真不能小看任何人,戴誠孝這員老將實非易與。而且屋漏偏逢連宵雨,剛接到了五羊城發來的緊急羽書,申士圖在南安城陷落次日,吐血故去。
申士圖自從得病後,一直沒有什麼好轉。待南安陷落的消息傳來,申士圖終於油枯燈燼,再撐不下去了。臨終前,申士圖召集長老會成員開了最後一個會議。十一長老會中,除掉大師公與高世乾,以及高世乾的副手許本貞,連他在內只剩了八人。這八個人里南寧太守梁邦彥已被戴誠孝軍阻斷,基本是束手就擒之勢,五羊里剩下的七個人里,申士圖與鄭昭兩人都已病體纏綿,余成功已成笑柄,陳虛心又不通世事,汪松勱、權利明兩人更不願挑這大梁,唯一還勇於任事的,便是十一長老會中原本湊數性質的黎殿元。申士圖雖然已在彌留之際,這一點倒看得清楚,因此索性讓黎殿元繼任廣陽太守之職。雖是繼任,不過在申士圖心中,對這副爛攤子實已絕望,託付給黎殿元的,與其說是太守之職,不如說是領銜向北軍投降吧,畢竟,投降的話終要有一個領頭的。申士圖臨終前,也給鄭司楚一個遺命,卻是「好自為之」四字。雖然沒有明說,也就是能撐則撐,不能撐就只有投降的意思。
真是一派末日景像啊。他正在想著,門忽地一下被推開了,宣鳴雷急匆匆進來。一進門,他便湊到鄭司楚跟前小聲道:「鄭兄,又出什麼大事了?」
鄭司楚讓他獨自過來,宣鳴雷自然明白定有什麼要事。鄭司楚將手中的羽書遞過去道:「申公去世了。」
宣鳴雷是申士圖的女婿,但申士圖當初屬意的是鄭司楚,因此對他一直不算如何看重,直到宣鳴雷以戰功證明了自己,只是這翁婿二人終究接觸不多,他對岳父雖說不算如何親近。聽得申士圖的死訊,宣鳴雷怔了怔,說道:「芷馨定然很傷心。現在是誰主事?鄭老伯麼?」
對宣鳴雷來說,岳父去世只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再造共和聯盟失去了申士圖還能不能維持下去。聽他說起鄭昭,鄭司楚心裡突然一陣厭惡,說道:「不是,是黎殿元。」
宣鳴雷眉頭一皺:「是他?」
宣鳴雷對黎殿元總有點看不慣,鄭司楚也很清楚。他道:「宣兄,政客有政客的長處,你也別把人看死了,黎殿元這人資歷雖淺,能力卻很強。」
「有能力不假,但這人總有點不地道,時刻都想著算計人。」
雖然心情沉重,鄭司楚也不由暗暗一笑。宣鳴雷和黎殿元大概是天生的冤家,總是針尖對麥芒,自第一次認識宣鳴雷就看不慣黎殿元。現在黎殿元晉升極速,更讓宣鳴雷不滿了。他正想說一句什麼,一個衛兵敲了敲門,在外面道:「鄭帥,有人緊急求見。」
鄭司楚道:「是誰?」
他只道是哪個將領有急事求見,誰知這衛兵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宣鳴雷,小聲道:「是北方來使,他說只要見你。」
北方密使求見!
這個消息讓鄭司楚和宣鳴雷都大吃一驚。戰事上,一直都是北軍主動。當戴誠孝軍團奪取南安城後,北軍更是徹底占據上風。這個當口北方派密使來,難道是勸降?鄭司楚還沒說什麼,宣鳴雷道:「鄭兄,那我先迴避一下。」
如果是旁人,鄭司楚自然可以說宣鳴雷身為主將,不必迴避。但這回竟是北方密使,事情又兩樣了。鄭司楚沉吟了一下,說道:「宣兄,你去內室呆一下吧。」他心中坦蕩,自覺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但北方使臣前來密談,如果將來和談成功,這消息卻為別人知曉,也許會被南方的政客說成自己早在密謀出賣南方,所以讓宣鳴雷留下當個見證。宣鳴雷沒他想得這麼多,倒也極為好奇,聽鄭司楚要自己在內室躲避,倒是正中下懷,說道:「好。」
宣鳴雷剛進內室,門外便響起了衛兵的聲音:「鄭帥,使者到。」
「請進。」
門一開,鄭司楚整了整戰袍,心想身為南軍主帥,雖然戰況不利,也不能失了體面。正待迎出去,那密使已走進門來。一見這人,鄭司楚驚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倒是那人躬身一禮道:「司楚,別來無恙。」
這北方密使,竟是程迪文!測試廣告2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505s 3.895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