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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中午,桂林興安靈渠里的水清澈得能看到一尾尾遊動的魚兒。
男人和女人坐在的鏵嘴上,心裡一片混濁。毒太陽撲頭蓋臉,他們不管,兩張臉暴曬如發紅的蝦皮。「我數到10,咱就一起跳下去。」男人說。女人目光呆滯,不說話,只無力地點了點頭。男人看著瘦削的女人,心裡酸楚得喘不過氣。男人說,你餓了吧?女人不說話也不點頭。男人說,我知道你早就餓了,咱都兩天沒吃飯了。我有一個最後的心愿,我知道你喜歡吃滷菜粉,我想讓你吃的飽飽的,我不想讓你做餓死鬼。
女人的心頭一顫,眼眶上顫出一圈水來。女人狠狠心,那水在眼眶裡打了一個旋又縮回去了。男人聽到了女人的肚子裡的咕嚕聲。男人看看河岸上,一家米粉店掩在一叢綠蔭下,
了決心,他拉起了女人。男人和女人腿腳發軟,下了鏵嘴,石堤上水流很淺卻長滿了綠苔滑得嚇人。他們相擁著,一搖一晃地小心涉過,爬上岸來。
米粉店門口那個五十多歲頭戴白帽子的男人笑容可掬,小心翼翼地上前招呼,二位,裡邊請!男人安排女人坐在一張桌子邊,眼皮抬也不抬嗡聲嗡氣地說,來兩碗四兩滷菜粉,多放辣椒。女人說話了,聲音很小,不,一碗就夠了,咱和著吃。男人的眼圈紅了,他明白女人節省,她怕花錢,可現在都到什麼時候了,要錢還有什麼用。男人說,你聽我一次吧,兩碗。兩碗米粉很快就端上桌來,誘人的香味絲絲縷縷地纏綿在女人的發間,女人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液,順下眼,兩手捂緊了肚子。頭戴白帽子的男人坐在一旁笑容可掬,吃吧,快趁熱吃吧。男人和女人對視了一眼,拿起了筷子。女人低下頭抿了一口湯水,優雅挾起細滑柔韌的一根米粉開始細嚼慢咽,須臾卻禁不住誘惑,毫無顧及地狼吞虎咽起來。男人看著女人的吃相,偷偷抹了一下眼角。這一切都沒有逃過頭戴白帽子的男人的眼睛,心裡輕輕舒下了一口氣。兩碗米粉很快被男人和女人風捲殘雲般消滅得碗底朝天了。
結了錢,男人和女人坐著沒動。頭戴白帽子的男人遞給男人一根「甲天下」,自己也叼了一根在嘴邊,打燃火機,兩個人吐出了兩柱濃煙。頭戴白帽子的男人說話了:「年輕人,我注意你們兩天了,不到別處遊玩,在那個鏵嘴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猜想你們一定有什麼想不開事。我不想知道你們有什麼事,可我就是想告訴你們,父母養活你們長大成人不容易呀!」
男人和女人看了一眼頭戴白帽子的男人,低下了頭。
頭戴白帽子的男人不管,只顧自己一個人嘮叨:「我有一個獨生兒子,不知道為什麼事想不開,瞞著我和他娘,尋了無常。他娘哭瞎了眼,前年去了,只剩下我一個孤老頭子。我本想隨她一起去了,可轉念一想,我若也去了,每年的清明誰去給他們燒紙送衣呢。我得為他們活啊!一個人不能只想著自己,眼一閉什麼都不管不顧了,你得想想你的親人能不能承受這種打擊。我那獨生子大不孝啊,要是壓根就沒有他,我眼下不是還能和我老婆知冷知熱地過完後半輩子麼!」
男人和女人都哭了……
這故事發生在十年以前。故事裡的那個男人是我,女人是我妻子。那時候,我攜妻從北方來到南方下海經商,東拼西湊來一筆資金與人合夥做生意,不曾想卻中了合伙人的圈套,二十萬投資血本無歸。無顏見江東父老的我和妻子萬念俱毀,商定殉身美麗的靈渠。不想,行動之前的一碗米粉卻救了我們。我和妻子至今仍不知道那個五十多歲頭戴白帽子的男人叫什麼名字。三年前,我應邀參加在興安舉行的廣西小小說學會成立大會。晚上,我一個人悄悄去了靈渠,想尋找那個頭戴白帽子的恩人,竟遍尋不著,那裡早已是人去物非了,只留下滿腹遺憾空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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