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忽地一聲,隱約之中好似還伴隨著雷鳴,這原本沉寂無聲的夜色里傳來一陣輕響,天上的雨雲再也承載不住重負,終於是在這一刻降下了大雨,猶如傾盆,頓時便將這一片夜色之下的萬物給淋濕了透…
軍營之中,上一刻還在熊熊燃燒的篝火,在這一刻被也大雨淋得忽大忽小,那火光不斷地閃爍著,火焰搖晃不已,好像隨時都會要熄滅一樣,最後只剩得幾縷火苗還在,作著頑強地抵抗,不肯就這麼屈服於命運。
只是,世間萬物相生相剋、不離五行,水自是要克火的,這篝火又如何能夠敵得過老天爺降下的雨露,而且還是這樣的淋漓大雨…
最終,在「呲、呲」地幾聲當中,那最後的火苗也被大雨給澆滅,火盆裡邊也積起了不少雨水,將火勢復燃的最後希望也給徹底地破滅。
但大雨卻是不見停息,仍是毫不吝嗇地下著,似乎除了要熄滅這些篝火之外,還有著其他的目的…
白日的戰場之上,此時也是被大雨所覆蓋,雨水降落在土地上,浸入了泥土之中,直到大地再也吸收不了這些雨水,才讓雨水在自己的身上灘積開來,潤得這些沙土一片泥濘、難以抬足。
好在,那些替同袍收斂屍身的梁軍將士們此時已經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這就運送著馬上回到了營中,再交由那些早就將巨坑給挖好的同袍,將士們合力將這些同袍的屍身給葬下,最後立上一塊碑匾,上書著戰死將士們的姓名。
夜裡下起的大雨,讓這些戰死將士們的屍身無法火化,只能如此掩埋才行,否則時日久了,滋生了瘟疫可是要壞事,那瘟疫可遠比兩軍交戰要來得可怕得多!
一路運著同袍屍身回來,馬車一路顛簸,路上也淌了一線血水,在火光之下黑得發亮,現在又被雨水一陣沖刷,總算是淡了許多,或許等到明日雨停後,便再也看不出來了。
但相比起此處,那戰場之上的血水卻是多上了數倍不止,就算老天爺連夜降下了暴雨來,也無法將那漫山遍野、血流成河給沖刷乾淨,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哪怕是天意也不行,落下的雨水將那些乾涸的血水又化了開,二者匯聚在一處,大雨下了才不久,那原來的戰場已是成了一汪血湖,叫人見著心中發寒。
這一日,可是死了不少人啊!
將士們的屍骨未寒,雖然已經入了土,但他們的亡魂還在這戰場之上徘徊,不曾被陰曹地府來的牛頭馬面給收了去,這老天爺就急不可耐地降下暴雨想要洗去此處的殺孽罪惡,想要將此處曾發生過的事情從世間抹去…
但或許這是老天爺在為這些壯烈犧牲的將士們在垂淚吧?
有人一邊落著淚,心中一邊這麼想著,只是無法確認而已…
……
這突如其來的大雨,自然是讓軍營之中巡夜的士卒們猝不及防,不過軍令如山、自然是絲毫不能怠慢,這些士卒的身心哪怕再累,哪怕被大雨淋得衣甲濕透,雨水順著衣襟低下,讓這些士卒覺得渾身發冷,但他們卻也不敢輕易地離開了自己的崗位,這便在軍營之中一遍又一遍地來回巡視著,以防著那些叛軍會趁著雨夜襲營。
至於其他的士卒,則是紛紛抱著腦袋在大雨之中奔走,逃到自己的營帳中去歇息,或是躲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避雨,心中便在盼著這大雨能夠早些停了,莫要讓水泛濫了才好。
但有一處地方,卻是絲毫不受這大雨的影響。
中軍一處大帳之中,只見天秦軍營中諸位將領大多的端坐於其中,其間卻是少了許多身影,也不見一人開口說話,眾人對於外邊傳來的喧鬧嘈雜也是充耳不聞,這不禁令得營中的氣氛盡顯沉悶,讓人想要喘上一口大氣都有些不敢,好像生怕驚擾到了什麼一樣。
至於那些不曾趕來的人,或如唐北鴻一般在大戰之中消耗過度,特得了元帥批准讓他在營中好生休養,又或是…永遠的場面在那沙場之上。
不過,就算人來得不齊,這議事還是要開始才行,便聞著一聲輕咳打破了帳中的寂靜,讓眾將一同抬首看去,看上坐在首位之上的那道身影。
「今日一戰,叛軍那邊暫且不說,我天秦大軍可是損失慘痛啊!」
一句痛心傷懷的話音傳來,聞者無一不是垂首默然,不見人開口接話,有的只是憤怒與不甘。
「叛軍想要再次南下,便是要奪過蘭州,這第一日,我大軍雖然擋住了叛軍的兵鋒,但這也僅是第一日而已,往後叛軍一定還會再來,且叛軍兵馬厲害如斯,到時候我等要如何阻擋叛軍腳步…諸位將軍,不妨各抒己見一二?」
聞言,大多數將領仍是不見開口,只怕自己說錯了什麼,倒是有一個外相粗獷的將領並不在意這些,只見他站起身來,又衝著首座那人拱手一禮,便說道:「元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叛軍要是再來,大不了我們再將他們打回去就是了!」
這粗獷將領話音一落,便聽著有人譏諷說道:「真是廢話!那些叛軍要是再來,我們這些當兵的不去擋,難道讓身後蘭州城裡的百姓們去擋不成?」
被人譏諷了一聲,那粗獷將領也不見惱羞,他只是晃著腦袋攤著手,其唇下的鬍鬚也是被搖得一陣亂顫,又聽他說道:「元帥只是問要怎麼擋,卻沒說不能說廢話,俺看你們一個個的都不說話,這才第一個站出來說上一句,俺也知道這一句是廢話,但俺出了聲,總比一直沒人吭聲要強的不是?」
這粗獷將領看起來大大咧咧,不想其心思倒是細膩,之前那首座之人開了口,帳中卻是遲遲不見有人吭聲,唯在這粗獷將領說完一通之後,這帳中的氛圍倒是漸漸好轉了些許。
「王將軍且坐…」
心知粗獷將領也有有意胡言,那首座之人也不去怪他,只是遙一招手,便讓那粗獷將領坐下說話。待那粗獷將領坐下之後,首座之人這又說道:「其實王將軍所言正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此次叛軍大舉來襲,這便是我等要坐之事,還望各位集思廣益,早些想出能退去叛軍的法子來!」
又見首座之人問起,這下倒是有人決定說上兩句,便見一人說道:「叛軍趕在入冬之前進軍,想必是缺少過冬的糧秣,這才想要趁著大雪未落、來蘭州境內劫掠一番,我看我們也不用去與叛軍多打什麼,只需與叛軍就是了,等拖到入冬之後,叛軍自然會自行退去!」
「這不過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此言一出,立即就有人覺得不妥,便說道:「就算能夠拖到叛軍退兵,但這也只是權宜之計而已,等到冬日結束、明年開了春,那些叛軍定是又會捲土重來,到時候我們還是不可避免的要與叛軍大戰,所以我覺著,與其與叛軍這麼拖延下去,倒不如想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一勞永逸的法子?除了殺了那逆賊楚天揚、破了他數十萬大軍,還能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難道他叛軍還能迷途知返、不再造反了不成!?」
有人嗤鼻說著,顯然是對那「拖」字訣的法子不屑一顧。
「想要叛軍退兵,其實也並非只有拖延一計,若是我們能分出一支暗兵來,摸到叛軍後方燒了叛軍的糧秣,叛軍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又有人提議說著,但聽起來卻是底氣不足,有些發虛。
聞聲,有人思忖了一番,便搖頭否決道:「燒糧一計固然不錯,不過叛軍已是無糧,這才火急火燎地來蘭州劫掠,我們就是去燒,又能燒得了他多少?」
「此言不錯!」
也有人覺得此計不妥,便跟著附和說道:「叛軍已是無糧,若是再燒了他們的糧草,豈不是要將叛軍往死路上逼?若是因此惹得叛軍凶性大發,不顧我等徑直去攻打其他城池,那時可是我等因小失大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想一個讓叛軍退兵的法子怎麼這麼難?真是讓俺心中好生著急!」
見眾將左右都商量不出一個對策來,那粗獷將領登時急得撓頭不已,可他心裡卻是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
「元帥…」
就在眾將為難之際,卻是忽聞有人喚了一聲,眾將於是看去,便見有人起身說道:「那逆賊楚天揚麾下有數十萬大軍,光是想要擋住這些大軍就足以讓我等焦頭爛額,這就更不用說還有那四象大軍,相比在座的諸位今日也見識了那四軍的厲害,那絕非尋常士卒能夠抵擋,所以依末將之見,倒不如將陛下派來的天刀玄衛用上,雖說武林功夫在戰場之上鮮有作用,但那些天刀玄衛也頗為知曉戰陣之道,說不定可以作為一支奇兵來用?」
「天刀玄衛!?」
聽得這位將領之言,已是有幾人皺眉念叨出聲,又有人朗聲說道:「那些天刀玄衛乃是陛下派來督戰,人數也只有五千人而已,就算元帥能讓他們上戰場殺敵,但我們與叛軍這才打了一日而已,現在就去與他們說起這事,豈不是要惹得他們笑話我等邊軍無能?」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
聞言,那將領卻是搖頭說道:「叛軍兵鋒難擋,若是不如此行事,等到我軍傷亡慘重之時,再讓那些天刀玄衛出手便是為時晚矣。倒不如趁著今日才與叛軍打了一場,就讓天刀玄衛一同上陣與我等助勢,只要能夠因此擋下了叛軍的腳步,他們天刀玄衛哪怕分去了一些功勞,但大多數的功勞還是落在我等身上,想來也不會有人在背後說什麼閒言碎語的。」
這將領話一說完,帳中眾將便盡皆沉吟起來,而首座之上那人聽得也是頻頻頷首,口中更是念道:「這麼說來倒是可行…」
說著一頓,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但見首座之人面上剛剛浮現的喜色這又消退了去,便見他又皺眉與那將領問道:「你說的這話倒是不錯,但楚賊麾下叛軍足有數十萬之眾,那四軍更是號稱有著四十萬兵馬,饒是我大軍在此也不敢保證說能夠擋住叛軍,何況陛下派來的那些天刀玄衛不過才五千人而已,就算他們上了戰場也不見得會是叛軍的敵手,又能替我們擋下多少叛軍?」
首座之人這話說得頗有難色,面上也是一陣猶豫之意,但這將領聞言卻是不以為然,只是擺著手說道:「元帥可是莫要太高看了那些叛軍,那楚賊麾下四軍雖是號稱四十萬不假,聽起來倒是唬人,但今日大戰之時,末將也是仔細地觀察了一番,便看出那四軍其中能戰者不過三成而已,大多數兵馬還是同那些尋常士卒一般,卻是不足為懼!」
「逆賊楚天揚當年起兵造反之時,便號稱有六十萬大軍,其中四軍分別各自率領十萬之眾,就算他對此並未有誇大其詞,但楚賊與我天秦打了這麼多年,那四軍剩下的人馬到底還能有多少?以末將來看,說有三成這都是高看他了!」
不想這將領竟然能夠說出這等見解,想來也不是一個常人,何況他這話聽來也並不像說完了,只見那首座之人聞言之後,其眼前便是一亮,身子這也跟著向前傾了傾,又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將領說道:「你繼續往下說,莫要停了!」
「是!」
躬身拱手應了一聲,那將領這才繼續說道:「既然叛軍四軍能戰者不過十來萬人,這便是我大軍最大的敵人,而其他的叛軍士卒,看末將看來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元帥只需對其小心提防一二即可!若是我大軍能夠敗了叛軍四軍,這些兵馬必定是不攻自破,屆時只需我大軍一出,這些人定是要望風而降!」
「嗯…」
沉吟著點了點頭,首座那人不見開口,心裡卻是覺得這將領此言說得擲地有聲,語言也是十分篤定,這話落在眾將耳中,便讓眾將信心大增,心道那些叛軍原來也不過爾爾。
「聽你這般說起叛軍,倒是說得中肯,卻不知你先前所說的那些天刀玄衛又要如何安排?你如是胸有成竹,儘管放心說來就是,就算是說錯了什麼,本帥也不會怪罪於你!」
「末將不敢!」
謝過一聲,將領理了理心中思緒,便又繼續說道:「至於那些天刀玄衛,雖然只有五千之眾,但當年威國公奉天子命領軍北上之時,麾下可動用的天刀玄衛也不過才三千而已,我們現在比起當年可是好了太多,這也可看出陛下對西北叛軍的重視,就是不願見到朝廷再次失敗,重蹈了當年的覆轍…」
「諸位可不要小看了這五千天刀玄衛,他們人數雖然不多,定然不是那些叛軍的對手,就是放到戰場上,對於數十萬大軍的叛軍來說,或許不會引起叛軍太大的重視,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但這些天刀玄衛擅長的並非戰陣之道,其中不少人擅長的都是刺殺之術,若是我們能夠用這些天刀玄衛作為埋伏迂迴從側翼襲擊叛軍,又或是去刺殺叛軍之中的將領,這些天刀玄衛個個身懷不俗武藝、皆是高來高去之人,正是做此事的箇中好手!」
這將領一席話說完,那首座之人兩眼之中也是大放異彩,便是呼道:「你的意思是說,讓這些天刀玄衛去殺了叛軍的將領,到時候數十萬叛軍無人指揮,軍心定是要大亂的…若是能夠殺了那賊首楚天揚便是再好不過了!如此看來的話,這的確是一條上好的計策!」
首座之人認同自己所言,那將領的面上卻是看不出喜色,只是繼續說道:「當年威國公領軍與叛軍交手,若非受了叛軍暗中刺殺喪命,涼州也一定不會落入叛軍的手中,如今我們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哪怕天刀玄衛殺不得那楚賊,如是能夠殺得一些叛軍將領,叛軍因此失了軍心,即便並未潰散,也一定會就此撤兵!」
「好!」
將領話一說完,便聽著一聲讚賞,那首座之人更是拍案而起,面上赫然滿是激動難抑的神情。
「好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此計的確可行,若是叛軍因此退了兵,此戰你當是首功!」
指著那將領道了一聲,首座之人盯著那將領,目光之中閃著一絲灼熱,卻是看得面上忽地一愣,旋即心中想起了什麼,這又衝著那將領問道:「本帥看你有些面生,爾可是那領軍新來的…」
說到此處便沒了聲,後邊之言也不見說完,語氣之中更是帶著幾分不確定之意。
而聞得此言,那將領神色卻是一正,只見他直面朝著首座之人看來,又是恭敬一禮拜下,姿態皆是恰到好處不多不少,其口中凝聲呼道:「威國公沐武之後、俊騎將軍沐欽,拜見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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