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炎池中心匯聚而去,只見炎池中的一根鐵索下方的岩漿劇烈翻湧,刺眼的強光透過半透明的岩漿噴薄而出,辛義見狀,在一旁提醒道:
「諸位,若是沒有修為在身,還請暫時閉上眼睛。陽火真燧出世時光芒極盛,若是直視,不啻於直視烈陽。」
陳燁點點頭,胸有成竹地對馮唐招了招手,後者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樣通體漆黑的事物交到他手中,辛義在一旁好奇地問道:
「這是何物?」
「墨鏡。」
陳燁笑了笑戴上墨鏡,繼續向炎池中央看去。
此刻,鐵鏈已經徹底升起,接著墨鏡隔絕強光,他依稀看到一個人影手握著一塊如有實質的光芒,單手墜在鐵索上。
片刻之後,早已等待在山口的眾人搖動鐵架,將手持陽火真燧原石的那人送到了平台上。
平台上的修士和工匠立刻開始著手封存陽火真燧,短短几個呼吸之後,光芒收斂,那個取回陽火真燧的壯漢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一步一步朝台階上走去。
等他好不容易走上了山口,渾身的血紅色也開始慢慢褪去,幾個看著像是醫師的人衝上去扶住他,向他嘴裡灌入大量清水,喝下之後,他便一頭栽倒在地上,似乎是昏了過去。
「那個人沒事吧?」
陳燁擔憂地問道。
「沒事的,只是體力透支了而已,休養一陣便沒有大礙了。」
陳燁點點頭,繼續等待著剩餘鐵索升起。
這一天,鐵索升起了數百次,但「日出」的號子聲只響起了六次。
下去了二十人,回來的只有六個。
然而在畢方宗修士的眼裡,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往日的平均水平,算得上是了不起的成功了。
負責這一次採集行動的高境界修士當場宣布今晚在山下設大宴,無論是否出力,只要是畢方族人都可以參與。
辛義似乎是跟他提前溝通過,絕聖門的眾人也被特別邀請參加宴會。
但是陳燁並不打算赴邀。
絕聖門跟畢方宗的生意已經談成了,再去鞏固雙方的關係也可以,但沒有必要。
現在畢方族的下層百姓對絕聖門的態度大多不甚友好,這個時候大張旗鼓地跟畢方宗站在一起,恐怕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啦。
他找到辛義,先是謝過了對方的好意邀請,然後開口說道:
「這次的受邀我們絕聖門上下不勝榮幸,但按照計劃,明日我們就要進行第一次的下池勘探,還有許多雜事要準備,一時之間走不開。」
「所以,今晚的宴會恐怕我們不能全員參加----便派出咱們一行人中能說會道的幾人赴宴,代表我們絕聖門。到時候還希望能賓主盡歡。」
辛義略有些遺憾地點點頭,回答道:
「陳先生事務繁重,我們當然是理解的,既然如此,便由先生的友人同僚代先生多喝幾杯吧!」
互相拱手告別之後,絕聖門一行人原路向山下走去。
沉默著走到半山腰,馮唐突然開口問道:
「陳部長,這事兒你怎麼看?」
陳燁自然知道他說的是畢方族人取出陽火真燧的事情,思索了片刻,他回答道:
「沒什麼好說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他們也是在用他們的方式為自己掙命,我們不可能去指責他們的做法不仁。」
「但是,看完他們這一整套下炎池取陽火真燧的方式,我感覺我們後面的事情不好做。」
「為何?」
馮唐繼續問道。
「太多人依賴這件事活著了,今天我們看到的在山口做活的人起碼有數百人,這數百人都是通過出賣自己的勞力來換取報酬的。」
「如果我們真的用上潛艇和星岩的方案,好幾個流程中所需要的人力都不復存在,按照江先生的說法,工作崗位可能會直接縮減成原來的一成不到。」
「那九成的人,他們會失去原本屬於他們的收入。我們要怎麼讓他們能繼續養活自己?」
「所以這才是畢方族人反對我們的真實原因。」
馮唐沉默了片刻,嘆了一口氣。
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是必然要經過的一步,只希望不要因為推行的過程太過強硬而引發更大的麻煩。
「陳部長,你有什麼好的策略嗎?我們恐怕不能硬推吧?」
陳燁思索片刻,回答道:
「算不上什麼好的策略。我現在想到的兩個方向,第一個是並存,畢方族原有的採集方式不變,他們願意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這是最溫和的方法。但是畢方宗的那些修士恐怕不會接受,他們不可能去付出額外成本的。」
「第二個方式,就只能是補償了,那些下崗的畢方族人,我們直接給他們發放補償,保障他們的生活。但這麼一來,我們獲取陽火真燧的成本又太高了。」
「很麻煩。」
陳燁搖著頭,看向不遠處的營地。
此時正值正午時分,營地里炊煙裊裊,飯菜的香味遠遠地傳了過來,呈現出這一月一來難得的閒適景象。
「實在不行,我們循序漸進吧?先慢慢把下層畢方族人的生存問題解決,然後再上馬我們的項目?」
馮唐問道。
「不行,這方法看似穩妥,實際上漏洞百出。改革就是要大刀闊斧,決不能拖沓,一旦拖沓起來了,與最開始的目標就會偏離得越來越遠。」
「你別忘了,這些下層的畢方族人實際上並不是我們的對手,畢方宗門裡的修士才是。」
聽到這話,馮唐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兇狠的神色。
「要不然…..給他們做了?畢方宗這些年肯定積累了不少資源和財寶,分出來的話足夠安撫下畢方族的下層人群了吧?」
陳燁笑了一笑,回答道:
「你別說,某一個瞬間我還真有過這個想法,不過這絕對是不可行的。」
「他們又沒犯罪,我們上來就要給人家滅門,那我們絕聖門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正義的形象就要蕩然無存了。」
「更何況,就算是分到了金銀財寶,下層的畢方族人也未必會感激我們,準確的來說,應該會恨我們才對。畢竟他們是同族啊。」
馮唐嘆了一口氣。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夠麻煩的了。這陽火真燧如果真的那麼重要,不如就乾脆讓畢方族派出專人來護衛?」
「你覺得他們會同意嗎?」
「.…..確實。」
兩人邊走邊談,很快便回到了營地之中,陳燁幹練地安排好第二天的計劃,又指派了幾人作為代表參加晚上的宴席,一切安排妥當後,再次帶著馮唐和陳河回到了辛銘竹的家裡。
陳燁實在是吃不下味道發苦的雞蛋炒芥藍,於是這一次特意從營地里用食盒帶了些做好的飯食。
等幾人走到辛銘竹家門不遠處的時候,馮唐突然臉色一變,伸手攔住了身邊的兩人。
「陳部長,情況不對。」
陳燁立刻停下腳步。
馮唐是高境界的武夫,他的五感比常人要敏銳得多,此時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怎麼了?」
陳燁低聲問道。
「辛銘竹家裡有別人,似乎還有…..打鬥的聲音。」
「你快去看看!」
馮唐點點頭,身形微頓,隨後便拔地而起,御風向辛銘竹家小院的方向掠去。
陳燁遠遠地看著他在空中停留了片刻,落地之後進入了院中,沒過多久,院中便傳來了馮唐的聲音。
「陳部長,可以過來了!」
馮唐的聲音是用靈力催發,聽著似近實遠,陳燁拉著陳河緊跑了幾步,等進了院門的時候,第一眼便看到了橫七豎八躺倒在地的幾個男子,不遠處站著的辛銘竹神色慌張,但還算鎮定。
辛銘竹的弟弟躲在她的身後,臉上有幾道血痕。
「什麼情況?」
陳燁開口問道。
馮唐拎起一個在地上呻吟的男人,厲聲喝道:
「說,為什麼要找他們的麻煩?」
那個那人的兩條手臂已經脫臼,但馮唐用的是巧勁,真正的傷情倒是不嚴重,只是這麼一抓一捏,光是疼痛也夠他受的了。
讓馮唐沒有想到的是,那人居然緊緊咬住牙關,並沒有直接開口。
「你覺得你現在硬挺著有意義嗎?讓你說是給你一條活路,就算你不願意說,一會兒我問她也能問出來。再給你一次機會,為什麼要找他們麻煩?」
那個男人吸了兩口氣,臉已經因為疼痛皺成了一團。
短暫地喘息之後,他開口說道: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你們自己的身份,難道你們不知道?」
陳燁伸手攔住想要繼續用力的馮唐,示意他把對方脫臼的手臂歸位,然後才站到那人面前,開口反問道:
「就因為我們是絕聖門的人?沒那麼簡單吧?」
「沒那麼簡單?呵!」
那個男人冷笑了一聲,眼神擔憂地掃視過還躺倒在地上的幾個同伴,然後惡狠狠地盯著陳燁說道:
「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絕聖門來墜日山是做什麼的?你們不就是想要陽火真燧嗎?想要的話,去買啊!要多少我們都給你們采來,可你們為什麼要毀了我們世代的基業?」
「毀了你們的基業?」
陳燁重複了一遍那人說的話,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隨後繼續反問道:
「我們給你們帶來了新的設備,帶來了更好的採集方法,只要用我們的設備和方法來採集,根本就不需要那麼多人命去填!」
「今天只是為了採集六份陽火真燧,就付出了14條人命的代價,你們就這麼看著,難道忍心?」
「那是他們的命!這是我們的命!」
那個男人大吼道。
「你少在這裡道貌岸然!你們關心的根本就不是人命!如果真正關心的是人命,那我問你,你可知道一旦我的族人失去了在墜日山勞作的機會,會有多少人餓死在荒年裡?」
「你知道天璇城這些年來餓死了多少人嗎?十萬都不止!」
「但我們畢方族,沒有人餓死!你知道靠的是什麼嗎?」
陳燁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
「放走他們。銘竹姑娘,收拾東西,跟我們回營地。」
馮唐冷眼凝視了那人一番,最終任由他們相互攙扶著走出門。
辛銘竹怯懦地站在邊,眼神有些惶恐,陳燁走上前去,先是拉過小男孩檢查了一番他臉上的傷勢。
好在都是些皮外傷,看起來是摔倒的時候不慎在地上蹭破的。
陳燁示意馮唐從儲物戒指中取出傷藥,又讓辛銘竹打來了乾淨的水,先是把小男孩的臉輕輕擦洗乾淨,然後取出乾淨的紗布將水漬擦乾,最後才抹上傷藥。
馮唐隨身攜帶的傷藥是絕聖門藥房中特製,哪怕是被斬斷了手臂,一副藥敷上去也能立刻止血,只是處理一些擦傷更是不在話下。
極短的時間之後,男孩便不再流淚,陳燁輕聲問道:
「還痛嗎?」
男孩搖了搖頭,努力做出一副堅強的樣子回答道:
「不痛了。」
其實他還是沒有想明白,為什麼明明那幾個伯伯平時對自己都算是照顧有加,這一次卻會對他如此生氣。
甚至連自己摔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們的目光也沒有看過來一眼。
陳燁幫他處理好傷口,看著一邊還在發愣的辛銘竹說道:
「收拾東西吧,你們不能再在村子裡待下去了。剛才他們是想逼你們做什麼?」
其實不用問陳燁也能想到,既然這些人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還特意挑了個自己不在的時候上門逼迫辛銘竹,那他們要做的事情無非就是下毒一類。
果然,辛銘竹猶豫片刻後,從嘴裡吐出了「下毒」兩字。
陳燁寬慰道:
「沒關係的,其實哪怕是你真的下了毒,我們也未必會中招,馮堂主是修為高深的修士,我也有方法可以辨別……所以不用愧疚。」
「但是你現在沒有順從他們,那就必須跟我們站在一邊了,沒有退路了。」
辛銘竹緩緩點了點頭,眼神逐漸堅定,她反身回到屋內收拾了片刻,然後背著一個小小的布包走了出來。
「陳先生,我跟你們走。」
陳燁點點頭,一行人走出了院門。
路上,馮唐終於按捺不住心裡的疑惑,開口問道:
「為什麼不反駁他們?」
那些人剛走出院門,馮唐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有些東西不是靠嘴說的,我們得給他們一條活路。放心,我已經想好該怎麼做了。今天回去以後用電報聯繫江先生,我要告訴他,他曾經說過的一件東西,我知道該怎麼用了。」
「什麼東西?」
馮唐繼續追問道。
「蒸汽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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