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看,藥房其實很小,和一間星巴克沒什麼區別,但是內部別有洞天,尤其是通往地下幽暗深邃的泥巴樓梯,地下室傳來陣陣沙沙的聲音,順著風飄上來陣陣的苦澀和草藥的清香,陰森詭異又讓人有點好奇。一筆閣 m.yibige.com
一層沒有窗戶,但是卻用泥磚砌出來拳頭大小的空洞通風透氣,牆壁上和腐朽的如同爛木頭一樣的房樑上掛滿了成串兒正在風乾的草藥,這和新疆晾曬葡萄乾的風房有些相似,但是這房間並不是那麼四四方方,牆壁有些不明顯的弧度,但整體又不是圓形,頂多是有些膨脹的正方形。
藥房的地上設施建在土坡上,以藥房為圓心地面成凸起樣,並且地面的青石板上輻射狀雕刻著排水用的凹槽,西南這地方明明應該雨水充足濕氣很重,但是藥房卻通風透氣一點都不超市,而且地面的設計一方面讓雨水不會將泥磚泡爛,也不會讓藥房附近積水,青石板下面估計還有防水設計,可以保證地下室的乾燥。
「這種泥巴房子下雨不怕雨水沖毀了?」沈浩好奇的看著藥房裡掛著的草藥——好極了,一個多不認識,沈浩自詡平日裡在武鄉侯號上跟著卓然和林萱混了些日子,草藥也生吃過很多,大體上應該認識不少了,但是到了仇家的藥房他才知道自己的膚淺。
「這些泥磚用的都是老祖宗的手藝,混了豬血和石灰,表面還塗了漆樹的樹脂,每年我們家還會重新塗膠修繕,所以就算下暴雨,連天三月沒有太陽,也不會有問題的。」仇囚將礙事的草藥串兒撥弄到一旁去,讓出乾淨寬闊通往地下的樓梯,「這邊請。」
白珞覺得仇囚是真把他們自己三人當成觀光客了——至於原因估計只有仇囚自己知道了。
樓梯也是用泥巴糊的,但是踩上去卻又石頭的質感,克里夫彎腰摸了摸,「雖然我也覺得胡扯,但是這些確實是泥土,先生,我能採樣嗎?」
沒等仇囚答話,沈浩白珞就乾笑著捂住了克里夫的嘴,「請不用在意他剛才說的話,他腦抽了,在這種歷史文物級別的古建里採樣,他瘋了,啊哈哈,瘋了。」
大概二十幾階台階之後,仇囚帶著沈浩三人終於到了藥房的地下,這地方看這可比地上寬闊多了,大概有一個公共泳池的大小,有些地方矮的只有一兩米,有的地方卻又四五米甚至更高的高度,仇囚介紹到,「藥房是我們家第二重要的地方,自家族成立之後,幾經擴建修繕,所以有些地方才高高低低的,這邊走,我帶你們去見霜爺。」
仇蛇早在讓仇囚帶著沈浩他們下來之後就自顧自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磨藥去了,大石碾子一下一下的在藥碾子來回壓著各式草藥,創世紀以後沈浩也算是個練武的了,每天在健身房裡鍛煉以及和其他人對打過招,沈浩看得出來他很煩躁,而煩躁的原因說不好——有可能是自己幾人?
「霜爺,我帶著客人來看您了,他們代表的勢力是咱們家的貴客。。。」
「滾!老子沒空搭理你們這群吃閒飯的!」
這聲音如同驚叫雞一樣尖銳刺耳,如同用貼片刮玻璃一樣,聲音高亢的有些顫抖,聽著嗓子裡還有痰音,像個垂死的老太監有的聲音。
聲音的源頭就是仇囚面前這個正坐在炕頭上的獨臂老人,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這人是個老爺子,就沖他這老的渾身佝僂滿臉褶子,就像蜷成一坨黢黑爛泥,誰也不知道他的性別,而就著佝僂著的獨臂老人現在還在用雙腳攆著藥碾子,在他手邊還有好幾罐子乾草藥,而在他不遠處,幾個全身乾癟膚色慘白如死灰的人正在呻吟。
那幾個人顯然是同時使用了佛藥和其他什麼揠苗助長的藥物的人,沈浩是知道的,只不過上次同時使用了兩種激素藥物的人已經是死人了,而現在這幾個還有口氣懸著——下一秒就會斷氣兒的那種程度。
仇霜,也就是仇囚口中的霜爺,雖然嘴上說著讓仇囚帶著沈浩他們滾蛋,但是黢黑鬆弛的眼皮下面,渾濁的眼睛還是瞥了一眼沈浩三人,然後特大聲的嗤笑了一下,沒再多說什麼,繼續攆著自己的藥。
仇囚示意沈浩三人別做聲,往後退了兩步,四人就這樣跟瞻仰遺體一樣在一旁看著仇霜攆藥,看了半天除了克里夫依舊饒有興致,沈浩和白珞早就不耐煩了——生命很短暫,沒空浪費在看老頭磨藥上。
但是就在沈浩準備叫仇囚的時候,仇霜突然又是一嗓子,「狗niang養的蟲子!去上面給我拿三錢白梗!四錢龍血!還有把我上個滿月埋在地里發酵的牛血拿來!」
沈浩他們身後一陣叮咣五四的聲響,很快仇蛇就抱著一堆東西推開沈浩衝到仇霜跟前,臉上一掃對沈浩他們的不耐煩,滿臉堆笑,「霜叔,東西拿來了,您要的東西。。。」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仇霜僅僅是瞥了一眼仇蛇懷裡的東西,抄起其中一砸乾草就丟到仇蛇連上去了,連帶著還有一口痰,「呸!沒用的廢物!讓你拿白梗是讓你拿晾曬兩次滿月以上的,誰他馬讓你拿這種連一次滿月都沒過去的半成品了!滾去拿給我合格的!教不會的廢物。。。馬的,馬的!」
仇蛇屁都不敢放一個,撿起地上散落的白梗擦乾淨臉掉頭就往外跑,但是路過仇囚他們身旁的時候卻用幾乎是殺人一樣怨毒的眼神瞪了他們一眼,還狠狠地將仇囚推到一旁,「讓開,別礙事!」
「不用了,白梗我幫你拿下來了。」
來的人正是林萱,手裡拿著三錢晾曬好合格的白梗。
仇蛇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的看著林萱,然後幾乎是一瞬間這種不可思議就轉變成了難以遏制的憤怒,「仇囚!你沒跟他們說!在仇家!女人是不能碰藥房裡的草藥的嗎!晦氣!讓藥的品質都爛了!」
說罷,仇蛇就衝上去揚起手準備給林萱一記耳光然後搶過她手裡的草藥,卻沒成想手剛舉起來就被沈浩一個箭步衝上去拽住了,「雖然不知道你對我們這麼不耐煩,嚷嚷兩句我也就忍了,但是你想動手打人?你先問問我的拳頭同不同意!」
林萱權當沒看見眼前的倆男人,繞過沈浩仇蛇走到仇霜跟前,畢恭畢敬的深深鞠躬,「晚輩b市林家次女林萱,向仇老前輩道安,祖父時常跟晚輩面前念叨您,今日終於有幸見您一面。」
沈浩傻了——這麼突然就古裝劇了。
仇霜哼了一聲揮手打掉林萱手裡的草藥,「b市林家的才女嗎,我聽說過你。。。林凜那小子看起來還活著?」
「晚輩能被求老前輩記住實屬榮幸,另祖父身體康泰,和您一樣。」
「哼,都是托那什麼創世紀的福我才能再老狗一樣的喘兩年氣,少他馬廢話了,我不管你在你們家是什麼樣的才女,在仇家,就得按照仇家的規矩來辦,女人沒我的允許,不得碰藥房裡的一草一木,這兒,老子說了算!蟲子!還傻愣著幹什麼,去拿藥!然後把地給我掃乾淨!」
頓了頓,仇霜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然後他馬的去後廚給我端茶水過來,林老狗的孫女來了,做長輩的,一口茶水還是得有的。」
這次輪到仇蛇傻眼了,自己叔叔什麼脾氣他還不知道,人雖然老的不成樣子了,但是脾氣依舊是白磷一樣——常溫下都會自燃的那種,比火藥桶還刺激的那種,這次竟然語氣稍微緩和了,還給眼前這女的看茶?自己聽錯了嗎?
看仇蛇沒動靜,仇霜怒氣值又滿了,「廢物!狗niang養的廢物!倒茶沒聽懂嗎!倒茶!都不會嗎!滾去快點!」
仇蛇這才忙不迭的跑了出去,仇霜有噥噥的罵罵咧咧了兩句,「女娃娃,坐,仇囚,你們幾個給我站著,尤其是那邊那個白皮!你他niang的要是敢碰一下我的藥櫃,我不把你腿打折了!當年老子還是個兵的時候沒少在長白山殺你們和你們的狗腿子!」
「咳咳,霜爺,他是法國人,不是美國人。」
「都他馬一樣!都一樣!」
仇囚很尷尬的看了克里夫一眼,後者倒是不怎麼在意——搞科研的脾氣怪一點可以接受,克里夫涵養好得很,不會因為這點就生氣。
林萱看了看躺在一旁的病人,「前輩看起來您也在研究多種能力提升藥物混合使用之後產生的後遺症?」
「也?」仇霜耷拉著的眼皮微微顫了一下,「你們家也在研究嗎?」
「不是我們家,是。。。有人能托我進行研究和調查。」
「吼吼,女娃娃,那我便考考你罷,去,去給他們號脈,然後告訴我他們的狀況。」
林萱應了一聲生轉身去查看那幾個病人,之後就是什麼『氣血兩虛』『火旺無津』等等沈浩白珞作為中國人都聽不懂的話了,克里夫更是聽的雲裡霧裡,到最後只能點著頭,「中醫,不愧是中醫,自動把中文翻譯成法語我都聽不懂。」
「但是霜爺可是有年頭沒有對女性這麼寬容了,」仇囚小聲對沈浩他們說道,「雖然我們家近些年已經廢了很多對於女性的限制,她們現在也可以從事煉蠱相關的工作,但是煉藥這一塊兒霜爺還咬的死死地,光是讓女人進藥房他都能罵上一天。」
「我剛才就想問了,」白珞悄聲問仇囚,「我印象里好像在哪兒見過仇霜這個名字,好像在高中課本里似乎有一片歷史課文,講的是當年抗曰的時候,雲南戰場上有個游擊隊戰士,精通醫術救了很多游擊隊員和當地百姓的命。。。」
「就是霜爺。」仇囚語氣自豪的點了點頭,「不僅當年參加過抗曰,霜爺還參加過抗對越自衛反擊戰,也就是在那時候他丟了一條胳膊和瞎了一隻眼。」
克里夫查了查公會的歷史書,然後表情就和沈浩白珞一樣了——驚訝的頭皮發麻,經歷了三次戰爭還活了下來的老兵,活著的歷史書,現在就坐在他們面前看著林萱一點點給病人號脈,時不時的詢問林萱兩句。
「看上去霜爺對於你們的同伴很滿意,不,應該說極度滿意。」仇囚小聲嘀咕道,「家族裡不是沒有研究這種症狀的大夫,但是他們在第一次見到這種病症的時候被霜爺問道都不能回答出讓他老人家滿意的答案,然後就會被罵個狗血淋頭,不過看現在你們的同伴還沒被罵,她有兩把刷子。」
沈浩心裡偷著樂,林萱畢竟是羋麒指派過來的和仇家在技術上接洽的人,更何況林萱也不是第一次接觸這種病人了,在武鄉侯號上,羋麒就已經為林萱提供了不少病人的樣本了——雖然沈浩不知道從哪兒來的。
「膚淺,太膚淺了!你僅僅看到了表象!你根本沒看到這些個病人的癥結!你得出的結論我隨便摸摸就知道了!」
仇霜在林萱回答不上問題之後搖了搖頭,但是並沒有加任何的髒話,林萱不卑不亢的擦擦手站起來,「還望前輩指教。」
「指教個屁,」仇霜嘟囔了一句,又開始用腳軲轆藥碾子了,「你可以在我這裡學習了。」
樓梯上傳來咣當一聲,仇蛇幾乎是滾下來的摔在眾人跟前,茶杯茶壺碎了一地,他也被碎片劃傷了好幾道口子,「霜叔!霜叔!使不得啊!使不得!咱們家的規矩。。。規矩是女人不能。。。」
「不能你馬!這兒老子說了算!端茶都端不好廢物!你瞅瞅人家!上手就能摸出個病人的一二三來!你呢!到現在為止連老子讓你背的處方都他馬背不下來!你要點臉吧!要不是咱們家現在實在是無人可用我能把你這麼的蠢貨收做學生?結果就是現在我研究個新藥都跟老牛拉破車似的慢的要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樣子!你算個什麼東西你就土地爺放屁一溜子神氣?是成了我的接班人了?還是救了一方百姓於水火了?給你爹媽張點臉吧!」
仇霜就差蹦起來拿著藥碾子砸人了,仇蛇被他罵的一點脾氣都沒有,唯唯諾諾的冷汗直冒,罵完了仇蛇,仇霜喘著粗氣,指了指林萱,「你在我們家住多久?」
「不清楚,老家有需要我就得回去,但是在那之前都得叨擾前輩了。」
「沒事,叨擾個屁,從明天開始你就來我這兒,我缺個打雜兒碾藥的,你過來給我打下手。規矩?呸,在藥房,老子就是規矩!」
仇蛇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後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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