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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涅陽西南鄉,只要一提起獸醫世家「李先兒」,可謂家喻戶曉。故鄉人尊稱醫生為先生,久之,為叫起來順口,便只稱「先兒」,姓什麼就叫什麼先兒。我老爺人們稱「李先兒」,我爺爺人們稱「李先兒」,我父親人們稱「李先兒」,直到我弟弟背起藥箱,人們仍稱「李先兒」。
前不久,我在遙遠的南國向我父親打電話問安,不料想,我父親一番孤獨無助的概嘆,使我百感交集夜不成眠,深藏在我記憶深處有關我們家世代獸醫的一連串故事碎片,便重重疊疊交相輝映呼之欲出了。
簽發死刑執行書的我爺爺
許多年前的我爺爺正襟危坐在他的辦公室里一頭油黑閃亮楞角分明的寸發凜凜神威懾人張揚。幾個人畢恭畢敬地站立在我爺爺威嚴的目光里,他們小心翼翼不停地向我爺爺敬著香菸。我爺爺大手一擋,一慨不收。犀利的目光刀子樣在他們的臉上划過來划過去。這些人彎著腰一臉的巴結。多爺爺沉默良久,喝下一口濃茶,忽然仰開長嘆,回天無力啊,那就只好挨上一刀了!我爺爺嘆罷,抖右手從墨水瓶中提起一隻蘸筆,在一張白紙上莊重地寫下了死刑執行書,並蓋上了血紅的圓型公章和私人印戳。這些人受寵若驚,連聲稱謝著攜紙而去,惟留下獨自眼眶潮濕的我爺爺黯然神傷。
多少年來,我只要一想起我爺爺,我爺爺無一例外就出現在這樣的場景里,包括眼下我正敲擊這段文字的時候,我爺爺端坐在逝去的遙遠歲月里,正默默無聲地與我對視。
那時候的我爺爺是公社獸醫站德高望眾的獸醫師。我爺爺只看牛馬驢騾等大牲畜,豬羊之類才是其它獸醫們的事。我爺爺就像現在時興的專家門診,牛馬們病了,它們的主人任憑坐等也堅持非「李先兒」不看。我爺爺因此很吃香,診治中習慣對人呼三喚四,被喚的人也極樂意屁顛屁顛地圍著我爺爺轉。
那時候的我爺爺是我生命早期里的崇拜偶像。我爺爺說我們老李家是獸醫世家,可上溯人老幾輩。我爺爺說你老爺你老老爺都是名震鄉野的大獸醫。可想而知,得益於祖上真傳的我爺爺是多麼地了不起。我爺爺的高明醫術在偌大的涅陽無人能望其項背。
我爺爺除了為生產隊的牛馬們防病治病外,手裡還掌握著全公社近萬頭牛馬們的生殺大權。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沒有獸醫站醫師的批准證明,集體的牛馬們即使老的難以站立,或者不幸摔斷了腿腳,只要一息尚存,任何人都不得隨意宰殺,否則,「破壞社會主義生產力」的罪名就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挨斗挨批不算,還要丟進大獄。由此不難看出,那時候的爺爺所從事的職業是何等的光榮神聖,何等的令人敬佩與羨慕。
輝煌無限的我父親
一個瘦弱的矮個子男人,手牽一匹矯健的白馬,兀立在炊煙繚繞的村口,他們的身後是一輪如血的夕陽,和一眼望不到邊的大片金黃麥田,金燦燦的落日餘輝給人和馬醒目的輪廓,鑲上了一圈耀眼的金邊,勾勒出一幅五月鄉野黃昏里的生動剪影。不遠處的一棵老榆樹下,一個面目和善的中年男人,正頻頻與矮個子男人揮手送別,中年男人的身邊還站立著他回鄉探親的兒子。突然,瘦弱的矮個子男人雙膝一軟朝中年男人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嘴裡還不停地念叨,好人啊,李先兒,您是俺的大恩人啊!……
1985年麥收前出現的這幅畫面,有力地驗證了眾人稱頌我父親的高尚醫德和樂於助人的精神。那個跪倒在地的瘦弱的矮個子男人絕想不到,他的這一舉動竟然影響了我的一生,使我在後來的日子裡一直樂善好施。瘦弱的矮個子男人是鄰村一個叫黑皮的人,中年男人是我父親,而站在他身旁的兒子則是已變成了城裡人的我。
那一年,黑皮先是小兒夭折,後是妻子病故,落下了一屁股外債,當農田裡的頂樑柱白馬又病倒後,欲哭無淚的黑皮用拉車將病馬拉進了我父親的診所。黑皮和白馬在診所里住了三。我父親親自給白馬熬藥打針,夜晚睡在病馬旁邊細心觀察精心治療。當白馬痊癒出院,我父親卻將300多元的醫藥費一筆勾銷了……
我父親1962年畢業於南陽第一高級中學,子承父業的我父親是我爺爺最出色的關門弟子。我父親不象我爺爺只用中藥,他中西醫結合,醫療水平如虎添翼,大小牲畜齊醫,惟有貓狗與我爺爺一樣,不屑一顧。父子二人尊從祖訓,貓狗之類乃小兒科,醫起來有辱師門。10年後的我父親成了一名出色的獸醫師,其名聲絕不遜色於我爺爺。80年代包產到戶,家家擁有了犁田拉車打莊稼的牛馬,我父親更是如魚得水,與退休後的我爺爺回村開藥鋪辦門診,當起了個體醫生,求醫者手牽車拉著生病的牛馬驢騾與豬羊,終日盈門,診所里掛滿了盛讚我爺爺我父親妙手回春的錦旗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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