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
英平不解地轉頭看去,只見方直正一動不動地跪在身旁。英平的表情瞬間由興奮變成了不屑,說道:「朕當是誰呢?原來是這個臭棋簍子,怎麼?朕給你的那棋局你給破了?嘿!看來你還是有兩下子啊——」
方直的臉瞬間一陣通紅,他連忙伏下身子,說道:「罪臣不才,聖上所賜的棋局臣絞盡腦汁也不得參透半點,還請聖上降罪!」
「沒參透?沒參透那你過來幹什麼?」英平面色不悅地說道。
「罪臣自知棋藝淺薄,再看下去莫說一個月,只怕一輩子也不能參透其中奧秘,故特來聖上跟前請罪,要殺要剮全憑聖上!」
「那行,拖下去斬了吧,別打攪了朕看戲的雅興。」
「聖上!」方直忽然直起身子,他眼神炙熱,雙目中包含了無限的渴求,卑微至極地說道:「罪臣自知死罪難逃,但臨死前只求聖上一事!」
「說——」
「罪臣只求聖上將此棋局的破解之法告知,罪臣感激不盡!」
說罷,方直竟是『邦邦邦』的連磕三個響頭,態度誠懇至極。
英平看了看方直,而後又扭頭看了看戲台,隨後露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說道:「行吧,看你如此痴迷棋道,朕破例將這破解之法告知於你,免得你心中有憾。」
「謝聖上!」
隨後,兩名侍女將棋盤端來一張棋盤並按棋譜將棋子擺好,英平也不多廢話,當著方直的面將棋局推演一便。
方直打起精神目不轉睛地盯著棋盤,生怕錯過任何一步。隨著英平的推演,方直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吃驚,看到最後當真讓他傻了眼——英平的每一步棋都精妙至極,每一步都令他大開眼界,每一步都令他屏住呼吸。直到第三十六個子落下後,整個棋局的推演方算完成,看著棋盤上黑白雙方的局勢,方直遲遲沒有回過神。
「怎麼?看夠了沒?」
方直這才回過神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此時他竟然發現自己的背已經濕透,不想方才每次落子都讓他緊張萬分,此刻再感受方才的每一招棋,他仍覺得震撼無比。
「妙!妙啊!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精彩的棋局!高!高不可言啊!」
方直不停地磕著頭,此刻他恨不得回到十五天前狠狠扇自己幾個耳光,好讓自己知曉知曉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讓自己明白明白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看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
「服氣了?」
「服氣!服氣!聖上英明!聖上英明!」
「行吧!那你可以上路了!」
「得此天局!死而無憾!死而無憾!罪臣謝主隆恩!謝主隆恩——」
說罷,方直竟主動站起身,大大方方地向屋外走去,傲然赴死。
見方直竟真要受死,英平重重地拍了一下身旁的茶几,其力氣之大差點將上面的酒壺震倒。
「方直!」
方直被英平的怒喝聲嚇了一跳,當他回過頭時,發現英平正怒目圓瞪地看著他,不知怎麼的,原本已無所畏懼的他竟然心中一顫,一股威壓迎面而來,將他壓的難以呼吸。『撲通』一聲,方直雙腳一軟,只覺得肩上有萬鈞之力壓在上面,竟是連路都不能走。
龍怒之威,當真常人難受!
英平怒氣沖沖地走到方直跟前,伸出手指不停地指著他,面色一改方才的淡定,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怒急的模樣。
「你……你……好……好……好你個方直啊!還和朕犯起倔來!」
「罪臣不敢!」
「朕問你,先前尹敬廷臨走前是不是給過你一封薦舉信?」
「什麼?聖上您怎麼……」
聽英平提及尹敬廷,方直眼中流出一絲敬畏,先前所有的狂傲與硬氣此刻全數不見。
「哼,你是想問朕如何知道?」英平冷冷地說道,隨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封仍在方直面前,說道:「你自己看吧。」
方直撿起信封小心翼翼地拆開,當他看完信上所寫內容後,他激動地看向英平,說道:「聖上!罪臣…罪臣…」
方直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激、幾分惶恐以及幾分懊悔,回想起當年尹老大人對自己的種種恩德,他此刻只覺得自己深深地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期望。
「你好大的架子啊,你有這麼大的能耐不來京中找朕,反而躲在這偏僻的地方當個小吏,你這不是看不起朕啊,你這是看不起尹老大人啊。」
「聖上!」
原本能言善辯的方直此時如同喉口卡了塊石頭一般,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方直啊,你口口聲聲稱自己為『罪臣』,那你可知你『罪』在何處?」
「罪臣目中無君上、對聖上出言不遜……」
「錯!」英平毫不客氣地駁斥道,面對方直的不解,英平繼續說道:「你最大的罪不是對朕的不遜,而是你本有定國安邦之才卻不為朝廷出力、不替大唐萬民效命,而選擇躲藏於此甘於平庸!你讀的那些書要是不拿出來為蒼生所用,那與糞草有何不同?你愧對尹老大人對你的賞識!愧對給了你血肉之軀的父母!愧對那些敬你、養你的百姓!你說,這條罪夠不夠你死千次萬次!」
「聖上!罪臣求您別說了!別再說了!您的這番聖訓猶如千萬根針扎在罪臣的耳中,扎得罪臣耳朵疼啊!疼啊!比一刀砍了罪臣的腦袋還要難受!」
方直淚流滿面地不停磕頭,不過一會兒額頭上便滲出殷紅的鮮血。
英平站在一旁重重地喘息著,仿佛胸中有無窮的怒意,任憑方直怎麼磕頭都無法將這怒意消盡——
只不過這股怒意與往日的發怒不同,它不是君王的震怒,而是一種怒其不爭的惋惜。
見方直血流不止,葉長衫便走到英平身邊,說道:「聖上,看樣子方大人知錯了,您看……」
英平扶了扶額頭,神態表情像極了小時候伊鴻雁訓斥玩他的模樣,他長嘆一口氣,道:「行了!別磕頭了。」
方直終於停了下來,雖然不再磕頭,但他仍伏在地上沒有起身。
「你…知道錯了?」
「罪臣知道!」
「那你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了麼?」
「罪臣明白!」
「好!好!知道就好……」英平點了點頭,隨後他轉身負手,高昂著頭背對著方直說道:「到長安後你便去樞密院報道,屆時朕自有安排。」
「罪臣領旨。」
「好了!你下去吧。」
「是——」
方直起身,小心謹慎地向後退去。
「站住!」
就在方直即將退到門口時,英平忽然回身將他呵住。方直停下後退的步伐,畢恭畢敬地問道:「聖上請說——」
「你的這條爛命朕還沒說不要它,你記住咯!你的這條命是朕賞你的!你先戴罪入職,但若你將來犯了別的大錯,朕隨時可以取了它!記住沒有!?」
「罪臣謹記聖上之言!自當鞠躬盡瘁,絕不有半點怠慢!」
……
……
因北魏突然增兵函谷關,是以原本平衡的天枰開始傾斜,此時不管朝中還是民間,入蜀的呼聲漸漸高漲起來。
事到如今,除了左公明為首的部分官員尚在堅持之外,大部分官員已經認可了入蜀一事,唯有左公明為首的部分官員仍在堅持己見。對於這位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大管家』英平也沒太多辦法,畢竟他也是一片忠心,只不過相比於絕對忠於自己的秦敬卿,左公明他更多的是忠於大唐,所以有些時候會讓英平很是頭疼。
御書房內,英平正聚精會神地聽著方直侃侃而談,而旁邊還坐著常之山、公孫錯以及數位新唐的重要將領。
「此時取巴蜀意義有三——其一,巴蜀亂賊擾我大唐臣民久矣,邊境百姓心裡早已積怨,若是一舉平定巴蜀保邊境太平,百姓定會感恩戴德;其二,洛都落於北魏,唇亡齒寒,我大唐必須早早開闢新土另尋出路,倘若通關有個萬一,也可以退居成都另求出路;其三,聖上重啟新律,新律之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功必賞、過比罰,庶民可靠戰功封侯拜相』,如今豈不正好利用入川的機會大張旗鼓地施行?此等建功立業的好機會,百姓豈會錯過?巴蜀雖有崇山之阻、雄關之險,但要取之卻也不難,蜀中領主各自為主、各懷鬼胎,況巴蜀民眾苦劉代淫威久矣,早已期盼明主前來解救他們於水深火熱,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要入蜀,收蜀中人心為先行之策,其次再以重利結好劉代之外的領主,待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方之手再行出兵,如此大事可成!」
英平不知可否地點了點頭,隨後看向常之山,問道:「常將軍,此事你看如何?」
或許是這些年韜光養晦形成了習慣,此時的常之山仍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他瞟了一眼自信滿滿的方直,問道:「此次入蜀需要軍馬多少?」
方直伸出三個手指頭,說道:「蜀道狹隘,兵馬多之無益,一萬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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