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甘草回憶道:「安全局裡的魔物遺體都是先經過處理再運送到外面,不會就那樣直接裝在裹屍袋裡往外搬運的。再說那也不是收屍人的活兒,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來有問題。」
「然後你阻止了收屍人?」青鳥問。
「我還順便檢查了裹屍袋裡裝著的是哪個魔物,一看到是海妖,我就更加確信收屍人是在監守自盜了。」說到這裡,喬甘草表現得心有餘悸,似乎對於我以外的人來說,像「它」一樣的似人非人之物在魔物裡面也是尤其令人毛骨悚然的。特別是對於覺察力較高的人來說,會激發強烈的恐怖谷效應。無論看上去再怎麼美麗和可愛,都會刺激人的生存本能,忍不住產生轉身逃跑的衝動。
她補充,「因為那是你的老師特地關照過的,要在無害化處理之後立刻焚化的魔物遺體。」
我看了一眼審問官,然後對喬甘草問:「無害化處理?」
「魔物遺體通常要先靜置數日,如果發現殘餘靈性污染,就要先將其祛除,貿然焚化可能會使污染擴散。」回答這個問題的是審問官,然後他看著喬甘草,「然後呢?為什麼你不上報這個情況?」
「呃我當時和他視線一對,也不知怎麼地,滿腦子都是他家裡也很不容易所以我就想著督促他去把海妖的遺體焚化了,直到親眼看到他的焚化工作全部結束,這件事我就當作沒有看過。」喬甘草一邊回憶,一邊似乎也終於從自己的意識里覺察出了不和諧之處,臉色都變了。
接著,她又疑惑起來,「按理說整具遺體都進焚化爐了,不可能剩下什麼手啊。」
「——你居然敢對同事使用傀儡術?」審問官威嚴的目光把收屍人壓得抬不起頭,後者半個字都沒有反駁,看來是確有其事,所以那目光便愈發嚴酷,「要不是我們的心理分析師還勉強算是個術士,對於這種法術有些免疫力,否則就不是上報不上報的問題,真要叫你把整具遺體都運出去了。」
傀儡術青鳥確實有說過,過去的收屍人是以傀儡術著稱的術士思考的同時,我對喬甘草提問,「你跟著青鳥到無名山找我,也與這件事有關?」
「是啊在那之後我一直想不通收屍人為什麼要盜運海妖的遺體,問他他也支支吾吾,所以我就想著能不能從你這裡知道些什麼。」她先是狠狠地瞪視收屍人,又對我乖乖地回答,「但是你失蹤了,我和青鳥便只好趕去無名山找你,結果找著找著卻和藏身在無名山的舊骨撞上,逃跑的時候你正好趕過來救了我」
「那麼之後和李多見面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問李多?」青鳥問。
我倒是想明白了,「因為當時你也在場,或許你聽說之後就會把情況上報給你的老師吧。」
所以當時喬甘草才說「之後有機會再說」。
在我們對話的時候,旁邊那兩個白衣內務術士也在忙活。其中一人在做記錄,另外一人在默默地調整我以前多次見過的測謊儀器。
「那麼現在輪到你說話了,收屍人。」審問官重新開口,「我以前也有聽說過安全局裡好像有人在監守自盜,把魔物遺體盜賣到黑市去,沒想到那種事看來非但是真的,而且犯人似乎就是你」
坐在鐵椅上的收屍人顫抖了下。喬甘草似乎是第一次聽說這事,瞠目結舌地看向了他。
審問官逼視著他,「讓我聽聽你的狡辯吧,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我是被威脅的。」收屍人顫聲道。
「威脅?」審問官說,「是白駒威脅了你?」
「不是另外一個人。」收屍人連連搖頭,並且開始講述經過。
就在前些時日,我剛剛被安全局抓獲的時候,有人聞訊而來。
此人的目標便是「它」的遺體,為了得到這個目標,他決定威逼利誘在安全局裡負責處理魔物遺體的收屍人。
那天傍晚,當收屍人回家之後,便看到對方泰然自若地坐在自家屋子裡,頓時大驚失色。
「那個人是誰?」審問官追問。
收屍人報出了一個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名字,「舊骨。」
「什麼」我萬萬沒想到會是他。
「他說自己也是奉命行事,但是沒有透露出他身後的人是誰。他還說,如果我幫忙運出海妖的遺體,他身後的人就會給我豐厚的酬勞;而如果我拒絕,他本人就會對我的家屬下手,還會把我以前走私魔物遺體的證據統統抖露出去。我無可奈何,只好聽從他的威脅。」收屍人說到這裡,又看了我一眼,「還有他說如果我幫他對付你,就會再以私人身份給我酬勞。」
「難怪舊骨會突然出現在柳城。」審問官沉吟,「為什麼你沒有把自己受到威脅的情況上報安全局?」
「因為舊骨非常擅長逃跑和潛伏,以前執法術士抓了他那麼多次都沒有抓到。我很擔心如果自己上報,他事後會懷疑我,然後報復我的家屬」收屍人垂頭喪氣地說,「不過後來我沒能夠成功把遺體運送出去,想到他可能會拿我的家屬泄憤,所以還是將關於舊骨的目擊線索匿名上報給了局裡。」
舊骨哪怕對付我這個深仇大恨之人也堅持以分身出馬,執法術士想要抓住他確實不容易。
青鳥恍然,「原來那條目擊線索是你提交的」
「那麼,你是怎麼把那隻手留下來的?」審問官舊事重提。
「當時喬甘草為了監督我焚化遺體,一直跟在我的身後,但只有在幫我開門的時候,會暫時走到我的前面去。」收屍人沮喪地說,「我趁著她沒注意,把手推車上的遺體的手砍下,藏了起來。」
我回憶起來,他之前在對付我的時候召喚過靈體刀刃,可能用的就是那招吧。
法術形成的刀刃往往比起普通的金屬刀刃更加鋒利,兼之術士的力量,要悄然無息地砍斷遺體的手腕也不在話下。
審問官看向了喬甘草,「你沒注意到遺體少了一隻手嗎?」
喬甘草連忙搖頭,收屍人解釋道:「遺體放在裹屍袋裡,稍微遮遮就看不見了。」
「你在打開裹屍袋拉鏈的時候總會有點動靜吧。」
「喬甘草檢查裹屍袋的時候打開過拉鏈,後來我故意沒有合上,就是等待那個機會。」
聞言,喬甘草憤憤地說:「等待那個機會你以為只要把手砍下來就好給那個舊骨交差了嗎?」
「總比什麼都不交來得好吧而且我也找不到方法說服你讓我把遺體整個兒運出去,更加不可能襲擊你,帶著遺體逃出安全局」收屍人嘆息,「最好的情況就是執法術士能夠及時抓獲舊骨,但是舊骨遲遲沒有落網。之前我騙他說遺體還沒有焚化,現在我看期限也快到了,只好硬著頭皮拿著那個斷手出去」
「然後你就看到了我走入安全局,再從背後偷襲了我。你最初用的那招也是所謂的傀儡術嗎?想要把我變成傀儡,故作無事地帶著我離開安全局?」我問。
收屍人當時不知道我恢復了力量,大概是以為我僅存的「餘熱」都耗盡,毫無還手之力了;而我在沒有召喚塞壬之刃的前提下,看上去也確實是和一般人沒有差別。
我接著說:「你是覺得只要再加上我,就能夠增加與舊骨的談判籌碼?」
收屍人不敢與我直視,「我是有家人的,舊骨這個人最喜歡的就是先襲擊目標的親朋好友,再逼目標就範。如果和他一對一,我也不怕,但我就怕他對我的家人下手。以前也有過比他厲害的人,卻被他抓住了家人,結果憋屈地死在了他手裡」
聽到這話,我卻是聯想到了自己。
我的真實身份信息非常容易調查,舊骨有那個意思的話,很快就能夠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也能夠將其綁架作為人質。而我雖然與父母關係冷淡,但如果父母成為了人質,我也會變得很難出手吧。
然而他沒有對我這麼做,這令我忍不住困惑。
是身為復仇者的某種矜持或者原則嗎?不可能,他對我是那麼的仇恨,又是那麼的不擇手段。為了看到我痛苦的模樣,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那麼做,況且那本來就是他的「拿手好戲」。
我說出了自己的困惑,而當我這話一出來,在場的一部分人愣住了。
旁邊在調整測謊儀器的內務術士無意識地念了一句,「魔人李多也是有爸爸媽媽的嗎?」
我看向了他一眼,他嚇得連忙說:「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吧,我已經知道理由了。
「那麼,再回答我一些問題吧。」這回又輪到了審問官負責主持。
之後他所提的問題,都是與大術士白駒有關聯的,不過很遺憾,收屍人也不知道為什麼白駒當時會出現在那裡。
或許白駒就是舊骨身後的人,因為覺得手下人拖拖拉拉,所以親自出馬了?雖然這個推測算是部分合理,但終究是苦於缺乏證據。
最後,審問官像是要重新確定一樣,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過去安全局裡盜賣魔物遺體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收屍人乾澀地張了張嘴巴,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測謊儀器,過了很久,終於是死心了,「是我。」
「對於你瀆職的懲罰,之後會下達。」審問官轉過身,走向了出口,「——你勾結術士罪犯的罪行,也會一併算入。」
「等等等等!」聽到後面那句話,收屍人終於無法控制住情緒,他大聲地說,「我是被逼的,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啊!」
審問官沒有聽他說話,內務術士幫他打開了門,他直接走了出去。
我也跟著出去,同時,我感受到收屍人的目光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聲音繼續響起,混合著憤怒和恐懼,「我不服我不服啊!為什麼這種傢伙都能夠免於懲罰,我卻必須要受到懲罰?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列缺!!」
審問室的門關上了,連帶他的聲音也一起被封入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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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問官列缺停住步伐,轉過頭對我們說:「這件事告一段落,先散了吧。」
兩個內務術士和喬甘草都離開了。
我也正打算走開,收屍人最後的話語在我的腦海中迴響。如果是之前的我,那段最後的話語足以令我失眠,但此時此刻,還有著更加重要的事情,正宛如黑洞般吸引著我的思緒——那就是被搶走的那隻手。
哪怕只是回憶那隻手,我便感覺內心世界混沌沸騰,仿佛過去的自己即將從體內復甦。
突然,青鳥抓住了我的手。我看向她,她對我搖搖頭,示意我先留下。
「老師,我有事要說。」她又看向列缺,「和李多有關的。」
難道是要說推薦我加入安全局的事情?我心中一緊。不過正好,我也有事想要問列缺。
列缺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但聽到青鳥說話,他便把注意力收了回來,「嗯?好吧,有事別在走廊上說,到我辦公室里說吧。」
然後,我和青鳥跟在列缺的後面,走入了他的辦公室。
「不好意思,我們局裡的人之前對你有情節惡劣的圖謀。」關上門後,他第一句話居然是對我道歉,說的想必是收屍人的事情吧。
「已經過去了。」我沒有再計較那件事,而是換了個話題,「比起這個白駒到底是什麼人?我只聽說過他是大術士,但之前又聽你說,他是個超級罪犯?」
「沒錯大術士白駒,或者說黑暗科學家白駒他曾經也是安全局的執法術士,我與他有過共事的經歷。」他惆悵地說,「後來他染指了禁忌的黑暗科學,其研究有諸多嚴重違背倫理之處,為安全局所不容。最後總部對他下達通緝令,他逃亡海外,行蹤成謎,在全球各地都有他的目擊情報。沒想到他這次居然會出現在柳城。」
黑暗科學家我回憶起了白駒的面貌。確實,他身上有一股研究者式的冷徹。不過「黑暗科學家」這個綽號又是怎麼回事,聽上去很受某些正處於叛逆期又熱愛幻想的青少年所喜愛啊。
我又想起了白駒對我說過的危言聳聽之語,嘗試著請教列缺。
「或許是你在接收海妖力量的過程中,也接收到了某些相當隱蔽卻又強烈的詛咒吧。白駒對於海妖有著超越我們的認知,否則他也不會突然現身搶走那隻手了。他的話語或許有危言聳聽的部分,卻不可以完全視為兒戲。我建議你之後抽空在局裡再做個詛咒方面的深入檢查。放心,不會收你費用的。就我們安全局的立場來說,也不可以放著疑似身懷神秘詛咒的人在外面亂跑。」列缺一邊神色凝重地思考,一邊緩慢地回答,「我也有問題想要問你對於海妖,你還有什麼沒有說出來的事情嗎?」
「沒有,能說的,我早已在之前全部說出來了。」
「是嗎?那麼,白駒之前是否還對你說了其他話?」
「其他話」那當然是有的,雖然簡短,但我沒有忘記過,「他對著我的塞壬之刃,提到了『真靈之力』」
「什麼?」列缺臉色微變。
「啊,我也聽到了。」青鳥也說,「但是,這有可能嗎?雖然塞壬之刃是非常神奇但那可是真靈之力啊?」
兩人的反應都非比尋常,我好奇地問:「真靈之力到底是什麼?」
「嗯」青鳥想了想,「我之前有對你提到過成為大術士的途徑不止一條,顯靈只是其中一條而已吧。」
「有過。」我說。
「在其他成為大術士的途徑里,還有那麼一條途徑,稱之為『自證真靈』。」她說,「自證真靈的特徵之一就是,能夠自由自在地使用真靈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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