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長安 第三百一十四章 特殊的會面

    只聽『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推開,常之山從容不迫地從外面走了進來,當他看見站在不遠對面的王延慶時,他整個身子都定住了,仿佛這一刻讓他感到無比的熟悉,又無比的感慨。

    看著如今已頭髮半白、老態初顯的常之山,王延慶嘆了口氣,他優雅地抱拳一禮,道:「常將軍,好久不就——」

    常之山沒有任何表情,抬手淡淡地回禮道:「好久不見…王相!」

    聽常之山稱自己為『王相』,王延慶先是微微一愣,而後失笑道:「來來來…常將軍,請入座。」

    常之山也不客氣,同樣比了個『請』的手勢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二人坐定之後,王延慶先是舉起酒壺主動替常之山斟滿一杯酒,道:「常將軍你我二人同朝為官多年,這同席而坐好像還是第一回吧?」

    聽到這句,常之山微微一笑,但隨後又立馬將笑容收起,恢復先前面無表情的樣子。

    王延慶沒有在意常之山的冷淡,他舉起酒杯抬於額前,鄭重道:「這杯酒你我當先敬先帝,先帝在位時對你我二人皆有知遇之恩,如今他雖已離去,但君恩不可忘!來!咱二人共飲此杯酒——」

    面對王延慶的舉杯,常之山並沒有立馬做出回應,他不過是神色淡然地看了看王延慶,隨後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酒杯。

    這要換做別人,面對王延慶主動舉杯還不點頭哈腰起身相迎?就算是吳澤也不敢有絲毫怠慢。放眼整個大唐,能面對王延慶舉杯而無動於衷的人,恐怕只有常之山了吧?

    「怎麼?常將軍信不過本相?」王延慶也不惱怒,而是打趣般地說道。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人東道主都這般給面子了,常之山也不會不識時務。只見常之山將酒杯舉起,一聲清脆的酒杯碰撞聲後,二人同時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酒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好酒,常之山飲酒無數,卻仍然沒有品嘗過此等佳釀,以至於將酒杯慢下的過程中,他都忍不住多看兩眼手中玉杯。

    待常之山手中酒杯落於桌面之後,王延慶再次拿起酒壺替常之山斟滿一杯,感受著常之山略帶不解的目光,王延慶笑道:「這杯酒,咱們敬一敬你我兩家的老人。家父曾與常老將軍亦是同僚,常老將軍身經百戰為我大唐立下汗馬功勞,家父生前可是時常提起,我兄妹二人亦是佩服得緊吶!來——」

    說罷,王延慶再次端起酒杯。

    這一次,常之山沒有太多的猶豫,他舉起手中酒杯再次與王延慶碰杯,於是,第二杯香濃的美酒下肚。

    隨後,王延慶再次將二人酒杯斟滿,不過此次常之山卻率先開口,道:「王相,你我二人已飲兩杯,那此杯…當敬何人?莫不是…你我?」

    王延慶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起來,道:「哈哈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常將軍也!老夫這第三杯酒正是要敬你我二人!不管這麼多年咱二人是如何看對方的,就憑這麼多年的同僚之誼,咱二人也應當喝一杯!」

    說罷,王延慶再次舉起酒杯,滿臉笑容地看著常之山。

    但常之山此次不但沒有舉起酒杯,反而抬手將王延慶舉杯的手緩緩壓下,道:「王相此次請常某過來不會只是想喝酒憶往昔的吧?王相操持國事要務纏身,何不直言相告?」

    王延慶無奈地放下酒杯,笑道:「常將軍果然是明白人,倒省了老夫不少費話,實不相瞞,此次宴請常將軍倒不是為了喝這幾杯酒,而是為了令郎常小天將軍。」

    聽到王延慶提及自己兒子,常之山不禁眉頭一皺,先前那股風輕雲淡的表情此刻再也不見。

    王延慶似乎對這個反應很是滿意,繼續說道:「小天將軍實乃大唐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在關內素有威名,軍中將士更是送他綽號『小定國』,由此可見小天將軍之威望,常將軍同樣也知道近年來關外的蠻子又蠢蠢欲動,這些出關的商隊輕則丟些物資,嚴重點的更是丟了性命,老夫惜才,不願小天將軍就此埋沒,故請常將軍來,就是想問問將軍之意。」

    常之山似笑非笑地看著王延慶,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他內心所想——兒子本就喜歡在關內的生活,且不說徐有年與常之山在關內的影響,就憑他自己在軍中累積的威望,他在那兒也能混得風生水起,更何況關內地段特殊,非君王之親信絕不能在那兒帶兵,那兒與北蠻、北魏相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加之天高皇帝遠,很多時候的行動皆由關內大將軍自行指揮,可謂權力極大。王延慶在這時候放常小天去關內,難道就不怕這是一次放虎歸山、蛟龍入海的行為?

    常之山心中冷笑一聲,隨後淡淡地問道:「王相如此抬愛犬子,常某感激不盡,只是不知王相需要常某什麼?常某如今不過一閒散之人,恐手中無王相所需的東西啊…」

    「欸——常將軍這就見外了,老夫當真是惜小天將軍之才,同樣也是為了他的前途著想啊!」不知是否是有意,王延慶故意將『前途』二字加重不少,見常之山仍沒有明確表示,他將手中玉杯端起,像是無心打量一般,繼續說道:「常將軍,你我二人已老,在朝中呆不得幾年了,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你也總要為小天將軍的未來考慮考慮吧?咱大唐總不能後繼無人吧?」

    常之山唰地一下將頭抬起,他雙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冷冷地盯著滿臉笑意的王延慶。這話雖說得客氣,但其中有意無意的威脅讓常之山十分不悅,但就在他想開口質問甚至拒絕這種脅迫之時,王延慶忽然露出一絲冷笑,這絲冷笑他太過熟悉,以至於讓他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別忘了,如今自己不過是一個無權無位的老人,而對面這位昔日的勁敵正如日中天,自己與他的地位以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冷笑讓常之山迅速冷靜下來,回想起昨日與那位侍衛的對話,常之山的緩緩閉上雙眼,神情也漸漸恢復先前的平和。

    兒子會如何選擇呢?小天回關內對他來說自然是大好事,他本就是關內軍中成長起來的,能回到那兒自然再好不過。先前小天偷偷跑去關內差點沒把自己氣死,但之後他在那兒的表現可謂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先前在家自己教授兒子兵法時他總是不屑一顧,要麼偷偷睡覺要麼就直接溜出去玩耍,自己為此大感頭疼,不想他到了徐有年那兒竟然帶兵帶的有模有樣,回來家中之後還主動與自己討論兵法,不但能將先前自己教他的那些說個一字不差,甚至還融入許多自己的方法。常之山納悶便去問徐有年,徐有年則是哈哈大笑回答道『小天這孩子靈氣得很,用教條去框著他肯定不行,你得讓他自己生長,他在外邊孤立無助的時候,自然會想起你教他的那些東西,而我,就是管教好他讓他別犯大錯就行了』,常之山聽後這才徹底放心將常小天留在關內。

    只要到了關內,就算是王延慶在朝廷一手遮天,常小天也可不受他束縛!就算樞密院不在自己手裡,常小天亦能不受制約。

    所以……自己該點頭麼?如果自己不點頭,小天會恨自己麼?可如果自己點頭了…小天又會怎麼看待自己?

    常之山有些為難,他輕嘆一口氣,似乎想將心中的抑鬱、為難全數吐出。

    見常之山左右為難的樣子,王延慶心中得意至極,但他沒有表現出任何,而是同樣感慨道:「為人父母怎可不為兒女考慮啊,老夫那兩不成器的兒子同樣也費了老夫不少心思啊!若非老夫跟在他二人身後擦屁股,只怕他二人早就…唉!」

    常之山緩緩睜開雙眼,他目光低視著胸前的酒杯,隨後將其拿起一飲而盡,最後將它慢慢放下。

    王延慶饒有興趣地看著常之山的舉動,似乎得到了什麼天大的好消息一般,笑道:「常將軍是直爽之人,敢問老夫這頓宴席…可還吃得下去?」

    常之山沒有直接回答王延慶,而是淡淡地說道:「倒酒吧。」

    王延慶聽後大喜,連忙將常之山的酒杯再次斟滿,口中不忘說道:「常將軍真乃當世俊傑!來來來!今日你我二人不醉不歸——」

    『叮——』的一聲,酒杯再次碰撞在了一起,只不過與先前的沉悶相比,這次清脆的碰撞聲中似乎透出絲絲和諧。

    在滿飲第三杯酒後,王延慶熱情替常之山夾了一塊肉,道:「常將軍之行老夫替小天將軍感到欣慰,不過方才將軍有一言確實差矣——」

    常之山不解,道:「哦?還請王相指教?」

    王延慶笑道:「方才將軍說手中沒有老夫所需之物,實則不然——」

    ......

    ......

    常小天風風火火地跑回府中,今日他一反常態,甚至顧不得平日裡進父親書房必須先敲門的規矩便直接將房門推開。當他見到父親正如往常那般安安靜靜地站在沙盤邊捋須深思時,他焦急地問道——

    「王延慶昨日派人送了帖子來?」

    看著兒子跌跌撞撞的樣子破天荒地沒有責怪他,而是淡淡地說道:「送了。」

    「他要你去幹什麼?」

    「吃飯,不然還能幹什麼?」


    「那…那你打算怎麼辦?去還是不去?」

    「已經去過了。」

    「啊?」常小天吃驚地看著父親,嘴張得能塞下一顆雞蛋。

    常之山將手中的旗子、木具模型往沙堆上一扔,隨後拿起一旁的濕巾擦了擦手,道:「你來的正好,剛好有些事想和你說說。」

    常小天迫不及待地問道:「王延慶想幹什麼?這時候邀您過去肯定沒安好心,您……」

    「先坐下——」常之山打斷兒子連珠炮似的問話,淡定地指了指桌案旁的椅子。

    常小天沒辦法只得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待他坐定後,便聽常之山不緊不慢地說道:「關內,你回不回?」

    聽到『關內』二字常小天先是一愣,隨後他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還用問?常小天做夢都想回關內去,只要讓他回那地方,他今兒下午便可收拾行囊晚上就能出發,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不過這是什麼意思?王延慶那老賊能點頭?公孫錯那白胖子能點頭?欸不對…方才父親問的是『回不回』而不是『想不想』,他根本不在詢問自己的意願而是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一個答覆,難道……

    常小天忽然有些激動,他挺直身子問道:「回關內!?怎麼?王延慶肯讓我回關內?」

    常之山默默地點點頭。

    「什麼!?他請你過去就為了這事兒?」常小天感到震驚無比,可他又很快冷靜下來思索一陣,道:「不對不對,這老賊怎麼會突然對咱示好?這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他…他想從咱這兒要什麼?」

    常之山依然沉默,只是靜靜地看著兒子。

    常小天又思考了片刻,而後瞪大雙眼問道:「黑衣衛?」

    只聽常之山輕嘆一口氣,道:「十日,他要黑衣衛離開長安十日。」

    「什麼!?他…他想幹什麼?」

    一股不詳的預感籠罩在常小天頭頂,在這個節骨眼上要黑衣衛調離京城十日,王延慶想幹什麼?難道真如外邊傳聞那般,他要動真格了?

    「不!我不回!這事兒不能答應他!」常小天焦急地說道。

    常之山搖搖頭,道:「你回不回關內是一碼事,我答不答應他是另一碼事。」

    「什…您答應他了?」

    常之山再次點了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要答應他?」

    常小天心中一萬個不解,以他對父親的了解父親是絕對不會輕易妥協的,而這次他選擇答應王延慶難道真是為了自己?看著父親略顯蒼老的臉龐,常小天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昨日聖上身邊的那對侍衛兄弟的弟弟也來了咱們府上。」

    「啊?裴…裴邵武?他又來幹什麼?」常小天又是一臉錯愕。

    「也是為了黑衣衛。」

    「也是為了黑衣?他想幹嘛?讓黑衣進駐皇宮?」

    常之山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好像嘴裡將要說出的是什麼荒唐至極的事情一般,道:「他也是讓我把黑衣調出長安。」

    「啊?這…」常小天越來越不明白了。

    「他不但希望黑衣離開長安,還希望黑衣能脫離神策營的控制範圍。」

    常小天收起震驚的表情,他敏銳地察覺到事情似乎並不像他想得那般,問道:「擺脫神策營?」

    神策營作為守衛長安精銳軍,方圓百里內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第一時間殺到,要逃出他的控制談何容易?

    「如果我沒猜錯,聖上是想讓黑衣在某一時刻從神策營眼皮底下偷偷殺回來。」

    「可公孫錯將神策營布置地如鐵桶一般,就算黑衣再驍勇,又如何能突破神策營?」

    常之山站起身來到身後掛在牆上的地圖旁,雙眼死死盯著長安城外東南角,而後說出了一個常小天從未聽過的地名——

    「魚骨徑。」

    常小天起身來到地圖旁,用盡全力也沒有在地圖上找到父親口中的『魚骨徑』這條道路。

    「別找了,這上面沒標出。」常之山很直接地阻止了兒子的極力搜尋,道「此路在千牛山中,由於道路狹小崎嶇、沿途皆是荊榛野莽,就連附近的人家都很少走此路,故鮮有人知。」

    父親對於長安地形了如指掌,這點當真無人能及,除了牆上地圖密密麻麻的各種不同顏色的標註,他甚至將那些沒有標註在地圖上的小道、河流都爛熟於心,可以說長安周邊包括千牛山深處的每一寸土地他都親自去勘察過,作為昔日神策營的最高將領,父親當之無愧。魚骨徑,光聽此名便覺著難走,魚骨細長多刺,想來此道定是荊棘塞途極難行走,否則怎會以此為名?

    知道聖上另有打算後,常小天也不似先前那般著急,他問道:「既如此,那要我如何做?」

    常之山又將目光上移至那道天險之關,道:「回天門關,拿著我的佩劍。」

    常小天一怔,他自然明白父親這句話的含義,看來眼下的形勢當真是到不得不發的境地了!

    常小天用力地點點頭,內心沉重無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行離開長安,下次在於父親相見又是何時!

    「你的妻兒我會想辦法讓他們出城,最近徐有年身子不太好,女兒帶著外孫回老家看看總是沒問題的,公孫錯就算不給我面子,徐有年的面子他不會不給。」常之山淡淡地說道。

    聽父親如此安排,常小天便再無後顧之憂。

    隨後,常之山從牆上取下佩劍遞於兒子面前。

    看著父親遞來的寶劍常小天心中沉重無比,他單膝跪下雙手舉過頭頂,鄭重其事地將其接過。

    常之山淡淡地說道:「事不宜遲,你儘快出發吧。」

    「是!」

    說罷,常小天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書房。

    望著兒子遠去的身影,常之山幽幽地說道:「先前聖上以退為進,如今已無路可退,那便以進為退,但願我大唐能渡過此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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