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天外浮石以外,其他的收穫並沒有太多讓江越驚喜的東西。
一堆崑崙玉髓,幾十株品級頗高的靈草,少許大概是從人族修士身上搜出來的丹藥和兵器,以及一幅只適用於妖獸的修行秘法圖。
至於金銀珠寶之類的俗物,諸犍的洞窟中也有不少,怕都是從他每次洞天降下外出獵食時殺害的人類身上搶來的,上千年下來,已經積累了一堆。
林深命令把洞中能帶走的東西全部帶走,牆上的修行秘法圖也抄錄下來,然後便開始組織開採洞天中的靈石原礦。
這才是他們此行最大的目的。
諸犍獸洞穴所在的整座山丘都是由靈石礦組成,其下還連接著一條不小的礦脈,所以才會讓這片小小的天地中充斥著如此濃郁的靈氣。
江越不打算參與後續的收尾工作,當天便率領機造房的眾多工匠先行返回,為了防止中途有人對渡船動手,林深安排了兩名七報堂堂主護送。
其實這在江越看來基本沒有必要,暮仙州新蔡城一帶完全是絕聖門的地盤,絕不會有散修流寇認不出絕聖門的旗幟。
而正教那邊?
既然在被大大駁了面子的情況下仍然隱忍不發,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打定主意不與絕聖門開戰,自然也不會動手。
一路平安,經過一天的行程之後,眾人再次回到了銅爐山的渡口。
得勝歸來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絕聖門,隨著傳播開的則是這次機造房鬼神一般的厲害手段。
不費吹灰之力,將一頭千年妖獸轟得魂飛魄散,連門主都沒有撈著出手的機會。
這一切太過不可思議,可林深的下令將內務處併入工殿管理的門主令上又清清楚楚地寫明了當時的情形。
不容置疑。
短暫的驚訝過後,絕聖門的眾人更加確定了一個事實:
這個江巨子,是真的有經天緯地之才。
否則原本默默無聞的機造房,怎麼可能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內就崛起為絕聖門第一大殿?
否則手無縛雞之力的工匠們,怎麼可能搏殺觀海境的上古妖獸?
得知渡船即將停靠的消息,手頭無視的門人紛紛前來迎接。
「江先生!」
不止是誰先喊了一聲。
隨後便是此起彼伏的呼喊。
「江先生真乃我絕聖門之救主!」
「先生大才!」
「江先生,我家小女未嫁…….
「江先生!我家小女甘願做妾!」
「江先生,我甘願做妾!」
……
江越連忙制止了情緒激動的眾人,把功勞都歸馬千囑和唐馬儒的那套說辭又拿出來說了一遍,但根本沒有人願意聽。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沒有江先生,光靠他們兩個能行嗎?
顯然不行。
好不容易把眾人勸退,江越才只會馬千囑等人把重重包裹的天外浮石卸下。
為了避免浮石改變渡船的性質,幾名修士一直用御物之法控制著浮石不與船上任何事物接觸,此時精神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辛苦你們了,快去休息吧。」
為首的修士憨然一笑。
「不辛苦,為江先生辦事,怎麼會辛苦!」
江越心裡有一個疑惑,想要開口問,但又覺得不太合適。
那人看出了他的猶豫,立刻說道:
「先生可是有事要說?請先生直言,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江越連連擺手。
「沒有那麼嚴重,就是有一個問題想問,不知合不合適……」
「先生請說!能為先生解惑是我之榮幸!」
江越沉吟片刻,終於開口。
「這次機造房雖然戰勝了妖獸諸犍,也搶下了那處洞天福地,但對七報堂來說,其實面子是大大受損的,另外,門主有意要扶持機造房成為一支戰力,你們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地位受損而記恨於機造房嗎?」
這話要是換旁人說來,可能會被當成挑撥之言,但出自江越嘴裡,被問到的人只覺得他坦蕩無礙。
「回先生的話,要說面子受損,我等心中自然是有不甘的,這是人之常情,不願欺瞞先生。但機造房與我們本是同門,又造出了如此神物,我們怎麼會記恨?」
倒還挺坦蕩。
不過卻沒有回答到問題的核心。
江越繼續問道:
「我的意思是,以後機造房藉助外物越來越強,甚至有一天會將七報堂的地位替代,你們這些修士、武人的作用大減,你難道不擔憂嗎?」
那人聞言,哈哈一笑,倒是不再拘束。
「敢問先生,可知我等為了修到此等境界花了多少個年頭?」
「看你面相應該不過三十,但修士普遍面相年輕,我估摸你應該已有五十上下,修行應該也到了四十年左右吧?」
「先生果然神算!我今年年方五十一,修行正好四十年。這四十年裡,我晝夜不息,無論是打熬體魄,還是修煉神識、氣海,都是要了命的辛苦。自我十歲之後,我便從未有過真正的休息,連新婚之夜,我也起床鍊氣。」
「當然,這只是我天資根骨都差,像少公主那樣的驚才絕艷之才,是不會如此辛苦的。」
「那為何還要修行?」
江越愈發不解。
「不修行,家族內便沒有依仗,若是出了事,對方家裡有修行之人,而你家中沒有,那便要吃大虧。更重要的是,官府重視修士,無論是資源還是律法都偏向修士。先生您說,我不修行成嗎?」
「那倒確實沒有選擇。」
江越搖了搖頭,這個修仙界的社會結構已經徹底僵硬,階層也已經固化,上層的那一幫人是修行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也會引導普通人走向這條路。
他們才不管這條路難不難,也不會管別人走不走的通。
「若是先生不忙,我便與先生說一個短短的故事,這個故事只有幾句話。」
「你說。」
「我小時候的鄰居名叫楊柳,她家中無人修行,十二歲那年,全家七口人都餓死了,她是最後死的。因為一名修士強占了她家的田產。」
無須刻意去描繪這個故事中有多少悽慘的細節,只要想想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拖著浮腫的雙腿,將死去的親人逐一掩埋,便讓人不忍細想。
不對,她可能是挖不動坑的,所以在她最後那段時光里,陪伴她的,應該是親人的屍體。
腐爛的,惡臭的屍體。
江越沉默無言。
「那麼先生,我再斗膽一問,這些機造房的工匠從製造、到學會操作這火炮,用了多久?」
江越心裡一動,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到三月。」
「江先生,若在我十歲那年便有這火炮,那麼我何必去修行?若是楊柳有這火炮,又有誰敢欺凌於她?有人說修行是為了長生,可卻沒人說只有跨入羽化境才能真正長生。我們這些普通人啊,最多延續十幾年,二十年的壽元罷了。」
「我辛苦了大半輩子,妻子去了以後,連她的面容也模糊不清,只因為我平日對她關心太少。這樣的日子,我多活二十年又有何意義?」
「我已經這樣活過一遭了,我不希望我的兒女再活這麼一遭。我們只是普通人,但我們也不想永遠做那些大人物的棋子和陪襯。」
江越聽完,沉思了良久。
原來這個世界是真的壞了。
前世某些吊路燈的傢伙以資本控制普通人,而這個世界的那些傢伙則以修行資源控制普通人。
正教在試圖修好它。
而新教,而絕聖門,則是要徹底砸碎它,然後從廢墟中另起一座樓閣!
在這座樓閣里,普通人也要擁有把高高在上的仙人拉下神壇的能力,只有這樣,這個世界才會公平!
江越心中波濤涌動。
這一刻,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起了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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