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韓公公親至。書神屋 m.shushenwu.com」張叔回稟道,「人已在客室。」
「知道了。」
月前,佩哲帶回了霍沄洺的消息,也帶回了那封信。
上面只有八個字康亓已平,君上夢圓。
君上看了這四個字,是前所未有的喜悅,康亓纏亂數年,今朝終於是平定了,連帶著康亓的土地也一併劃歸。
但似乎他沉浸於喜悅,並不在意損失了一個嘉榮王。
這場仗確實損傷極少,所有去的人都回來了,唯獨霍沄洺,連屍骨都留在了康亓。
從得知了霍沄洺的消息之後,君上對將軍府上下倒是關愛有加,獎賞流水一樣地送進來。
但依舊沒有辦法彌補傷痛。
林婉笙得知消息之後便病倒了,近日才恢復了生氣,明明說好了霍沄洺回來給孩子取名字,卻也沒等來。
林婉笙說願子寄南風,知君康亓意。
所以這個男孩叫南意。
霍南意。
今日韓公公親自來,二爺已經想到了是什麼事情,便拖沓了老半天才去了客室。
「公公久等。」
「給將軍賀喜了。」韓公公站起身來淺給二爺行了一禮。
「咱家君上說了,嘉榮王實在英勇,康亓戰贏乃是平亂的功臣,這也多虧了大將軍和郡主娘娘教導有功,這不,讓奴家親自把這兵符給將軍送過來,往後三軍上下,還得要仰仗將軍呢。」韓公公賠著笑,從袖中拿出兵符來,說話間就要塞到二爺手中。
二爺後撤半步,朝著兵符和韓公公行了一禮,韓公公立馬回了一禮「二爺這是如何?」
「承蒙君上厚愛,只是臣征戰多年,久病纏身,胳膊腿都已經不太聽使喚,洺兒已經為君上犧命,唯留一子,老臣便想就此規避朝事,帶著一家老小去江南尋個好風光,安度晚年。」
「爺尚未半百,如何就開始規劃晚年的事兒了,豈不是早了些?」韓公公說到。
「臣意已決,還請君上看在臣多年來不畏辛勞的份上,給臣一個安定的機會吧。」二爺執意沒有接下兵符,韓公公只好收了起來。
「此事事關重大,老奴只能替將軍傳個話,還是將軍擇日面聖親自請恩更為妥當。」
「有勞公公。」
內宮,
韓公公將沒有送出去的兵符奉還給君上,並將二爺的心思回稟了君上。
君上便說「那就允吧,將軍是功臣,安舟也是,天下尚且太平,他願去就去吧,本王在江南給他尋個虛官就是。」
調令不足半月就到了將軍府,二爺和夫人次日便收拾東西準備去宣邑城,二爺奉任宣邑督軍,並在世家中除名。
這是二爺要求的,他帶走了《霍門劍訣》,也帶走了霍家的劍道,從此不再享世家之名,也不必為這名頭所累。
往後,他只想做一個平凡但不平庸的劍者。
堂堂一個公爵任命督軍,君上在宣邑給足了二爺威名,怕是連乞丐都看得出其中的門路。
三年後,靳佩哲一家前去宣邑探望。
當年,自從他騎著紅棗踏入內安城門開始,便將喪氣兩個字寫在臉上,往日一雙笑眼再不見風采,他日日夜夜都在後悔當初沒有攔著霍沄洺去康亓。
明明那日還有更好的辦法。
霍沄洺一生珍視的這匹棗紅馬,終究也還是讓靳佩哲得到了。
紅棗回了內安城之後便閉了眼,醫官說是累死的。
靳佩哲卻認為,是紅棗有靈性,主人交代的任務完成了,它自覺該去奈何橋領命,在地府里繼續替霍沄洺探路。
那日他回了君上之後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任憑家裡人輪著番的喚,也堅持一句話不說,一個笑臉也沒有,頹廢了整整八個月。
君上給了他和蘇少秦,慕長庚很多獎賞,還封了家眷誥命,可這些都不能激起他的情緒。
因為他的沄洺哥沒有回來。
去的將士回來了,四殿下回來了,崇安駐守數年的王軍也回來了。
唯獨他,沒能回來
靳元之已經長大,沿路一直問,帶著爹爹阿娘找到二爺的住處。
宣邑不大,但是風光最好,氣候適宜,雖然每年一入雨季就連日陰雨,但涼爽得很。霍宅雖比不上內安城將軍府的規模,卻在宣邑城中占了頭籌。
靳元之站在門口大聲叩門,口中喊著「沅謐!嫂嫂!霍祖父霍祖母!」
喊了半天終於有人過來開門,微微開了一條縫,裡面人大叫一聲「呀!元之小少爺!」
開門的是曉葵。
「曉葵姨姨!還有我爹爹阿娘,我們是來看南意弟弟的!」
「快請進快請進!」曉葵把門大開,連忙邀今日進來,「佩哲少爺,咱家爺前些日子還念叨與你們好久不見呢!少夫人,快來快來!」
「曉葵,臨出門的時候,公爹公婆給捎了好些內安城裡的糕餅特產,但是公爹朝中走不開,公婆也只好留在城中,便沒與我們一同過來。」洛染棠話畢,靳佩哲把手中拎著的大包小包遞了過去。
曉葵接過來說「少爺夫人先去內室與我們夫人說說話吧,爺在後院帶著南意小少爺練武呢,他若是知道你們來,可是歡喜極了,我這就去請!」
「好,你去吧曉葵,我們自己去內室,哄乾娘樂一樂!」
後院的二爺險些被南意氣暈過去,他緊緊鎖著眉,手中的紙扇不安分得很,總是重重敲在自己手上,有時候兩天就能敲爛三五把扇子,也愣是忍著沒動過南意一下。
夫人曾感嘆道「做扇子的商戶若是知道有你這麼個大買家,怕是恨不得明日就把場子搬到咱家門口來。」
二爺只是笑笑,回到「我老了唄,不捨得跟孩子動手,就只能跟扇子較勁了。」
南意天生骨輕筋軟,在娘胎的時候沒得到什麼營養,誕世沒多久,又趕上霍沄洺戰隕,林婉笙晝夜哭泣,更沒心思照顧他,所以養到現在也是體弱多病,月余就要發燒咳嗽一番。
二爺從他三歲時候開始每日帶他練武,不為別的,只為強身健體。
這一年多,二爺幾次堅持不下去,南意對於武功的領悟不及霍沄洺的十分之一,有了對比,二爺突然意識到霍沄洺對於武學,對於劍道的靈氣還真是頂尖的。
也許這就是上天故意安排的,不讓南意步上他爹爹的後塵。
二爺在得到曉葵消息的時候,好像突然解放,立馬將南意從樁子上抱了下來,驚得他腰間的玉佩晃了又晃。
那是霍沄洺的玉佩,已經戴在了南意身上,這是他做為爹爹留下的唯一一個念想。
內室之中,元之一溜煙跑了進去,夫人看見元之的一刻先是一愣,立馬笑得像朵盛開的花,迎了過來。
「霍祖母!」元之衝過來抱住夫人的腿。
靳佩哲在後面追著喊「元之!怎麼也不給祖母行禮?」
他先出了聲,隨後才顯出身形,拉著洛染棠行禮「乾娘萬安!」,臉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
「哎呦,哎呦!」夫人激動地落下淚,連著說了兩個哎呦,樂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是不住地摸著元之的頭。
「你們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讓羅娘做上一鍋你喜歡的酒釀圓子,還有咱們染棠喜歡的奈花酥。」夫人拉著洛染棠的手就不鬆開了。
「乾娘,我們喜歡的東西,你竟還記得」夫人一句話就激起了靳佩哲的淚。
「這是自然,自己孩子的喜好又如何能忘?」夫人摸了摸靳佩哲的臉,還如同小時候一般,「爹娘都好嗎?早說要去京里看你們,只是你乾爹現在的身份不好進京,怕這邊軍將人心不穩,才一直耽誤著。」
「爹娘都好,乾爹躲了清閒,朝中有關征戰的事兒都歸了我爹爹處理,也是忙得不行,我等不及了,就先帶著他倆過來了!」
靳佩哲還沒說完話,元之仰著腦袋問「祖母,沅謐呢?」
「對對,沅謐在你乾娘院子裡。」夫人一擺手,身邊人立馬去請林婉笙。
住到這邊之後,林婉笙依舊將自己的院子取名清雲軒,就好像霍沄洺依舊是連年征戰,很少回家。
二爺先一步帶著南意回來,從進了院門就一直喊著靳佩哲的名字,靳佩哲聞聲跑出去「乾爹!」
「哲兒!」
兩人迎面相擁上,二爺上下打量了一番「哲兒如今真有大士之風!」
二爺掂了掂懷裡的南意「快叫乾爹!」
「南意,還記得乾爹不?」靳佩哲伸出手碰了碰南意的小手。
「你是爹爹嗎?我爹爹?」南意突然摟住靳佩哲的脖子,從二爺身上爬到了靳佩哲身上,「我見到爹爹了!」
南意的幾句話,引了好幾個人的淚。
他們已經習慣了在心中懷念霍沄洺,可被人這樣一牽動,還是沒辦法將悲傷棄之不顧。
那曾是他們最親近的人。
「走吧,進屋去。」二爺出言打破了這個氛圍,「老張,晚上設宴。」
「是。」
不一會,林婉笙拉著沅謐的手走進來,見過禮之後就坐到洛染棠身邊,兩人說起了悄悄話。
靳元之走過去一把拉住沅謐的手,親切地叫道「沅謐!」
沅謐掙脫開他的手,端莊地向所有人行過禮之後又對靳元之說「賢侄該喚我一句姑姑。」
在場眾人一齊笑起來,如今沅謐已經豆蔻當年,舉止言行端莊得透著一股假氣。
果然,不足半個時辰就暴露了本性,追著元之身後跑,其實還是個沒一刻消停的女魔頭,為此夫人常被學堂先生找過去談話。
今日是打了這家的少爺,明日是藏了那家小姐的簪子,搞得曉葵每天去接她的時候,都要帶上一兜子糖,用來安撫那些被這位「女魔頭」欺負過的小妖怪們。
只是霍沄洺出事的時候,她足足消停了半個月。
她並不明白犧命的意思,只是知道,以後不會有哥哥抱著她出去玩,也不會有人給她買糖哄著她,更沒辦法在不想抄字帖的時候躲在哥哥身後了。
仔細想,最後一天,她竟然還被哥哥教訓,記住了不能跟別人亂走的道理,有好吃的也不行。
那天霍沄洺還說以後要更加努力的練功,好好保護她。
那段時間,沅謐見了人就氣鼓鼓地說「哥哥是騙子,說話不算數。」
直到有一天二爺告訴她「哥哥不是不願意,是不能回來了,沅謐已經長大了,不能在阿娘和嫂嫂面前總是說哥哥不好,她們會傷心的。」
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提過哥哥。
只是在夜深的時候看到阿娘抹眼淚,早上又看到嫂嫂眼眶下的烏黑又深了些,就知道,她們是在思念哥哥。
又有誰沒有思念之人呢?
夜深半刻,總恨他們不曾入夢,卻又反覆問自己,若是夢中相遇,又要如何啟口問一句
你在那邊還好嗎?
怕是次日一睜眼,又要被枕邊一灘淚痕狠狠共情,這樣日日鑽研思念的生活,實在難稱得一句「前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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