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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忠面色瞬息數變但立刻換上一副雲淡風清的表情隨口吩咐道:「這是哪來的野雞?來人哪給我抓起來燉了。燃字閣 www.ranzige.com」
相爺吩咐下人自然全力執行。連那幾個四體不勤的門生也放下身段掖袍挽袖下場捉雞。這只不知從何處飛來的母雞別看生得肥實撲飛起來倒頗見輕盈樹梢牆頭池邊石後都是它藏身閃避之處一時間將相府眾人狠狠羞辱了一番只可惜雙翅難敵眾手終是被某僕婦的一雙肥掌牢牢按住。
母雞伏誅家宴重開但楊國忠心事重重早沒了興致。就在此時遙遙的忽然傳來此起彼伏的雞鳴聲聽那怪異聲調顯然又是雌雞而且不只一隻似乎全洛陽的母雞都在這入夜時候引頸長鳴!
牝雞司晨這大凶之兆幾乎是個讀書人都知道。
席上眾人面色都不大好看於是家宴草草結束。楊國忠獨坐書房心中煩燥猶豫不定是否將剛才捉雞的下人們甚至是席中不那麼重要的族人通通殺了。雖然牝雞司晨這凶兆遍布洛陽畢竟開叫第一聲的肥雞是立在他相府{ 後花園的桂花樹上。這事如若傳到長安還不一定會生出多少流言。且這凶兆生在自家門戶這讓楊國忠如何心安?他不知凶兆指向何處也不知是否會如數年前那樣又有另一個魔物在洛陽出世。
他越想越是焦燥便差人去請濟天下。
下人傳召濟天下時他正自說得口沫橫飛向紀若塵高談闊論著該當如何顛覆本朝。濟天下大意就是本朝雖初顯頹相但氣運仍在四邊安定百姓也尚可度日如是斷沒有在三十年內覆沒的道理。惟一可行之道或在於引廟堂傾軋將所有有才之官不論是貪是清通通清出朝堂若能由此引一場內亂則是再好不過。但即算有一二反亂也不至動搖本朝根基等到真正天下大亂時明皇早該駕崩了。
濟天下引經據典口若懸河紀若塵只是安靜聽著直至濟天下被叫去相爺書房他也未置可否。
一入書房濟天下便見楊國忠正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急地轉來轉去。楊國忠剛說了句「先生您看這牝雞司晨……」
濟天下心念如電不待楊國忠說完便一揖到地大笑道:「恭喜相爺!」
楊國忠雙眉緊皺道:「這是大凶之兆本相何喜之有?」
濟天下便即湊了過去又是一番長篇大論說道如是這般……總之當他出了書房時已將楊國忠哄得心花怒放滿面紅光。至於進屋時那一句謊早悄悄地圓上了。
此時此刻獨坐房中的紀若塵雙目忽開左瞳中現出一朵紫蓮正自綻放!
臘月二十九相府池塘中忽有一朵古蓮破冰而出於冬日盛放。古蓮大如海碗色作深紫蕊若火焰蓮瓣邊緣處綴著閃閃金絲端的是妙不可言。這異事自然早有人報給相爺楊國忠看了後若有所思吩咐封了後花園不許人隨意走動。
楊國忠雖不通風水也曉得這古蓮是大吉之兆。至於兆頭主什麼他自會細細詢問高人。說到國相心目中的高人府上就有那麼一位當然是濟天下。
臘月三十風雪如晦。濟天下頂風冒雪登上自家偏院房頂要夜觀天相。
寒風如刀大雪紛飛濟天下放眼望去除了黑壓壓的一片雲還是黑壓壓一片雲。
若是透過風雪重雲卻可見長安方向一道紫氣沖天而起矯矯如龍聚而不散。濟天下見了不禁頓足長嘆哪知瓦面濕滑他又凍得四肢麻木當下腳下一滑就是撲通一聲重重摔在院內哼哼嘰嘰的半天也爬不起來。
大年初一這日天下太平。
在這去舊迎新之時道德宗九宮同樣張燈結彩只是喜慶味道實是有些淡薄。自從破解了圍山之困後道德宗與天下群修便陷入輾轉仇殺、不死不休之局。諸派在道德宗破圍那日死傷慘重於是朋友、兄弟、姐妹、親族、師門長輩許許多多與死傷者掛得上邊的不斷站出來要報這血海深仇。道德宗在外行走的弟子折損了宗門也不能坐視如此輾轉報復血仇日深真應了紫陽的預見。
與其餘諸宮相比太璇宮就更顯冷清。這數年間實在生了太多的事張景宵隕落黃星藍也不知為何修為大減更不大理會宮內事務。張景宵幾位師兄弟不滿已久若不是此時正是多事之秋說不定就將黃星藍的位置給奪了去。
諸人各懷心事因此就是在這大年初一之夜太璇宮內也是一片寂靜數盞彩燈、幾棵花樹就是惟一的裝飾因無人餵食仙果靈丹宮中豢養的靈禽異獸們早早就已回巢歇息沒一隻肯出來撐撐場面。
主院正堂中黃星藍憑窗而坐面色憔悴。張景宵在世時自來對她愛護倍至幾乎什麼難事雜事都未讓她做過因此她雖然修為高深對宮中事物、人事傾軋卻幾乎全無經驗。現下景宵真人已殆黃星藍自己也為了拔起八根釘住蘇姀的鋼釘而修為大損因此已難於壓制幾位師兄弟。但權勢從未在她心中有過位置此時此刻惟有一個張殷殷方能令她如此憔悴。
張殷殷自地府歸來後便將紀若塵忘得一乾二淨黃星藍還有些歡喜畢竟經歷過這許多風波後張殷殷與紀若塵實是很難有個結果。其後紀若塵身隕消息傳來黃星藍更是暗自慶幸如果張殷殷還記得紀若塵以她的性子說不定會再入一次酆都地府。
從地府歸來後張殷殷就性情大變變得恬淡安靜有時整日也不說一句話黃星藍屢次相問她自己也說不上有何不開心的事只是高興不起來而已。黃星藍就有些憂在心頭。
年關之前久未有往來的雲中居忽然遣人來到道德宗帶隊仍是與諸真人有舊的天海老人與前次不同的是這次來了楚寒與石磯卻少了個顧清。天海老人前一次躊躇滿志踏上西玄志在較技結果卻變成了送親。今番重上西玄倒是一開始就準備要談親的。
雲中居派到道德宗結親的不是旁人正是楚寒與石磯。說是結親但據天海老人講實是雲中居掌教雲中金山結合派中古藉悟出一門雙修之法。此法極是霸道可令修煉之人道行迅提高如有足夠靈藥配合則進境會驚人之致據說數月之內即可修入上清之境。但此法對修習者資質要求極高對兩派來說找些稀罕靈藥反倒是容易得多了。既然是雙修當然修習之人要結為道侶而且此法只能有一人修習雲中居心法另一人必須是別派子弟因此天海便帶著楚寒、石磯再上道德宗。
時值多事之秋無論是雲中居還是道德宗如能多一個上清修為的門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雲中居此時與道德宗結親另一層意思是告訴天下修士這場大亂雲中居決定站在道德宗這一邊。
雲中金山不是不知顧清已隨吟風返回青墟更不可能不知吟風及青墟宮實與道德宗勢不兩立但他仍與道德宗結親隱約之意或是再也不認顧清是雲中居門徒了。
天海此來重任在肩紫陽真人也不願怠慢好在前次楚寒與石磯上西玄山時對道德宗年輕一輩傑出弟子均已見過雙修伴侶選擇起來也就容易了許多。
黃星藍心中牽掛著女兒見楚寒人品樣貌才學道行無一不是萬中無一心中便十二分的滿意當下提了張殷殷出來。楚寒曾見過張殷殷一次對這外媚內烈的女孩印象也是極佳的而且他此來也無特定人選心灰意冷之時選到哪個是哪個當然一口應允下來。
雲中居這門雙修法對天資要求極高道德宗如此大的門派年輕一輩的女弟子中能夠修習的也不過張殷殷、姬冰仙、含煙等寥寥三五人。黃星藍既然先提了殷殷紫陽真人與天海老人略略商議便將這事定了下來。
如若玉玄真人仍掌丹元宮想必定要與黃星藍好好爭上一爭。
輪到石磯時倒是橫生波折。她縴手一抬直接點出了尚秋水出來道除了此人旁的誰也不選。尚秋水面上血色盡去周身冰涼幾乎動彈不得卻是死也不肯相從。這一對鬧將起來聲勢之大倒是出乎紫陽真人與天海老人意料。接下來的數日石磯將尚秋水追得滿山躲藏但無論使何手段也無法令他屈服。石磯豈是容易相與的?她惱羞成怒一次拿住了尚秋水後便當場撕破麵皮欲行那霸王硬上弓之舉若不是天海老人及時趕到便要給她得了手去。說來也怪尚秋水明明道行高過了石磯但就是對她怕得厲害好似見了天敵一般十成道行揮不出三成來。
被石磯如此一鬧紫陽真人與天海老人均哭笑不得卻又無計可施。
與這邊天雷勾動地火般的轟轟烈烈相比楚寒與張殷殷相處得平淡無奇。兩人偶會相伴而行講講道說說法半點***也無。
如是便也到了大年初一。
初一這夜張殷殷獨坐在天璇峰崖邊一雙小腳在深不見底的絕淵上蕩來蕩去一雙本是媚得入骨的星眸呆呆地望著繚繞峰間的淡雲薄霧。
此時腳步聲響起一個高大身影向張殷殷行來。
張殷殷輕輕地嘆了口氣空空洞洞的雙眸中重新浮起生氣道:「吾家你怎麼來了?」
那身影正是地府中被蘇姀收伏的吾家此際他不知有了什麼際遇已有了自己的身體。聽得張殷殷詢問吾家不答反而問道:「殷殷小姐你現在想要做什麼呢?」
「想跳下去。」張殷殷淡淡地道。
吾家雙眉緊鎖良久方沉聲問道:「是因為與楚寒的婚事嗎?」
張殷殷以手托腮平平淡淡地道:「與這件婚事無關吧。楚寒各方面都很不錯我沒什麼可不滿意的。我只是喜歡坐在這裡喜歡看這裡的雲喜歡……跳下去。」
她慵慵懶懶地舒展一下身體剎那間的媚頓令吾家覺得眼前一亮。伸好懶腰張殷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幽幽地道:「很久很久了這裡一直是空的很……難受。」
吾家默然不語絕崖之頂就這樣陷入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吾家長嘆一聲道:「那空的地方本來是有一個人的。」
張殷殷嗯了一聲仍是心不在焉的道:「是嗎?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紀若塵。」
「紀若塵?」張殷殷黛眉輕輕皺起反覆念了幾遍這個名字。
忽然有若一道電光劃亮識海她猛然跳起大叫一聲:「紀若塵!」
張殷殷如風般衝到吾家面前縴手抓住吾家鐵甲胸口一力竟然將他提了起來叫道:「他怎麼樣了!?你告訴我!」
吾家側過頭去不願望向她精緻無雙的面龐沉聲道:「公子一年之前……已然身故。」
張殷殷縴手血色漸漸褪去五指逐漸無力再也提不動吾家將他放落在地隨後她連站立的力氣都已失去慢慢蹲下纖纖十指下意識地抓著滿頭青絲肩頭顫抖不休好不容易才聽到她嗚地輕輕哭了一聲。
吾家只能呆呆立著看著。
張殷殷雙手抱頭整個人縮成一團能看見的只有抓緊青絲的一雙縴手蒼白得如冰若雪。
吾家站得筆直如旗眼前卻已有些模糊甚至都沒覺張殷殷是什麼時候神色如常地站在他面前的。
吾家依稀記得似乎自始至終張殷殷只哭了一聲。
「他是怎麼死的死在哪裡?」張殷殷問語氣平淡的如同在談論一個不相關的人。
吾家道:「我們只知道公子身故的時間何時何地均不知道。我只聽說公子那次下山後好象是向無盡海去的。」
張殷殷點了點頭理理紛亂的秀便向太璇宮飄然而去。
「殷殷小姐你要去哪裡?」吾家感覺有些不妙在張殷殷身後叫道。
張殷殷頭也不回地淡然道:「去給他收屍。」
「可是……」見張殷殷遠去吾家聲音小了下去變成一聲嘆息:「都已經一年了啊……」
一刻之後張殷殷已隻影單劍出了太上道德宮宮門如風遠去。
守門的兩個道德宗弟子本想攔下她盤問結果張殷殷一人一記耳光乾脆利落地將二人扇飛去勢未慢分毫。
午夜時分張殷殷突然離山的消息已被道德宗諸真人所知紫陽真人沉吟片刻還是將這個消息遣人告訴了楚寒。
經過昨夜一事張殷殷與紀若塵往昔的情事又為人想起也便有那多事的人約略說了一二給楚寒知曉。
楚寒聽後獨坐一夜直至天明時分方收拾行裝向天海老人及紫陽真人秉告說準備下山要隨張殷殷東行陪她去收撿紀若塵屍骨。
事已至此紫陽真人與天海老人也無話好說。楚寒與張殷殷已有婚約在身楚寒又沉穩幹練有他在身邊照顧張殷殷也能令人放心些。
於是楚寒帶了簡單行裝也下了西玄山一路向東追去。
鎮心殿深處的石牢中吾家單膝跪地正等候落。
蘇姀哼了一聲怒道:「多事!」
吾家沉聲道:「是吾家知罪!可是……若要看著殷殷小姐與楚寒成婚過那世間所謂圓滿幸福生活吾家寧可多此一事!」
「你!」蘇姀先是大怒然後怒意漸氣轉而淺淺一笑道:「罷了多事就多事了吧。反正如果到了殷殷與楚寒成親那日那件事還沒有轉機的話我也是會多事的。」
說著蘇姀輕掩小嘴打了個哈欠道:「好倦!真不想離開這個小窩呢看這風雪大的!可是不出門又不行。唉我這當師父的就是命苦呀還得親自動手幫徒兒搶男人去。」
蘇姀的聲音柔潤如珠落玉盤說不出的好聽可是吾家卻不禁打了個寒戰。
於是吾家看著蘇姀身後一大片狐尾有如孔雀開屏般展開。他揉揉眼睛定神看去然後又狠狠地揉了次眼睛再次向蘇姀身後狐尾望去。這次他數得清清楚楚一共有九條狐尾在空中飛舞。
可明明還有一根狐尾釘在牆上!
吾家目瞪口呆看著九根狐尾忽然以推山倒海之勢齊齊拍在牆壁上於是釘住第十根狐尾的鐵釘倒飛而出!
蘇姀千年束縛一時盡去當下輕輕一笑自語道:「現下世道變了呀什麼妖魔鬼怪都敢跳出來橫行。他***看姐姐我這次可會輕饒!哼哼一人一個耳光統統扇扁了你們!」
轟鳴聲中鎮心殿轟然倒塌一道白光沖天而起輕鬆擊穿護宮的西玄無崖陣消逝在東方天際。
只留下道德宗一眾大小雜毛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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