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風萬物蘇,但今夜的墨家堡,卻是格外地靜…
送走了墨軒,看著墨軒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最後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墨天豪終是覺得心頭一松,那原本一股壓抑之感也是消散全無。
讓墨軒離開,或許不是最好地選擇,因為這裡是墨家堡,是墨家的根源,也是這世上墨軒最後的家。
但能夠讓墨軒離開這裡,不受那墨家族規家法地約束,這不管是對墨軒來說,還是對墨天豪自己而言,都是一個兩全其美地選擇…
至於墨家其他人…
想到此處,墨天豪只覺得一陣心涼,其面色不禁也是陰沉到了極點。
當年葉小萱偷盜墨家秘術,這本是重罪,但幸好被父親給及時發現,未讓葉小萱將墨家秘術帶出墨家堡,這終究才沒有釀成大禍。而葉小萱已是被墨家關押,盜走地秘術也回歸了原處,她雖是觸犯了墨家禁忌,但有自己與弟弟同時向父親求情的話,想必也不會太過為難葉小萱。
但當時墨家之人得知了這個消息後,卻是不肯輕易饒過葉小萱,父親也是迫於壓力,這才不得不決定將葉小萱給重處。
於是乎,這才有了弟弟救走葉小萱,二人連夜私奔逃出墨家堡之事。
二人逃走之後,墨家之人本是不願善罷甘休,竟還說要派出族中第一前往中原,將二人給捉拿回來,以正墨家家風。但也正是這個時候,有著父親出面發聲,將此事給強行壓了下去,只是將二人的名字給劃出了墨家族譜,墨家之人無法,這才勉強接受了這個結果。
可就是這麼一個墨家,一個近乎無情的墨家,卻是讓弟弟與弟妹二人為了它而賠上了性命,就像墨軒所說的那樣,他爹娘身死之時,墨家之人在何處、自己又在何處?
無聲地嘆息一聲,墨天豪這麼問著自己,心中便只余無盡地自責…
早知如此,自己當初就不應該放弟弟離開墨家堡…
早知如此,自己就應該早些出去尋找弟弟,也不至於讓他二人被害了性命…
只可惜,這世上並無如果…
可明明已經得知了弟弟離世多年的消息之後,墨家之人卻還是不肯作罷,當年之事已是過去了這麼多年,他們竟然還要耿耿於懷,甚至不肯讓二人的名字重回墨家族譜,更是不肯派人去為弟弟報仇!
難道這就是墨家?這就是那個自己自幼便引以為豪地墨家!?
墨天豪不敢相信,卻是不得不相信,這正是墨家,哪怕死的人是當今家主的兒子,是自己的弟弟,那些人為了自身的利益、為了自己的性命,便不肯同意去找五毒教尋仇,只因這死的並不是他們至親之人!
真是可悲、可嘆!
「哼!」
一聲冷聲,忽地醒悟,墨天豪面上神色一僵,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已是對墨家感到失望了…
「這絕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墨家,如今的墨家,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口吐這麼一句,墨天豪至此才算發現,自己呆了大半輩子的墨家,表面上看起來並無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它的骨子裡已經病了,雖是不知這病因源自何處,或許是因為墨家隱居了太久、安逸了太久,又或許是因為這墨家本就有著不少心懷不軌之人,他們只是顧及自己的利益,卻不曾將墨家放在心上,光是把墨家當成幌子掛在嘴邊而已…
如此地墨家,墨天豪絕不接受,於是一個念頭自他心中浮生,並且迅速萌芽起來…
「若是爹將家主之位傳給我的話,我定不能放任墨家再這麼下去!」
輕聲低語一句,墨天豪心中便如此決定了下來,只是這其中具體之處,自己還需找些時間仔細思索才行。
不再多想,墨天豪這又看向墨軒離去地方向,心中想著墨軒此時應是出了墨家堡了,只是他想要離開這山谷的話,沒人與他指路卻是不行。
「呵…」
苦笑一聲,墨天豪心中一陣自責,方才自己只顧著讓墨軒快些離開,倒是忘了這一茬,不過現在再派人過去,應該也不算太遲…
「明伯…」
輕喚了一聲,墨天豪也不去看,其身旁這便出現了一道身影,也不知他是何時出現的,他只是悄無聲息地立於此處,又朝著墨天豪躬身行禮,便靜候著墨天豪接下來要吩咐的話。
見到人影現身,墨天豪說道:「明伯,軒兒他要出谷,還勞煩你去給他帶一帶路,不然那孩子怕是要迷路的…」
「大公子…」
聞言,明伯也不見動,只是張口喚了一聲,一道蒼老地聲音便傳來,又聽明伯問道:「大公子,難道你真的決定讓少公子離開?到時候族中要是怪罪了下來,老爺怕是也擔不起啊!何況老爺現在的身子…」
「他們要是怪罪下來,我自然會去擔著…」
不等明伯說完,墨天豪便打斷說道:「這件事,一會兒我也會去與父親說起,明伯就不用擔心了…」
見狀,明伯這才不復多言,只是應了一聲「是」後,這又轉身離去,好似從未來過。
直到明伯走後許久,墨天豪這才心安,但他也不離開,反而是朝著身旁一處看去,又呼道:「出來吧…」
音落之後,便聞見院中一角傳來一陣動靜,隨後又見到一個人影走了出來,來到墨天豪身後行了一禮,口裡又呼道:「爹!」
這來人,正是墨非。
看著兒子,墨天豪也不應聲,只是如此看著,待得片刻之後,才見墨天豪出聲問道:「你何時來的?」
見父親問起,墨非不敢隱瞞,於是躬身答道:「爹剛回來,兒子聞訊就過來了,只是堂弟在與爹說話…」
「所以你都聽著了?」
同樣是不等兒子說完,墨天豪這又問道,其語氣平淡之極,倒是不喜不慍,墨非也猜不中父親此時地心情。
「是!」
只能點頭應是,墨非倒是不怕父親責怪,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之事。
「嗯…」
見此,墨天豪也是微微點頭,又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如何看待此事?」
父親竟會問起自己的意見,這倒是少見得很,墨非不禁有些愕然,但他隨即回神過來,心中又略一思索,這就答道:「孩兒認為,爹這一次卻是做錯了?」
「我做錯了?」
見兒子竟會說自己錯了,墨天豪神色微訝,輕咦了一聲,又問道:「你且說說,爹究竟何處做錯了?」
墨非正色答道:「爹不應該放堂弟離開,畢竟堂弟可是我墨家之人,爹這麼做,便是違了我墨家祖訓…」
「嗯!」
聞言又是點頭,墨天豪倒是認同兒子這話,只是兒子考慮地角度乃是客觀,卻並非以自己或是墨軒地角度來考慮問題。
見父親聽了自己的話並未動怒,墨非忐忑之心也是放下,於是又繼續說出後邊的話道:「堂弟要離開,爹便應該阻止他,可爹沒有這麼做,便是一錯。」
「而爹在得知了堂弟的想法之後,竟然還支持堂弟,更是派明伯去給堂弟帶路,讓堂弟可以順利離開墨家堡,不被墨家人給追上,這是錯上加錯。」
「再…」
「也許爹是做錯了吧…」
墨非還要再說,卻被父親給抬手止住,墨非便不再言語,只是看著父親將右手放下之後,又見父親說道:「但爹並不後悔做錯!」
「爹?」
不解父親為何要如此,墨非呼了一聲,便要去問。
可墨天豪不肯給兒子開口的機會,這就轉身過去,看著兒子,語重心長地說道:「非兒,人生漫漫,誰都會有做錯事情的時候,但做得對錯並不重要,還有另一件事比對錯更重要,你可知道那是什麼?」
「孩兒不知…」
不懂父親這話之意,墨非自然想不出來,所以只能搖頭答著。
得了兒子回答,墨天豪展顏一笑,說道:「是『心』…」
「心?」
墨非聽得一愣,腦中不禁更加糊塗,心道父親為何會說出這番話來,那「心」又有什麼特別之處?竟是比是非對錯還要來得重要?
知道兒子必然不知自己此言何意,墨天豪也不再打什麼機鋒,這就直言說道:「這世間萬事,既有對也有錯,但誰又能保證自己事事皆是對的,不會做錯一事呢?」
說著搖頭,便是表達否決之意,墨天豪說道:「便是聖人,也不能保證自己做得全是正確之事,何況我等常人乎?」
「小事也就罷了,不過是是非對錯,哪怕錯就錯了,只要能夠認錯及時,便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但凡是大事,對錯之結果就不是一句簡單的認錯能夠彌補,比如說那兩軍對陣,為帥者一個錯誤決定,葬送地便是全軍的性命!」
「更甚者,又比如天子帝王,若是錯了,失去地可就是整個天下!」
「他們這是不能做錯,因為一旦做錯了,那隨之而來的代價他們承受不起,他們也不想錯!」
「但爹這一次卻是不同…」
說著一嘆,又想著方才所想,墨天豪望著夜空,目光閃爍地說道:「這一次,爹要是做對了,固然是對得起墨家、對得起列祖列宗,卻是對不起你那離世的叔叔嬸嬸、對不起你爺爺奶奶、更是對不起墨軒…」
「這便是爹的『心』了…」
「爹不願違心,哪怕是違背了墨家祖訓,爹也不想違心而為…爹不想等到百年之後彌留之際,忽然想起了今日之事,心中留下地只有後悔與愧疚,所以爹這才讓墨軒離開,也是想要看到墨軒能夠為你叔叔嬸嬸報仇…這也爹想要去做卻又不能做的!」
墨天豪說得沉重,墨非也已是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但他還是不願見到墨軒離開,只因他心中便是看不起墨軒的身份。
「只是因為這些,爹這就放堂弟離開?」
朝著父親質問一聲,墨非卻是難以接受這些,便見他又說道:「叔叔嬸嬸已經被逐出了墨家,便不算是我墨家人,所以堂弟他自然也不算是,孩兒之所以還這麼稱呼他們,只是因為他們與孩兒還有是血緣之親而已…」
「既然堂弟已非我墨家人,要是不讓堂弟認祖歸宗,他便一輩子都不是我墨家人!對於這麼一個外人,身上更是懷揣著我墨家秘術,爹竟然也不過問族中、就這麼放他離開?請恕孩兒不能認同爹這番決定!」
墨非如此說著,情緒還有些激動,但墨天豪卻是並未將兒子此言放在心上,他只是一笑,也不去與兒子爭辯,在墨天豪看來,兒子這只是還未經歷到這些,所以聽不明白自己的話也是正常。
「等你有朝一日面臨一個兩難選擇之時,或許你就能明白爹今日地這一番話了…」
扔下這麼一句話,墨天豪轉身便離開了此處,只因父親那裡他還要去上一趟,墨軒離開墨家堡的消息,他還要給父親帶去。
見到父親就這麼走了,墨非心中卻是不甘,他鼓起勇氣說出這些話,已是準備好面對父親的怒火,卻不想父親只是不咸不淡地說了一聲,就連生氣也算不上,竟然就這麼走了,把自己給扔在這裡。
但父親的話,墨非卻並未聽到心裡去,他眼裡只是看到墨軒離開,還帶上了他墨家的秘術,加上那雲麟劍與《墨劍訣》更是墨家祖傳之物,墨軒一個「外人」,他沒有資格擁有這些。
「不過是一個外人,竟然還想要我墨家為他報仇?哼!簡直是痴心妄想!」
看著父親離去地方向,墨非陰冷著面色說道:「當年你爹娘帶著我墨家之物離開,今日你竟然還想如此,不過幸好今日有我墨非在此,定叫你不能如願!」
「墨家之物,便應該留在我墨家,不管是機關之術,還是你那柄雲麟劍…至於你已經學去的武功,這簡單…」
說著一笑,墨非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看起來煞是妖異滲人,令人不敢直視。
「學去的武功…廢掉…就是了!」
又道了一聲,墨非認準一個方向,這便縱身一躍,便見其身形沖天而起,再一落下之時,就已是落在了遠處,如此幾個起落之後,墨非的身形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對於兒子的舉動,墨天豪是不知情的,今夜他也無心去管兒子,只因墨非也從未做出過什麼過激之事,墨天豪便想也不曾往這方面去想。
此時的墨天豪,已是來到了父親養病的小院,與前幾日相比,今夜地小院倒是顯得清靜了許多,看來墨忘祖突發地病情終是穩定了下來,只是讓墨家眾人虛驚一場而已。
來到小院之中,墨天豪翹首望去,看到父親地屋子中依舊搖曳著燭光,想必是父親此刻還未歇下。見此,墨天豪不禁微微皺眉,這才剛剛穩定下來了病情,入夜已深卻不見休息,父親的病情該如何能好?
「見過大公子!」
忽聞一聲問候,聲音倒是不大,原是院中守夜地下人見到墨天豪突然到來,這便上前來拜見。
「都下去吧…」
揮了揮手,墨天豪壓低嗓音答了一聲,如此應該是不會驚擾到屋中的父親。
但下人退下之後,墨天豪這才剛剛來到門前,尚未推門而入,便聽到屋中傳來一道蒼老且虛弱地聲音,正是自己的父親出了聲。
「豪兒…來了?」
聞聲,墨天豪也不答話,只是推門走入屋中,正見到倚坐在床上的父親,面上滿是憔悴之色,墨天豪走上前來,這才輕聲喚道:「爹…」
微微睜開雙眼,一對渾濁老目看向墨天豪,其中又隱帶著慈愛之色,墨忘祖張了張嘴,半晌之後才費力地問道:「豪兒深夜來此,應當是有事要與為父說吧?」
點了點頭,墨天豪神色凝重,壓低著聲音答道:「軒兒…他走了…」
「什麼!?」
聞言一驚,墨忘祖雙眼不禁瞪得老大,待看向自己兒子,見清了兒子地模樣之後,墨忘祖才明白兒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乖孫…他想必是聽到了家中的那些話…這才一氣之下離開了吧?」
懊悔痛惜地說著,墨忘祖又看向兒子,語氣微怒地質問道:「軒兒他要走…你便讓他走了?你這個做大伯的怎麼也不勸勸他?軒兒他自幼沒了爹娘…這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墨家…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又讓他離開呢?」
不敢與父親目光對上,墨天豪埋著腦袋,等到父親埋怨過後,他才深深一嘆,答道:「爹,是我讓軒兒離開墨家的…」
「是你!?」
聽得兒子承認,墨忘祖不禁又是一驚,他滿面赤紅、正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竟然出不得聲,原來是那氣血上涌,顯然是給兒子氣的。
「爹!?」
察覺到父親異樣,墨天豪頓時一嚇,這便連忙扶住父親,又渡了內力過去,為父親調順氣血,墨忘祖的面色這才好轉了不少。
「呼…呼…」
不好容易緩過氣來,墨忘祖大口地吸著氣,待得無恙之後,墨忘祖又看向兒子,悲憤地說道:「你!你怎麼可以讓軒兒獨自離開!?」
「軒兒他在外邊舉目無親,這好不容易才回來了墨家,他都還沒有認祖歸宗,他都只見過我這個爺爺一面,你怎麼就可以這麼讓他離開了!?」
「你!你真是要氣死我了!你給我出去,你給我去追回軒兒,要是追不回軒兒,你也不必再來見我!」
嘴上罵著,墨忘祖便猛力一推兒子,可他久病纏身,此時又哪來地力氣,這雖然是推了出去,但墨天豪卻是動也沒動一下…
「爹,我也是為了軒兒著想,才讓他離開了墨家,此事皆是我一人決定,你要怪就怪我,只是軒兒,我是不會追他回來的!」
任由著父親推搡,墨天豪只是不動,但他又不願見到父親動怒,以免使得病情更糟,所以唯有如此答道:「爹,你也知道家中已是決定不肯為天俊報仇,軒兒他得知了這個消息,你說又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所以我這才決定讓軒兒離開墨家,哪怕是再也不回這個墨家,也比將軒兒留在墨家之中,讓他永遠看不到為他爹娘報仇的希望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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